易尘良出院的那天正好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往脸上刮,易尘良站在医院楼下,看着云方从出租车里下来,迎着风雪跑向自己。
“怎么下来了?”云方见他只穿着羽绒服,脖子里空荡荡的,就把自己的厚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了上去。
“估摸着你快来了。”易尘良见他缩脖子,把人往车里拽,“走吧。”
云方跟司机报了个地址,对易尘良说:“东西我都帮你搬过去了,还没收拾完,等会一块收拾。”
“你刚才报的是你家小区的名字?”易尘良有点惊讶。
“我帮你找房子的时候刚好对楼有出租的,价格也便宜,就帮你租了。”车里的温度高,云方眼镜上浮着层薄薄的水雾,但易尘良仍然看清了他在笑。“你要觉得不合适就再另找。”
又是那种一肚子坏水的笑。
“租都租了。”易尘良转头去看窗外的雪,“退太麻烦。”
云方帮他租的房子是对面楼的三楼,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子不算太大,外面是两层门,一层铁栅栏门一层防盗门,房子里的门是刷了黄漆的木门,四道门插销全坏了,地板也是有些泛黄的瓷砖,墙底下是刷着绿漆的踢脚线。
云方关上门,“房东租得急,留的东西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客厅里这套沙发茶几,厨房里留了抽油烟机,只有暖气没有空调,所以价格很便宜。”
易尘良转了一圈,整个房子除了脏点没毛病,比他原先住的那个小院子不知道好了多少,“谢了。”
“跟我不用客气。”云方脱了羽绒服扔到沙发上,“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去烧点热水。”
他把易尘良小厨房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找出电热水壶接上水。
厨房跟客厅有扇窗户开着,易尘良一抬头就见云方在看窗户外的雪。
“钱够不够?”易尘良扒在窗户上问他。
“够了。”云方收回了视线,转身冲他笑,“你那小铁盒里钱付医药费还能再付半年房租,房东没要押金。”
“唔。”易尘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那个,你也花了不少钱,花多少从里面拿就是,不够的话等我赚了再还你。”
云方知道自己非常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被易尘良当着面这么说出来,还是有点气。
怎么听怎么像是跟他划清界限,客客气气地对外人的态度。
“哦。”云方走到窗户边跟他面对面,“那我辛辛苦苦伺候你半个多月,帮你跑前跑后打官司,还免费给你补课……”
易尘良被他这么一噎,瞬间哑口无言。
云方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冲他轻轻挑了一下眉,整个人坏得快要冒烟,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易尘良同学,这些你该怎么还?”
易尘良目光僵硬地转向一旁,放在窗台上的手微微用力,指甲都白了一小截,他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你想让我怎么还?”
云方眯起了眼睛,“你在想什么?”
“嗯?”易尘良疑问。
云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耳朵红了,小易。”
原本还只是耳朵红,等他这声“小易”喊出口,绯红的颜色从耳朵尖一直蔓延至脖颈,最后整张脸都红透了。
云方本来只是学着齐获随口一喊,结果没想到易尘良反应这么大,弄得他也有点不自在起来,清了清嗓子把头扭过去看热水壶。
“这个热水壶怎么还冒热气了……”云方仿佛真的在疑惑这件事情。
“它是个热水壶,它不冒热气难道你冒?”易尘良也看向那个热水壶。
正在努力烧水的热水壶:…………
“艹。”云方罕见地骂了句脏话,转过头来看向易尘良,“你——”
“我——”易尘良张了张嘴,果断闭上了。
两个人站在窗户的两边,隔着半堵墙大眼瞪小眼,些许的尴尬和某些不知名的东西随着氤氲的水汽蔓延。
啪嗒。
水烧开了。
“这个热水壶烧水挺快。”云方转身去找杯子。
“的确快。”易尘良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云方端了杯热水给他,“今天先收拾一下卧室,晚上就能住了。”
“嗯。”易尘良喝了几口水,突然想起来,冲云方递了一下杯子,“你喝吗?”
云方还没来得及开口,易尘良就果断把杯子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忘了。我去给你倒一杯。”
云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易尘良,我们好好谈谈。”
易尘良一僵,“谈什么?”
“谈谈感情问题。”云方有点艰难地开口。
易尘良皱着眉沉默了五秒,痛苦地开口:“我知道,我考不进年级前五十。”
云方:“……这不是年级前五十的问题。”
“我知道,你还会说不想早恋,只想专心学习。”易尘良补充道,
云方:“……”
他确实想说。
易尘良面无表情道:“当初你就是这么拒绝宋存的。”
“你跟宋存不一样。”云方苍白地解释。
“确实不一样,他起码还能考进年级前五十。”易尘良幽幽道。
云方:“…………”
“你接下来就会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易尘良盯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只撩不娶的渣男。
“我没打算这么说。”云方抬头望天花板,发现吊顶的电风扇有点脏。
“呵。”易尘良冷笑。
“你现在还太小,什么都不懂。”云方费尽心思地组织语言,“等你长大了,你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最后发现我也不过如此。”
易尘良拧眉看着他,“我十六周岁,虚两岁都十八了,该懂得不该懂的我都懂——”
压抑已久的感情已近扭曲,易尘良死死地盯着他,知道这是他又一次找到的借口,好能让双方都理智体面的下台。
升腾而起的怒火将他已到边缘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一把按住云方的肩膀,将人抵在了墙上,膝盖强硬地插进他两腿之间堵住了云方的退路。两个人原本就身高相仿,这样一来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云方顾忌他身上伤没敢动手,只皱眉警告道:“易尘良,你别犯浑。”
易尘良低低地笑出声:“云方,是你他妈先来招惹的老子,我跟你装乖装够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还不敢承认!”
云方对易尘良是个什么样的人再了解不过,他天生就知道变成什么样子能讨别人喜欢,只是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他装了这么久的云方,真实的本性还是二十年后的易尘良。
然而他还是曾经一度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可以变成云方,觉得易尘良也可以变乖。
“别逼我揍你。”云方沉下目光。
“你他妈揍!老子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揍死算还给你!”易尘良一把嵌住他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并不愉悦的吻,充斥着暴躁和血腥味,云方试图捏住他的手腕,结果因为不敢用力被他躲开,反而被他一个巧劲捏得下颌一痛,被迫张开了嘴,唇舌在暧昧急促的呼吸之间纠缠,易尘良凶狠又霸道,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吞进去。
云方怕一拳头再给他把肋骨打断了,往别处下手又总觉得好不容易养得这么白白胖胖揍伤了实在可惜,只是这么犹豫了几个瞬间,就被易尘良攻城略地,晚节不保。
“你!”云方扶住他的肩膀将人一推,竟然没推动。
易尘良的额头抵在他额头上,牙齿恶狠狠地在他嘴唇上碾磨了一下,疼得云方倒吸了一口凉气。
易尘良嗓子微哑:“你刚才回应我了。”
“操!”云方气得脸都红了,“我他妈——”
易尘良的舌尖舔过他唇上的伤口,然后将他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手顺着他的毛衣就摸上了后背。
云方被摸得一个激灵,别住他的腿直接将人绊倒在了沙发上,但偏偏他眼疾手快,一只手捂在他的后脑勺上,被这个小王八蛋搂着脖子一起倒在了沙发上,手背磕在木质的沙发上磕得生疼,另一只手撑在沙发边缘苦苦支撑着自己的体重,生怕压到他的肋骨。
易尘良的腿弯正好搭在沙发扶手上,小腿绞紧了云方的腿弯,不让他站起来。
云方额头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十几年都没这么火过,眼睛里充满了杀气,咬牙切齿道:“易、尘、良!”
易尘良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搂着他的后背,几乎将云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闻言直接又一次吻了上去。
云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按了回去,整个人都火冒三丈,对着他那张不老实的嘴结结实实地回吻了上去,惊得易尘良都没反应过来。
明明气到了极点,但是云方的吻意外地温柔,却不容拒绝,易尘良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一个劲地往回缩,奈何脑袋下面压着云方的手,被他死死的托着,无路可退。
手指陷在柔软的头发里,云方甚至能摸到他脑袋上缝的那两道疤,身下的人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想要推开他。
云方微微一抬头,易尘良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云方低头吻在了他的耳廓上,贴着他耳朵边语气阴沉道:“什么都懂?连他妈换气都不会。”
最敏感的耳朵被亲,易尘良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憋得,眼尾都染上了一片绯红。
云方看得眼神一沉,一低头,镜片反射出一道凛冽的冷光。
拇指轻轻在那小片绯色上摩挲,易尘良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这一个哆嗦让云方被气到离家出走的理智瞬间回笼,他叹了口气,收敛起浑身的气势,幽幽地嘲讽:“你懂个屁。”
易尘良眼睁睁地看着他仿佛跟变脸似的,转瞬又变回了自己熟悉的那个云方,竟然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刚才的云方……好他妈吓人。
◎作者有话说:
这波啊,这波纯属小恶人遇到大恶人,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说你招惹他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