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礼从病房中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郁伟和冯珊香进去,郁伟大约是觉得他眼熟,多看了他两眼,但很快他就重新被愤怒占据了主导。
“冯珊香,这就是你照顾的人,都他娘的快死了!”郁伟骂骂咧咧的指着病床上躺着的郁乐承,“这他妈的该怎么办!?”
冯珊香只抓着郁乐承的手一个劲地哭,将他的话置若罔闻,要不是李丁时在旁边拦着,张高飞合理怀疑这傻逼就要上去动手。
出了病房,张高飞还皱着眉回头看了郁伟一眼。
他拍了拍宿礼的肩膀,低声道:“你同学这个爸爸怎么感觉怪怪的?”
宿礼抿了抿唇,声音微微发沉,“他以前经常打郁乐承。”
“艹。”张高飞暗骂了一声,“那可真会装模作样,搞得好像多么在意一样。”
宿礼转身就想回病房,被张高飞一把拦住,“卧槽祖宗,你这时候去不就是找揍吗,人家儿子跟你在一起出的事情,我瞧着这家子也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小心讹上你。”
宿礼闻言更不干了,神情恍惚道:“想讹就讹,他们根本就不爱承承,根本照顾不好他,不行,我不能让他们进去,我得看着承承,我是他男朋友——”
张高飞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往外拖,咬着牙小声道:“你他妈是真不怕被打死,祖宗,消停点吧!”
宿礼挣扎了好几下,但因为受伤和惊吓力气已经所剩无几,最后也只能被张高飞给拖出了走廊。
他的手机自从醒来就没断过电话,张秋华和宿祁函几乎是接连不断地给他打视频发消息打电话,张高飞想给他接被他一把按住。
“反正已经跟他们报过平安了。”宿礼目光空洞地盯着不停闪烁的电话,“都到国外了还不消停。”
张高飞叹了口气道:“好歹是你爸妈,文文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办法,也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别这么惩罚自己。”
“我很好,哥你回去吧。”宿礼扯了扯嘴角,“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这副样子张高飞打死都不敢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明白过来宿礼半点都不想搭理他爸妈,最后干脆帮宿礼关了机,看着人睡着之后才又出去给宿祁函和张秋华打的电话。
宿祁函大半夜还在忙工作,张秋华还在帮宿文复健,接电话时也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们又不停地在给宿礼打电话,张高飞在走廊尽头听着张秋华心不在焉的回话,看着另一头撕扯到了一起的郁乐承的父母,抓了抓头发点了根烟,无力地叹了口气。
宿礼和郁乐承凑一块儿,还真是两个小倒霉蛋。
——
时间过得很快,宿礼胳膊上的伤口开始有结痂迹象的时候,郁乐承依旧没有醒过来。
郁伟除了出车祸的那天出现之后便再次消失不见,冯珊香倒是来得很勤,但是每次时间都很短,单是宿礼就听见好几次她接电话,手机里有孩子在哭闹,还有男人不满的抱怨声,她也只能匆匆离开。
可看护病人是件劳累又枯燥的活,冯珊香请来的护工有些不怎么称职,很会偷奸耍滑,于是宿礼拥有了郁乐承的大部分时间。
郁乐承看起来一天比一天瘦,宿礼也一天比一天沉默,张高飞还有自己的工作,没有办法天天陪着他,想强制带走宿礼又不可能,最后只能去找老郑。
老郑苦口婆心地劝了宿礼一下午,宿礼仍然无动于衷,只会垂着眼睛看郁乐承手背上的输液针。
老郑是叹着气走的。
救了郁乐承的那个卷毛同学出院那天,宿礼还专门去跟他道谢。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江霄笑着看向他,笑容真诚又灿烂,宿礼被晃了一下眼睛,然后就被他旁边那个面带寒霜的少年唤回了神。
“郁乐承还没醒?”付清舟开口问他。
宿礼点了点头,看了眼江霄打着石膏的腿,“不管怎么样,我替郁乐承谢谢你。”
“郁乐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江霄看上去还想再安慰他几句,但很快被旁边的付清舟按住了肩膀,“江霄,车子到了,在下面等你。”
于是江霄只能和他遗憾作别。
宿礼目送他们出了病房。
下电梯的时候,江霄还不怎么放心地回头看了宿礼一眼。
“怎么了?”付清舟问。
江霄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状态不对。”
付清舟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少烂好心,你又不是心理医生,腿养好之前什么都别想干。”
江霄那头卷毛不听话地从他指缝间翘了出来,像是在无声地抗议,但很快就被付清舟给全都按进了掌心里,最后也只能蔫头耷脑地被他推着轮椅离开。
——
天气逐渐转热,冯珊香也来得越来越少,连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对着郁乐承露出了可惜的神色,甚至和宿礼熟悉起来的小护士也开始劝他赶紧回去上学。
宿礼只是沉默地看着,沉默地听着,他很少笑,也很少说话,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郁乐承,然后再摸摸自己胳膊上淡得看要看不出痕迹的疤痕。
有时候忍住比动手还要难受,每当他试图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时,总会想起郁乐承昏迷前的那双眼睛,便再也下不去手。
他要好好的,等郁乐承醒过来。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郁伟再次出现的时候,宿礼正在给郁乐承擦后背,他习惯性地低头亲了亲郁乐承的额头,就被进门的男人看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郁伟几乎是瞬间怒不可遏,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扯开了他。
宿礼力气远不及他,被他扯了个踉跄,郁伟瞪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怒声骂道:“就是你们这群变态带坏了我儿子!死同性恋给老子滚出去!!”
宿礼直勾勾地盯着他笑,“你还真好意思说。”
他这段时间吃得很少,声音也低,郁伟没听清楚他的话,但是却看懂了他脸上轻蔑又嘲讽的表情,“给老子滚!”
“他躺了一个多月也不见你来一次,我滚了谁照顾他。”宿礼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走到了郁乐承身边却被郁伟推了个趔趄,不等他抬起头来郁伟一拳头下来,直接让他眼前黑了下去。
“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教出来的你们这群败类,再敢靠近我儿子老子就弄死你!”郁伟骂骂咧咧的指着他,手机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赶忙接通,“哎,我到了到了,小兔崽子还没醒,真他妈费钱,姓冯的那个婊子说什么都要老子付一半医药费……哎呀我知道,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好好好,我立马就办,这不得等他头发稍微长长一点么……不过我有点忘了,那算命先生说要哪里的血来着?”
他直接无视了跌在地上的宿礼,从兜里掏出来了两个小试管,夹着手机道:“对对,这不是都为了咱们闺女和儿子嘛……弄好了囡囡就不用老是发烧跑医院了……妈的这兔崽子还不知道能活多久,用他的命保咱们宝宝们的命算看得起他,老子辛辛苦苦养他这么大……”
宿礼伸手撑在了地上,他使劲晃了晃疼得快要裂开的头,抬手往嘴上一抹抹了满手的血,他用力地睁开眼睛,听着郁伟对电话那头的人好声好气地说着话,然后就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剪子对准了郁乐承。
“妈的,谁给他头发剃真么短,我剪开纱布,行了我先不跟你说——”郁伟想抬手拿手机,然而不等他话说完,突然被人夺走了手中的剪刀。
郁伟愤怒地转身瞪着抢走了剪刀的宿礼,然而宿礼比他还要愤怒,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地看着郁伟,怒声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你——”郁伟抬手就要去抢,但是下一秒那把剪刀就被暴怒中的宿礼以他想象不到的角度刺入了他的腹腔,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然而宿礼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刚刚那一拳险些让宿礼爬不起来,但是愤怒中他似乎有了无穷尽的力气,他只要一想到郁乐承曾经长年累月地忍受着这个人的殴打和辱骂,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理智,那句用郁乐承的命保他们孩子的命几乎让宿礼想带着这个畜生直接从十楼跳下去,他死死攥着手里那把崭新的剪刀,对准了郁伟的脖子。
“啊!!!”
从病房门口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宿礼死死按着浑身是血的郁伟,神情阴郁的拧过脖子,半张脸都染了血,冰冷的镜片上还沾着几个血点子,他冲那个熟悉的小护士露出了个温文尔雅又略带歉意的微笑,轻声道:“对不起啊,很快就好了。”
小护士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举在半空的剪刀猛然下落,在玻璃上飞快地划过了一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