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已经习惯了,郁乐承只难过了一小会儿就把这事放到了脑后,回宿舍之后开始做作业。
周末晚上住校生要回校上自习,很多下午就回宿舍的,郁乐承午休的时候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吕文瑞收拾东西的声音把他吵醒。
郁乐承从床上爬起来,也没生气,觉得应该和吕文瑞打声招呼,但是吕文瑞冷着张脸不说话,他那点勇气瞬间缩了回去。
他拿了本五三垫着,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上倚着写试卷。
虽然学得是理科,但他其实理科文科都很均衡,也就都不突出,做起理综来还是很费力气。
大概做了一半,宿礼拖着个行李箱进了宿舍,穿着校服,大红色的校服外套在他身上并不张扬,镜片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点笑。
郁乐承捏紧了笔,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打招呼,还是继续低头写试卷装作没看见。
“谢姚还没回来?”宿礼把行李箱放在床边问。
郁乐承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见吕文瑞冷淡的声音,“没,估计又去网吧了。”
宿礼点了点头,弯腰去拿行李箱的东西,“那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今晚上校长带着学生会查人。”
郁乐承坐在上铺很轻易地就能看到他行李箱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毛衣和卫衣,还有一箱牛奶和一兜水果。
宿礼拿了个苹果扔给了吕文瑞,吕文瑞也很自然地接住放到嘴边啃了一口,“谢了。”
“洗过的。”宿礼笑道。
“你还不等晚自习跟我说。”吕文瑞又啃了一口。
“主要你嘴太快。”宿礼直起身子,转身对郁乐承说:“给。”
郁乐承愣住,低头看向他,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床的护栏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圆滚滚金灿灿的橙子。
“不、不,谢谢。”郁乐承瞬间局促起来,下意识地拒绝。
“客气什么。”宿礼把橙子塞进了他手里,手背上的伤疤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看起来还很新。
郁乐承拿着橙子,纠结了两秒,小声道:“谢谢。”
宿礼应该是没听见,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和吕文瑞说今天晚自习的数学小测。
郁乐承盯着手里的橙子看了一会儿,有点开心,宿礼给他橙子大概不是讨厌他,是他想多了。
他从床上下来,把橙子和酸奶一起放在了柜子里,打算明天当早餐吃,食堂早上的豆浆和油条这类的早餐卖得比学校外面贵,每次刷卡他都心惊胆战。
宿礼给谢姚打完电话,拎着书包站起身来,“走,一块吃晚饭去。”
吕文瑞拎起床上的书包就往宿舍外走,宿礼看了一眼准备往上铺爬的郁乐承,“走啊,干嘛呢?”
郁乐承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惊讶道:“我也去?”
“你吃过晚饭了?”宿礼问。
郁乐承呆呆地摇了摇头,宿礼哭笑不得,“那不就结了,赶紧的,我和吕文瑞在外面等你。”
“哦,好。”郁乐承话说完才懊恼自己应该拒绝,但别人一旦提要求他总是下意识地服从,错失拒绝的最佳机会后就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摸出饭卡背起书包跟他们一起去食堂。
“吃铁板饭吧。”吕文瑞在大厅里张望了一下提议。
“好。”宿礼没有意见,“走,去排队。”
俩人都往小吃区的铁板饭窗口走,郁乐承不想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也跟了上去。
十五块钱一份。
郁乐承有点震惊,他中午饭吃两个菜外加一个馒头统共才五块钱,平时一个菜一个馒头顶多三块,十五块够他吃五顿的了。
刷卡的时候他盯着那鲜红的15.00,肉疼。
宿礼坐在他对面吃得斯斯文文,但速度却不慢,他只吃了一半,宿礼已经吃完了,没多久吕文瑞也吃完,抱怨了一句:“郁乐承你怎么吃得这么慢?”
郁乐承脸一白,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吕文瑞被他突如起来的道歉搞得一懵,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别,我就随便一说。”
郁乐承捏紧了手里的勺子,“你们不用等我的,快去教室吧。”
吕文瑞还有张卷子没做,闻言拎起了书包,“那我先走了,宿礼,你走不走?”
宿礼正在低头玩手机,闻言摆了摆手,“你先走,我跟郁乐承一块。”
“行。”吕文瑞点了点头,背着书包走了。
郁乐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但他嚼不快,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宿礼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他跟只小仓鼠似的,“哎,你不用吃这么快,我不急着回去。”
郁乐承使劲点了点头,继续往嘴里塞米饭和肉。
宿礼低头又发了几条消息,把手机塞进了裤兜里,“昨天晚上你在那儿干嘛呢?”
郁乐承嘴里塞得太满,嚼得有些费劲,唔唔了两声,发现没法说话,有点着急。
宿礼撑着头坐在他对面忍不住笑了。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眉眼温润,跟块玉似的,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郁乐承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睛,咽下了嘴里的饭。
“我表姐带我去吃火锅。”他不敢抬头看宿礼,连说话都提了速。
郁乐承喜欢男生,他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又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对自己厌恶又害怕,以至于对这种朦胧的好感格外恐惧。
他很喜欢宿礼,是因为宿礼人好帮他,但他又害怕这种喜欢变了味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原来是去吃火锅。”宿礼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怪,但不等郁乐承仔细琢磨,他就站起来拎起了书包,“我有点事先走,你慢慢吃。”
郁乐承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但还是点头,“好。”
不过可以慢慢吃剩下的饭了,刚才吃得太快,嚼得他腮帮子发酸。
等他吃完回到教室,班里已经坐满了大半人,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从后门进去,没人注意就坐到了位子上。
步风嘉还在睡觉。
郁乐承实在佩服这个睡神,开学两个星期,他就睡了两个星期,老师们也没有管他的。
周五中午的时候,郁乐承又接到了表姐的电话。
“今天你生日,晚上去接你。”宣小雨叽叽喳喳道:“我跟你姐夫给你订了个大蛋糕。”
“姐,这周不放假,我出不去,谢谢你和李哥。”郁乐承很感动,宣小雨记得他的生日,还给他买蛋糕。
“我跟你班主任请假了,就晚上两节自习课,九点给你送回去。”宣小雨说:“六点半我在门口等你,就这样啊,挂了。”
“姐——”郁乐承不等说完,那边宣小雨就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大课间的时候,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大着胆子进了老郑的办公室,结果发现宿礼也在,正跟老郑有说有笑的。
“你要不是老请假成绩还能再往上提。”老郑在假条上签字,一口气撕了三张给宿礼,“要不让你爸妈带你好好去查查,三天两头的生病,我认识个老中医——”
“真没事,就我妈她大惊小怪的。”宿礼拿过请假条,“我这是老毛病,您不用担心。”
“行了行了,快去吧。”老郑不耐烦地挥手,“记得回来销假。”
“谢谢老郑。”宿礼从他桌子上抓了两颗糖,“你这么大年纪了少吃点糖,小心糖尿病。”
“去去去,少在这里咒我。”老郑拿起书作势驱赶他,宿礼笑着躲开,往前走的时候差点撞到郁乐承。
宿礼按了他的肩膀一下,冲他笑了笑,就快步离开了。
郁乐承慢吞吞地挪到老郑跟前,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老师,我、我来取请假条。”
老郑顿时就皱起了眉,语气严肃道:“你请什么假?”
郁乐承想转身就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姐姐她说晚上来接我,去过——”
“哦,我想起来了。”老郑低头拿请假条签字,“你姥姥病了是吧,记得早点回来。”
郁乐承十分庆幸没说出“过生日”仨字,双手接过老郑递过来的假条,“谢谢老师。”
因为宣小雨说的是六点半,所以他又在教室里听完了英语听力才出了教室,路过宿礼座位的时候发现他人也不在,应该是提前走了去看医生了。
宣小雨接他去了李凯的烧烤店,李凯生意做得不算小,三层楼既有烧烤又有火锅,外面还摆了不少桌子板凳。
“你姐夫今天忙,走不开,干脆我就让他给咱们弄了个包间。”宣小雨带着他往二楼走,“今晚上想吃烧烤还是火锅?”
“都可以。”郁乐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你和李哥的。”
“今天你生日你说了算。”宣小雨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停下来比划了一下,“承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得快一米八了吧?”
“一米七五。”郁乐承说:“前天体育课刚测的。”
“就是有点瘦,抽空给你多补补。”宣小雨推他进门,外面摊子上忽然传来了酒瓶碎裂的声音,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宣小雨赶紧趴窗户上往下看,郁乐承站在她边上也探出头去,就看见有两个男的撕扯在一起,嘴里狠话连篇。
“你跟谁操!”李凯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身上的围裙都还没解,拿着拨碳的钩子指着闹事的人。
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吼了两声。
“老子在东阳街混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吃奶呢!敢在我摊子上闹事!”李凯比他吼得还大声。
宣小雨看了两眼就推着郁乐承往房间里走。
郁乐承有点不太放心地扭头去看,“要不要报警?”
“没事,你姐夫能应付。”宣小雨关上门,“对了,你姑给你买了两身衣服,让我给带来了,吃完饭试试合不合身。”
“谢谢姑姑。”郁乐承被她按在座位上。
“你姑又没在,你谢空气呢。”宣小雨被他逗乐了,伸手往他头发上使劲揉了一把。
李凯上来的时候跟方才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跟在宣小雨旁边忙前忙后,连纸巾都得拆好折起来放她手里,然后一个劲想哄郁乐承喝酒。
“不不不行的。”郁乐承有些慌乱地躲。
“这都十八成年了,尝尝没问题。”李凯闹他。
“不行不行,李哥,我等会儿还得回去上课。”郁乐承转头向宣小雨求救。
宣小雨没好气地一巴掌甩在李凯胳膊上,“承承不喝你让个什么劲!”
李凯冲她笑得一脸乖巧,顿时不让了,“好,好,我自己喝,自己喝。”
郁乐承吃了小半块蛋糕就饱了,期间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听李凯侃大山,讲他年轻时候怎么辛苦创业,他抽了个空,跟宣小雨说上卫生间,下了楼去路边透气。
“这边乱,尤其旁边那个酒吧,别过去,在店门前溜达就行。”服务员认识他,知道这是老板小舅子,好心提醒他。
“谢谢。”郁乐承点点头,站在路灯底下的绿化带边上看来来往往的车。
有人从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猛地蹿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什么东西,马路上顿时响起了一片鸣笛刹车声和司机愤怒的骂声,然后那人就从郁乐承身边跑了过去,紧接着后面又追出来四五个人,骂骂咧咧地过马路追了上去,几个人蹿到了酒吧后面的小巷子里。
虽然那人速度快,但郁乐承也看清楚了,是宿礼。
宿礼不是请了病假吗?怎么会在这里?还跑得这么快?
那群追他的人手里好像还拿着棍子什么的,郁乐承忍不住有点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黑暗里传来了刺耳的敲打声和骂声。
郁乐承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攥紧了校服兜里的老式手机,大着胆子往黑暗处的小巷子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