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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谋士 正文 下面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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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一环

    齐侯宫中

    先是田卓来报饥民哄抢城西仓廪后又入士大夫家抢粮,饥民势众,都畿戍卫不足以阻拦,随后田原的次子田肃来报其父其兄被抢粮的乱民杀死,接着又有几个权贵进宫哭诉家中被抢,相邦田向也再次入宫来。

    齐侯尚处在对其叔父田原之死的震惊中,人显得有点愣。

    别人都打发走了,田向对田肃道:“且把家中收拾收拾,为叔父和兄长装殓设奠,这是大事。明日宗亲和礼官就该到了,到时候殡葬诸般事宜听族中长辈和礼官的。出了这种事,府上恐怕会有不凑手之处,稍后我让人送些财货吃食米粮过去。”

    田肃一边涕泣一边谢他。田肃比齐侯大一些,其兄田邕只是庸碌无为,对前途家事还是上心的,田肃虽名“肃”,却一点都不肃,每日痴迷六博吹竽、醇酒美人,是其父口中的“不肖子”。今日出事时,他正在屋里与姬妾喝酒。外面乱起来,他带着妻儿姬妾躲在自己院中,根本没敢往前面去,却也因此得以保全。

    田向的话提醒了齐侯。齐侯道:“相邦说得是。你且回去为叔父和兄长装殓设奠,殡葬中缺什么用什么都从寡人的内库走。明日寡人也会亲往致奠。”

    田肃行礼退下,只剩了齐侯和田向。

    齐侯已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这是阴谋!”

    其实从先前田向走了,齐侯就在琢磨这事,如今又加上田原之死。

    齐侯道:“民乱定是有人在背后指引的,不然不会几个地方的饥民同时乱起来。这人还与叔父有仇,不然乱民怎么就找上叔父?他又不像田畴郑环一样吝啬爱财。”

    田向问齐侯:“君上以为是谁做的?”

    齐侯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些外国使者,比如燕使俞嬴。是叔父先提出与外国借粮的,他们这些外国使节自然不满。也是叔父说要伐燕,但伐燕的事只有自己和相邦知道,难道是相邦……

    也或许是魏使,那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子。听说其祖父死于当年的廪丘之战,那他与叔父勉强算是有私仇。

    说到私仇,去年伐鲁,有一个鲁国公子坠马而死,难保鲁公子文不记恨,但公子文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吗?还有当年的公子俞嬴是如今这个俞嬴的族姊,赵使柏辛兴许也有什么亲朋故旧之死与叔父有关……列国征伐不断,叔父秉政多年,这些外国人可能谁都跟他有点仇怨。

    但这些外国使者绝不会手下留情,只带着乱民抢一个粮仓……齐侯看向田向,又挪开眼睛,终究不太相信他会纵民抢粮。

    齐侯回答田向:“寡人说不好,只觉得这事是有人谋划的。”

    “向也以为此事背后有人谋划,不然不会几处饥民同时暴乱。但作乱者众而杂,各地各色人等都有,别有用心者夹杂其中,待暴乱平复,别有用心者便撤离了,这事不好追查。”

    田向说的是实情,齐侯无奈地点点头。

    “当务之急,还是先善其后。”田向道。

    田向从袖中取出帛书。帛书上是草拟的安民和调粮章程。平日他用着最顺手的门客王渔不在,他便自己拟了,此时呈给齐侯:“此事宜早不宜迟,向草拟了安民和调粮章程,君上看有什么需要添补变动的。”

    这是前次田向来时说好了的,齐侯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有风波,相邦在处理政事上一向周全,齐侯只略看一看,便点头:“很好,待会儿就让内史据此拟谕告及传令都邑吧。”

    田向又说起都城戍卫之事。

    如他国都城一样,临淄戍卫有三重,宫禁甲卫,这是守卫君主宫室的;都城戍卫,管着稽查城门、日夜巡防、缉捕贼寇、救火平乱等诸般事务;另有城外驻军,防的主要是外敌。因临淄在齐国腹地,离着边境不近,这城外驻军不过是按例所设,人数不算很多,若如赵国邯郸那样离着韩国那么近,城外驻军总要翻几番。

    田向先请罪:“此次民乱,都城戍卫监管不力,有失职之责。掌管都城戍卫的小司马田卓是向荐与君上的,向合该与之同罚。”

    城西之粮被抢了,叔父田原死了,虽知道这样大范围的民乱不是都城戍卫那几千人能阻挡的,齐侯依旧对田卓有些迁怒,此时听田向这般请罪,倒不好说什么了。

    齐侯道:“此事与相邦无干。卓年轻,还需要历练,但这事上也没什么大错,乱民实在太多了……”

    田向行礼谢齐侯不罚之恩,又道:“君上所言亦是,此次民乱也给我们提了醒,我们的都城戍卫之力不足,当增之补之。”

    齐侯眼中闪过犹疑之色,田卓失职,相邦反要给他“增之补之”……

    田向接着道:“君上何妨再立一支禁军,驻于宫外,专司处置这些都城戍卫无力处置的殴斗暴乱。”

    齐侯神色一缓:“善!”

    齐侯又问:“相邦以为,谁可领这支禁军?”

    田向道:“既是君上禁军,其统领自然是君上择信重之人担任,为臣者不便多言。”

    齐侯神色愈缓:“兄长何必外道?叔父去了,家事国事,寡人能倚重的,只有兄长了。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商量的?兄长考核官吏,对诸人才干脾性最熟,有什么人选,我们一同讨议。”

    田向微沉吟:“大将军郑牖之子郑燮如何?他出身将门,少年时便有勇武之名,如今是君上宫禁甲卫长之副。他在宫禁中几年,想来君上对他熟悉得很。他若带这支禁军带得好,日后就能放出去征战攻伐,为国建功,君上也又多一将才。”

    齐侯道:“善!”郑氏早年便投靠田氏,在先君与悼子夺位时,又支持先君,最是忠心。齐侯固然更青睐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宫禁甲卫长田忽,对郑燮却也不是不信任。

    相邦田向与郑氏之间却一直平平。去年齐军夺回被赵国抢走的几个城池之前,掌管浮阳大营的郑椽与驻守饶安的田佩互相攻讦,差点在军中闹出乱子。田向奏上,将郑椽、田佩都换了下来,叔父还来为他们抱过不平。

    田向这一提议,让齐侯对他疑虑去了不少,再想想他考核官吏、粮仓平籴、兴修水利……齐侯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相邦待自己没有二心,实在是若他有二心,那后果……

    他们君臣便这样敲定下来,从城外驻军中拨出人来组建一支新的禁军,由郑燮统领,以应对那些都城中的不期之变。

    田向又提议号召卿大夫捐粮以纾国难。

    齐侯点头:“寡人的粮仓都空了,他们也该做点什么。有今日之事,想来他们也不会不应。”

    又说了些别的政事,田向方告退。

    第二日一早,魏使魏溪便到了燕质子府,一见俞嬴,先比个称赞的手势,笑道:“到底是咱们亦冲先生!这一环套着一环的,估计齐侯都懵了。我胸中这一口恶气也终于出来了。”

    俞嬴摆手:“在人屋檐下,行此险招,纯是被逼无奈之举。俞嬴其实只想陪公孙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窝几年,再安安稳稳地回去。”

    魏溪道:“溪就不一样。溪来齐国,就没想安稳……”

    俞嬴、令翊、公孙启:“……”

    看三人一时无语的样子,魏溪大笑。

    “下面一环,先生不宜领头出面,由溪来做。”魏溪道。

    俞嬴行礼:“诸国之公道,便全赖魏主持了。燕国多谢魏侯、多谢仲川。”

    令翊和公孙启也行礼。

    魏溪忙还礼,笑道:“突然就行上大礼了,到底是儒家人。”

    魏溪又问:“你们看了那谕告了吗?说什么预留的春耕种粮……这一定是那位相邦的主意。长得正人君子模样,专会糊弄人!”

    俞嬴微瞥一眼令翊,点头:“仲川说得很是。”

    令翊神色肃然,也看一眼俞嬴,没说什么。

    魏溪令人给相关各国使节送书信,让大家去魏馆商议齐国有粮不赈济灾民却朝他国借粮之事,随后便率领众使节去齐宫求见齐侯。

    齐侯蹙着眉头接见了他们。

    这是魏溪自认为出使以来最风光的一天。他当面怒陈齐侯不恤灾民、隐瞒实情、弱人肥己、包藏祸心等诸般过错。齐侯以田向所说的“仓中是为春耕预留的种粮”为由搪塞,但魏溪是使节,口齿不够厉害,如何能当使节?

    魏溪道:“如此,是溪等错怪齐君了?溪是愿意相信齐君的,但为堵天下悠悠众口,还请君派一二小吏,带着溪等去另外几个仓廪看一看。溪等不怕劳顿,也愿意去别的几个齐地大都邑看看。”

    齐侯怒,说魏溪用心险恶,扰乱齐国之内政,挑唆齐与诸国关系。

    魏溪不怒,只是问:“齐君这是不敢?”

    齐侯愈怒,命人将魏溪赶出去。

    魏溪先行一礼,冷笑着走了出去。随魏溪来的,便没有与齐国亲睦之邦的使臣,众人共进共退,也与齐侯告辞离开。

    宫门处,魏溪等遇见齐相田向。

    魏溪还带着刚才在宫里对齐侯的劲儿,如斗胜的雄鸡将军一般,对田向昂然行礼。

    田向谦和还礼。

    魏溪笑问:“那谕告一看就是相邦的手笔。相邦就不怕灾民去府上敲门吗?”

    田向看一眼魏溪身后不远处的俞嬴:“他们倒是从敝宅门前经过,却未曾去敲门。”

    魏溪阴阳怪气地道:“相邦幸甚至哉!但愿日后也常得如此吧。”

    双方再行礼,其余诸使也行礼,与这位齐相告辞。

    田向看着俞嬴与其余使节坐车离开。

    齐国按照田向救灾之策救抚饥民,情势很快稳定下来,邹子等大贤却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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