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乐承正在厨房研究那个看起来非常昂贵的洗碗机怎么用的时候,门铃响了。
“来了!”他以为是宿礼,小跑过去打开了门,“你回来——”
门外是个陌生的高个子男人——说陌生也不尽然,毕竟他脚边蹲着的那只哈哧哈哧吐舌头的哈士奇非常的让人记忆深刻,这只大狗嘴里叼着个竹篮子正一脸不服地盯着他看。
“你好,我来拜访一下新邻居。”男人看到他一点儿都不意外,拍了一下哈士奇的狗头,“陈肃肃,问好。”
哈士奇低头放下小篮子,冲郁乐承响亮地“汪”了一声。
郁乐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紧张道:“我、我不住在这里。”
“小同学不用紧张。”男人笑了笑,指了指楼道最里面那户,“我就住那儿。”
郁乐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大约是看出郁乐承过于紧张,男人也没有多加逗留,熟练地揪住了想往屋子里挤的狗脑袋,“那就不打扰了,我们会再见面的,再见。”
“再、再见。”郁乐承默默地松了口气。
“陈肃肃,你又胖了!”男人没好气地揪住狗耳朵往回拖,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来指着地上的小篮子,“见面礼,小郁同学。”
郁乐承小心地拿起了地上的竹篮子,再抬头人和狗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谨慎地关上了防盗门,才低头去看篮子里的东西,然后陷入了沉默。
……里面放着个空空如也的包装袋,还残留着疑似暴力撕扯的痕迹。
郁乐承想着那只哈士奇偷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去卫生间把小竹篮洗干净,在里面放了几颗刚买的小草莓,放在茶几上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宿礼。
兔兔:【图片】
兔兔:还没回来吗?
宿礼看见那个精致可爱的小篮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大骗子:去看看宿文
大骗子:不开心QAQ
大骗子:想吃草莓~
大骗子: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大骗子:等我一起吃啊,不要自己先吃
郁乐承看着接连不断的消息,忍不住笑,慢吞吞地给他回消息。
兔兔:好的,我想吃拉面,等你回家。
宿礼看着那行字眼底满是笑意,低头飞快地打字。
大骗子:好的,我一定在面坨之前赶回家!
大骗子:不要动我小篮子里的草莓
郁乐承笑着拿起了草莓拍了张照片。
兔兔:全都给你吃掉。
宿礼开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他一边关门一边给郁乐承回消息。
大骗子:你要是敢吃我的草莓我回去就吃掉你!
“哥哥!”宿文软糯的声音打断了他脸上的笑意。
宿礼闻声抬头看了过去,他爸妈和宿文正在餐桌前吃午饭,看盘子里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小礼回来了。”张秋华看见他笑了笑,“你妹妹饿了,我们就先吃了,我再去给你炒个菜。”
“对,你不是最喜欢你妈的红烧茄子吗?”宿祁函起身去拿碗筷,“快过来。”
“不用了爸妈,我在外面吃过了。”宿礼把手机塞回了兜里,看着多了不少东西而变得有些杂乱的客厅,眼底的不爽一闪而过,“你们接着吃,我回卧室。”
“回什么卧室啊,多陪陪你妹妹。”张秋华道:“你妹住院的时候你不去也就算了,现在妹妹在家你就好好陪她玩,明天我送你去上学,跟你们班主任说一下你走读的事情。”
“我宿舍住得挺好的。”宿礼转身就往卧室里走,忽然被走过来的张秋华一把拽住。
“儿子,你这脸怎么回事?”张秋华惊诧地看着他侧脸上的伤口和淤青,不可置信道:“你又跟人打架了!?”
宿礼推了推眼镜,“没,就不小心蹭了一下。”
“真的?”张秋华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又转头去问宿祁函,“祁函,你过来看看。”
宿祁函坐在餐椅上没起来,微微蹙起了眉,“宿礼,你是不是又跟酒吧那些人混在一起了?”
“你还去酒吧!?”张秋华的声音瞬间抬高,正好抓着宿礼脱臼的那只手腕,攥得他脸色微微发白。
宿礼叹了口气,“我只是去打鼓。”
“酒吧里那都是些什么人!你跟他们混在一起不学坏才怪!”张秋华震惊又失望地看着他,“小礼,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我一直觉得你省心懂事……还有你,宿祁函,他去酒吧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已经和他谈过了。”宿祁函抬手拍了拍有点害怕的宿文,“别怕,你看哥哥也会犯错误,但是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宿文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哥哥吃饭。”
“你妹妹让你来吃饭呢。”宿祁函放缓了声音,“你打架的事情我们等会儿单独谈。”
宿礼将手腕从张秋华手里抽了出来,感觉疼得有点受不了。
明明脱臼的时候也没觉得多么疼。
张秋华冷着脸坐在了餐桌前。
宿礼放书包的时候,目光瞥见了阳台上的小笼子,里面有只白白胖胖的垂耳兔,正在用两只爪子洗脸。
那只骨瘦如柴只剩了半只脑壳的兔子尸体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哥哥,看我的小兔子。”宿文推着轮椅到了笼子前,转头笑着看向他,“你要不要也养一只呀?”
“不养,我不喜欢兔子。”宿礼目光淡淡地从那只小兔子上掠过,“这种小东西很容易死。”
“宿礼!”宿祁函没好气地喊了他一声。
“开个玩笑。”宿礼无所谓地笑了笑,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兔兔:外卖到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宿礼精神为之一振。
大骗子:马上回去。
“哥哥,你在给你女朋友发消息吗?”宿文悄悄地问他。
“嗯。”宿礼动了动手指,从聊天界面退了出来,滑到了通讯录一栏里,目光在‘小兔’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宿文也伸长了脖子想看,奈何她坐在轮椅上看不到,宿礼就直接将手机屏幕放在了她眼前,“什么时候改的备注?”
宿文不开心的撅起了嘴,“上次你去医院看我的时候,你通讯录里有个‘兔兔’,我也要当小兔子。”
“下次别乱翻我手机。”宿礼将‘小兔’重新改回了‘宿文’,然后把面部识别解锁给关了,“兔子不能吃冰激凌,你还要当吗?”
宿文看着洗脸的小兔子纠结半晌,“那算了。”
“那个‘兔兔’是你女朋友吗?”她顿了顿,又有点好奇。
“你猜。”宿礼哼笑了一声。
“你这么讨厌小兔子,肯定不是。”宿文撇了撇嘴,兀自看了半晌小兔子吃菜,又去看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宿礼,“哥哥,你会跟我们一起出国吗?”
宿礼撩起眼皮看向她,“你想让我一起去吗?”
宿文愣了一下,脸上的慌乱几乎要掩藏不住,只能转头去看小兔子,小声道:“我当然希望一家人一起去了,哥哥可以陪我一起上学,还会……保护我。”
宿礼忽然觉得手腕疼得厉害,他对宿文笑得很温柔,“我不会去的。”
宿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旋即又愧疚地看向宿礼,“哥哥,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本来也不想去。”宿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垂眸看向那只垂耳兔,“你还认得你的兔子吗?”
宿文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了,它三年也长大了很多。”
“不过我怎么记得你那只兔子的毛色没这么——”
“宿礼!”宿祁函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跟我来书房。”
宿礼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宿文的肩膀,“好好照顾你的小兔子。”
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你刚才想跟文文说什么?”宿祁函脸色有点难看。
“她那只兔子早死了,尸体都被老鼠啃烂了。”宿礼语气淡淡道:“你为什么让张高飞买只新的来骗她?”
宿祁函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宿礼,你妹妹刚醒过来,精神正是脆弱的时候,不能让她受任何刺激,你明白吗?”
“明白。”宿礼抬手摸了摸鼻尖。
“你也不要怪妈妈,她其实是觉得这几年忽略了你心里觉得亏欠,现在你们两个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精神紧绷……”宿祁函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宿礼,我们几个现在都需要磨合,但是文文现在最脆弱,所以有时候难免我们会表现得偏心一些,希望你能理解。”
宿礼沉默了几秒,笑道:“没事,习惯了。”
冷不丁被他刺了这么一句,宿祁函有点愕然地睁开眼,“小礼?”
“我在家就是对她最大的刺激。”宿礼神色平静道:“我不信你跟我妈看不出来,之前每次我去医院她都绷着神经,你们别折磨了她了,让我走读不用等出国她就又得进医院。”
“你——”宿祁函被他过分直白的话刺得脸色十分难看,但又不想承认他们做错了,心底忽然涌上了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宿礼,你和宿文到底要我们怎么办?我们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一碗水端平了。”
宿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三年不也是我自己一个人过的么,挺好的,你跟老妈放心带她出国就是。”
“你这是在赌气。”宿祁函头疼道:“你妈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要不我也去跳个楼?”宿礼开玩笑道。
啪!
宿礼愣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转过了被打偏的头,看向宿祁函。
宿祁函压着怒意伸手指着他,连声音都在极力克制,眼睛里的红血丝都气出来了,“你是非得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是吗?”
他几乎声嘶力竭,却又压抑着声线,生怕被外面的母女两个听见,“宿礼,你不小了,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你得心里有数……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做!?”
“宿文为什么跳楼?因为你们非要逼她和我一样,我能考全校第一她考不到就是她的错,我能竞赛拿奖她拿不到是她的错,我有一群朋友她交不到朋友也是她的错,但是她做错了什么?她是宿文又不是宿礼!”宿礼也在压抑着声线,直勾勾地盯着宿祁函,
“你和我妈给她报的那些补习班兴趣班,她根本一个都不喜欢!多少回她晚上睡不着觉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你们知道吗?她在学校都不敢喊我哥因为她觉得怕我丢脸你们知道吗?她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跟我说因为她害怕我她讨厌我她恨我!”
宿礼几乎要压不住眼底的愤怒,神色却平静到可怕,“不然她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从楼上跳下来。”
宿祁函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我就想让我妹好好活着。”宿礼低声道:“求你们了,别再逼她了。”
然后他转身出了门,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书包。
“哥哥?”正在喂小兔子的宿文抬头看向他,然后就被他脸上的巴掌印吓了一跳。
宿礼冲她笑了笑,“没事,走了。”
在厨房的张秋华闻声走了出来,“小礼,怎么又要出——”
怕被她看到巴掌印,宿礼有些难堪地偏过了头,抓起书包大步走出了家门,将他妈剩下的话挡在了后面。
门铃响起的时候郁乐承正试图把面放进锅里重新热一热。
他以为哈士奇又去而复返,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结果就看见了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羊。
“宿礼?”他惊愕地看着宿礼脸上的伤,旋即心底就涌上了股从来没有过的愤怒,“谁打的?”
宿礼松开了手里的书包,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郁乐承被他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然后手忙脚乱的扶住了他的腰,笨拙又生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地喊他的名字,“宿礼。”
宿礼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闷声问道:“我的小草莓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