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
郁乐承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有一瞬间的恐惧和无措,他甚至想转身就逃离。
【卧槽!好多人啊!】宿礼的心声夸张地大喊:【好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上次发烧被老妈拉来打屁股针好痛……我为什么脑子抽了要陪这个小呆货来医院?妈妈!我想回家!】
“…………”郁乐承看着一脸从容淡定的宿礼,忽然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起码他不会害怕打屁股针,更不会动不动就要找妈妈。
宿礼这个幼稚鬼。
“走吧,先去挂号。”宿礼看上去可靠又能干,嘱咐他道:“你跟着我就行,别到处乱跑。”
“好的。”郁乐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在哪里挂号?”
“跟着我。”宿礼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操,上次我在哪儿挂的号来着?东边还是西边?哪是东来着?我靠这里怎么四面八方都长得一个鬼样子,我为什么忽然分不清了?找个人问一下吧……不行,郁乐承在边上看着呢,我找人问路岂不是很丢脸。】
已经够丢脸的了,准确来说宿礼在他这里早就把脸给丢干净了。郁乐承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指着东边的指路标识道:“挂号区是不是在东边啊?”
宿礼一脸严肃地看着那标识牌,“嗯,走吧。”
郁乐承默默地跟了上去。
宿礼给他挂的是专家号,两个人在外面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被叫进去,郁乐承就被迫听了宿礼半个多小时对于自己的病情分析和死法分析的碎碎念,包括但不限于他被外星人改造了脑子、他被人一棍子捶裂了脑干、将会死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孤零零地当个小鬼……十分地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医生是个没多少头发的老头儿,简单地问了问郁乐承几个问题之后,起来按了按他的后脑勺,“什么时候疼得最厉害?”
郁乐承犹豫了一会儿道:“声音多的时候。”
尤其是宿礼心情不好或者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除了疼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医生又问。
“我、我总觉得能听见别人心里的声音。”郁乐承小声地说。
宿礼背着手在看墙上的“勤洗手”教程,显然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因为现在他心里已经开始回想自己幼儿园尿裤子被他妈妈拎着在浴缸里涮了半个小时的事情了。
医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先拍个片子看一下吧。”
然后就给他开了个单子。
于是宿礼又“带着”他,在郁乐承不着痕迹地指路之下,找到了拍片子的地方,前面坐了一堆等着叫号的,两个人只能在等候区找了个位子坐下。
“郁乐承,你要不要上厕所?”宿礼忽然问他。
“不去。”郁乐承摇了摇头。
“真不去?”宿礼锲而不舍地问。
【我靠我好想去厕所!但是医院的厕所里有鬼啊!快说去快说去!郁乐承郁大爷!不行我快憋不住了要炸了!】
“……去也行。”郁乐承抿了抿嘴唇,起来陪着他去了卫生间。
“你不进来吗?”宿礼貌似十分贴心地问他。
郁乐承只好又跟着他进了厕所。
宿礼在小便池前解裤子,转头看向郁乐承,“你不尿啊?”
【郁乐承的鸟大不大?看样子应该大不了哪里去,啧,小兔子。】
郁乐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道:“尿。”
然后赌气似的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哦豁~还不小嘛,就是比我的差一点,小呆兔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个颜色真是……】宿礼一脸淡定地想着十分下流的东西。
郁乐承觉得脸都快要烧起来了,等从洗手间里出来,宿礼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地想着十八禁放哪儿都不能播的东西。
宿礼不仅变态,还流氓。
等拍完了片子,眼看医生马上就要下班了,宿礼拿着片子就要往反方向跑,被郁乐承拽住,“这边。”
然后宿礼就一手拿着片子一手拽着他狂奔。
【我靠要下班了快点快点医生别走了都怪前面那大爷太磨叽……啊,郁乐承的手好软哦……啊啊啊傻逼别挡路给爷闪开!今天谁都别想阻拦我给医生看到这个片子!冲啊郁承承!】
医生下班前十分钟,宿礼气喘吁吁地把片子递给了医生老头儿。
“没什么问题。”医生看了看,“小伙子是不是学习压力挺大的?高几了?”
“高二。”郁乐承小声回答。
医生又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俩字:没事。
郁乐承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问道:“医生,我要不要去挂个精神科?”
“三楼,精神科楚唐医生。”老头儿十分和蔼道:“他看得不错,你们可以挂他的号。”
“谢谢医生。”郁乐承拿着片子走出了诊室。
宿礼伸手弹了一下他手里的片子,“行了,别看了,医生都说你没事那就没事。”
【挂什么精神科?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刚才他俩在说啥?医院外面有什么好吃的?要不吃火锅吧,吃完回来挂精神科,啧,郁乐承肯定是抑郁了,他名字里都带着个郁,他这片子给脑袋拍得还挺圆润。】
“……宿礼。”郁乐承目光真诚地望着他,声音清澈又柔和,“要不你跟我一起挂个号吧。”
“嗯?为什么?”宿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又没压力更没什么精神问题,不过好像还挺好玩?要不也挂一个试试?】
“我自己一个人挂害怕。”郁乐承说:“好不好?”
“行吧。”宿礼轻轻推了一下眼镜,笑得温文尔雅,“我陪你。”
【这小呆货刚才说话好乖哦,他好像在跟我撒娇……噫,一个大男人还撒娇,真不要脸……不过还有点可爱,不答应他怕是要哭出来……郁乐承好久没哭了,想看。】
郁乐承木着一张脸,“我们先回学校吧,明天再来挂号。”
“可以。”宿礼拦了辆出租车。
郁乐承眼疾手快打开了前车门坐了进去,宿礼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坐在了后座,镜片后那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师傅,去芜城三中。”郁乐承对司机说。
“好嘞。”司机踩下了油门。
【他什么意思,不想跟我坐一起?我不辞辛劳陪他来医院他竟然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坐后面,郁乐承这个忘恩负义的死兔子,迟早把他给拔了毛剥了皮红烧爆炒油炸吃了骨头都不剩。】
郁乐承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向他,“宿礼,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宿礼冲他温柔一笑,“帮助同学嘛,应该的。”
【你死定了!】
郁乐承咬了咬嘴唇,“明天我请你吃火锅好不好?”
宿礼眉梢微动,“你请我?”
【哦哟,小兔子转性了?死抠死抠的还舍得请我吃火锅,不,不能答应他,显得我好像很那个啥一样,我拒绝——哇他这什么眼神?为什么要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好像我欺负他了似的……不行,我得欺负欺负他,不然白被这么看了!】
“我请你。”郁乐承听到他的心声,忽然有点想把他从车窗里扔出去。“但你明天一定要陪我一起挂精神科。”
他非常肯定,他自己精神可能有问题,但宿礼的精神状态绝对有问题。
回到学校之后,因为宿礼的坚持,两个人直接悄悄地回了宿舍。
“我先去洗个澡。”宿礼从柜子里拿出了套睡衣,动作忽然顿了顿,转身看向已经爬到上铺的郁乐承,笑道:“承承,要不要一起洗?”
郁乐承呆了一下,“什么?”
“我刚看了下热水不够,一起洗澡啊。”宿礼直起身子,把毛巾搭在了肩膀上,走到上铺前面搭着栏杆,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快红透的脸,“你怎么这么爱脸红?”
【一起洗澡很过分吗?水不多的时候我也跟谢姚和吕文瑞一块洗过啊,他干嘛这么震惊。】
“我、我今天不洗。”郁乐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靠在了墙上,磕巴道:“你、你自己洗吧。”
他并不硬气地拒绝反倒引起了宿礼心底更恶劣的心思,宿礼轻松地一伸胳膊,攥住了他纤细清瘦的脚踝,用了点力气笑眯眯地把他往下拖,“害什么羞嘛,都是男的,你忸怩什么。”
【哈哈哈都快吓哭了,真可爱,小兔子震惊,正好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也跟手腕一样白,脚踝真细啊,感觉一下就能握住掐断,啧,小可怜儿。】
郁乐承挣扎着往后退,急得声音都抬高了,“宿礼,我说了我不想跟你一起洗澡!”
“好啊。”宿礼倒是很好说话,只是依旧抓着他的脚腕没松手,眼睛里闪烁着恶劣的光,“你哭一个,我就放过你。”
【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红彤彤的,超可爱的那种哭!啊好像抱回家做个窝给他养起来,晚上还能抱着睡觉,饿了还能片成肉片涮火锅。】
郁乐承吓得一个激灵,结果导致腿上没收住劲,一脚踩在了宿礼那张俊脸上。
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这回郁乐承真的快要吓哭了,连忙把脚收回来,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宿礼面无表情地摘下眼镜,伸手抹了把脸,试图扯出个虚假的笑,可惜没能成功,那张温润的脸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扭曲,“没关系啊。”
【杀人好像犯法,冷静一点,宿礼,砍只脚也不行。】
郁乐承悚然一惊,跪在床上把脚藏了起来,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脑子抽了,他跪坐在上铺给宿礼磕了个头。
“你干嘛?”宿礼愣住。
“我——”郁乐承欲哭无泪地抬起头,恐惧里带着尴尬,尴尬里带了点羞愤,“我试试这床铺得……软不软。”
然后他就听见了宿礼心里惊天动地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