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蒋献煮了一碗面,面白葱青,煎蛋金白相接,还有几片嫩红火腿。他把端过面碗走出厨房,不轻不重放到院内石桌上,冷硬说了句:“吃吧。”
说完,转身往主楼门内走,眉眼冷峻如覆了凝霜,沉甸甸的寒意压他眼皮都擡不起来,疲累到极点。进入厅内,正好碰上贺临拎着黑色垃圾袋下来,两人有个浅短的对视,两厢无话。
他上至二楼,故意丢在房间门口的超市小票不在了,贺临估计是看到了。
即便故意把小票丢在这里膈应贺临,但他还是无法从昨晚的暗流涌动中释怀。原本以为,他能够包容所有,像个圣父不求回报。
以为自己能够站在干岸上,冷眼旁观施璟和别的男人恩爱。
以为自己无坚不摧,运筹帷幄,完全不把贺临放在眼里。
可今早起来,胸腔隐隐阵阵的钝痛,让他无法忽略这份破土而出的苦闷。施璟和贺临做,这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交往两年多的情侣,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做那种事是水到渠成。
他早就明白这些,但如果不是他亲耳听到的话,或许还能无动于衷。
可他听到了,还是他赌气去买的安全套,就隔着一堵墙,他们在那头翻云覆雨,就隔着一堵墙,施璟完全不在乎他的情绪。
越想越难受,一颗心像被野狗撕咬得七零八碎。
他躺在床上,呼吸不畅,脸埋进枕头里,昨晚听到的声音,将他引以为傲的“通情达理”摧枯拉朽般的夷为平地。
他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他自私,卑劣,想把施璟占为己有,彻底依赖他,就像以前一样。不管做什么事情,施璟第一时间都会喊“小蒋,你快来帮我。”,欲念上来了,也会直接叫“小蒋,你快脱衣服。”
贺临来到楼下,垃圾袋放在墙角。
到水龙头边上冲手,才扭头问施璟:“宝贝儿,你在干什么?”
施璟还在拿着铁铲搅拌桶里的混白,“在调刷白剂,果树需要刷白了。”
“要我帮你吗?”
施璟头也不回:“不用,你快去洗漱吧,蒋献煮了面,吃完我们继续去拔花生。”
“好。”
贺临到卫生间洗漱完毕,进厨房打开锅,锅已经洗涮干净,里面空无一物。他到门口问道:“锅里没有面?”
施璟拿着铁铲起身,看向石桌上那碗面,仰头朝楼上放声喊话:“蒋献,你怎么不给贺临留点吃的?”
楼上毫无回应。
贺临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蒋献大早上起来做早饭,肯定只给施璟做,怎么可能连着他那份也给做了。
“我自己去煮一份吧。”他道。
施璟:“要不你吃我这份,我现在不想吃面,村口小卖部那里有卖包子的,我想吃包子。”
贺临从厨房走出来,“也行,我去给你买,要吃什么馅儿的?”
“玉米肉馅,要两个就行,再来一个茶叶蛋。”
“好,那我去了。”
贺临揉揉她肩头,刚走没几步,还没到院门口,身后脚步声异常急促响起。蒋献从楼上跑下,走路时都带着风,直接端起石桌上的面碗,倒进院子角落的泔水桶。
随后,面无表情蹲在水龙头底下洗碗,洗好后,一句话不说把碗放回碗柜,又以迅风不及掩耳之势跑楼上去了。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其迅速,施璟和贺临都没反应过来。
施璟回过神,直起身子,手中铁铲的刷白剂滴滴答答往下落,朝楼上大声骂:“蒋献,你有病啊!浪费粮食!”
蒋献在楼上听到了,置若罔闻。
贺临只好道:“我先去买包子吧。”
“好,买我们两人份就可以,别给其他人买,让他自己捞泔水桶里的吃吧!”施璟忿然作色,恼怒盯着楼上。
贺临折返几步,摸摸她的脸,亲在她面颊上,“不生气了。”
贺临离开院子,施璟这才上楼。蒋献房间门冷硬地反锁着,她在外头用力拍门,里面半点动静也无,“蒋献,你发什么疯?还不出来,等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呢。”
“我不舒服。”半晌,他的声音才闷闷传出。
施璟找来钥匙,开了门进去。蒋献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蒙过头顶,只露出几缕细碎清爽的黑发,施璟拽被子,没拽动。
“你别弄,我难受,想睡觉。”蒋献把被子拉得紧实。
施璟换了个方向,从另一侧的被角拉,“你在里面打飞机呢,还不让我看?”
“我没有!”
这下子,蒋献自己把被子掀开,坦坦荡荡给她看。
他眼尾泛红,锐利眉棱像拧了一把铁钩子牢牢锁住施璟,语气有隐约的崩溃,“就算是又怎么样,你都和男人在我隔壁睡了,我发泄一下也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你,蒋献,你恶心了!”施璟拉过他的手腕,粗鲁地拽,要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我不准,你恶心死了,不准在我家干这种事,我不允许!”
“我没弄!”蒋献手往回抽,施璟气急败坏没站稳,脚下踉跄,摔在他身上。
她正要起身,蒋献却按住她的肩,眼底布满血丝看着她,“施璟,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忍着,你也心疼心疼我,求你了。”
“谁让你忍了,是我让你来我家的吗。你现在就滚,滚回你自己家去!”施璟挣扎着起来,把枕头砸在地上。
“我我昨晚一夜没睡,你倒是舒服了,想过我有多难受吗?”蒋献看着天花板,嗓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
施璟咬着嘴唇,“我本来不打算做的,谁让你自己去买套。”
蒋献神情呆滞看着天花板,薄唇一张一合,“我去买套,是想让你心疼我,不是鼓励你做的。”他顿了顿,翻身背对着施璟,又添了句,“当然,你想做也没什么,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本来就天经地义,贺临是我男朋友,你又算什么。”施璟声音没方才那么蛮硬。
蒋献伸手扯过床上棕毛玩具熊,是十岁时他给施璟买的,气声疲弱道:“那如果我和贺临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神经病。”施璟擡起腿,隔着被子往他后腰搡了搡,“以后少管我,还不快起来,得去地里干活儿呢。”
“难受,不想去。”蒋献又拉过被子盖住头顶。
“懒得理你。”
她出去狠狠甩上门,步伐踢踢踏踏跑下楼。贺临也回来了,买的早餐只有两人份,几个包子,两杯豆浆,两截糯玉米。
两人坐在石桌边上吃完,贺临这才问道:“等下我们要干什么?”
“你累不累?”
贺临拿纸巾擦她的嘴,“不累啊,怎么了?”
“那我们继续去拔花生,下午去给果树刷白,怎么样?”
贺临点头:“都可以。”
施璟找出编织袋和手套,摩托车从雨棚底下推出。今早一起来,她就带着活动扳手到村头去,把摩托车链条调好,开回了家里。
施璟没提及蒋献,贺临自己也不问,他坐上摩托车后座,搂住施璟的腰。
早上的风还很凉,施璟车开得不算快,呼呼冷风扑面而来,让人清醒了很多。一直来到河边,两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施璟解下后架的编织袋和手套,就带他往小路上走。
贺临本以为施璟回像昨日一样,先送他到河边,再回去接蒋献,但她没有。
他这才忍不住问:“蒋献今天不来吗?”
“不来,故意装病偷懒呢。”施璟拉他的手,继续往上走,秋露未干,星星点点沾湿两人的裤腿。
蒋献不来,少了一个劳动力,施璟没空去河里摸鱼玩,老老实实带着贺临在地里拔花生。贺临倒是勤快,经过昨日的适应,今早干起活儿来快了很多。
一早上的时间,两人就把施璟家地里那片花生都收摘完毕。
蒋献自己在家,心里堵得厉害。
越是躺着越是难受,只好起来找事情做分散注意力。他喜欢给施璟手洗衣服,就算是厚重的棉衣卫衣,他也要手洗。
施璟对他从来没有防备,房间永远开着让他方便干家务。
走进施璟的房间,窗子打开散气,床上香芋紫的被子被铺平,应当是贺临整理的。他对施璟知根知底,施璟起床从来不会整理被子。
看过一圈衣柜,施璟衣服这几天都被他洗得差不多了,只有昨晚换下的都还放在楼下卫生间的脏衣篓。
他盯着床被看了好一会儿,弯腰将被套、枕套都拆下来,和床单卷在一起抱下楼去。
找了个蓝色塑料大盆,就坐在水龙头地下手洗床单。
他对施璟发火,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从满心欢喜给她洗衣服,再到冷心冷面给她洗衣服;从心花怒放给她做饭,再到板脸横眉给她做饭,最多也就只能这样了。
中午一点多,施璟开车载着贺临和一大袋花生回来。
两人在院子里卸货,蒋献从厨房出来,面若冷霜往堂屋走,施璟叫他:“你做饭了没?”
蒋献不理不睬,一声不吭上了楼。
施璟洗过手,走进厨房,桌上三菜一汤,蒜苗炒腊肉、红烧茄子、麻婆豆腐、茶树菇老鸭汤。只摆了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
施璟去查看电饭锅,还好,里面的饭完全够贺临和她一起吃。她先坐下来,对还在院子里洗手的贺临喊道:“小贺,快进来吃饭,菜可好吃了。”
贺临走进来,自己去盛饭,坐到她身侧,“他做的吗?”
“应该是吧。”施璟夹起一块腊肉,吃了起来。
贺临又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施璟:“没吵,谁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两人吃过饭,贺临收拾桌面洗碗,施璟拿着手机到院子里消食,她在手机上给蒋献发了消息:“下午去给果树涂白。”
蒋献没回她。
施璟以为他不去,午休过后,自己带上塑料桶、毛刷,刷白剂,开车带贺临走了。还是原来的老路,施璟家的果园就在花生地不远处。
果树坑位整齐,一排接一排错落有致,橘子树、梨树、龙眼,还有许多贺临分辨不出的树种。大部分的树,果实已经收完,枝叶也有凋零的趋势。
施璟蹲在地上,刷白剂倒进塑料桶里,拉出地里的水管,打开水阀,往桶里加水,不断搅拌。
贺临蹲在一旁帮她把着水管,问道:“你今早上就是在调这个?”
施璟:“嗯。”
贺临好奇地问:“这里面都是些什么成分?”
施璟:“盐、生石灰、细黏土、石硫合剂。涂上之后,可以杀死钻进树皮底下过冬的害虫。”
贺临又道:“你以前经常干这个吗?”
施璟摇头:“没有,我上大学后,家里才开始种果树的,放假回来为了好玩就跟着一起干活,但干得不多。我以前特别懒,都是指挥小蒋干的。”
听到最后这话,贺临心里空落落的,勉强笑着:“那以后指挥我干吧。”
风吹得树叶烈烈作响,施璟耐心教着贺临,“就学我这样涂,从底部往上涂,涂到一米左右就可以。”
两人忙了没多久,身后传来踩碎枯叶的声响。
蒋献来了,左手提着一副手套,右手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头鼓鼓囊囊装些东西。缄口不言,眼神如旧冷淡。
贺临和施璟一同回过头看他,施璟淡淡说了句,“来了。”
蒋献不回话,在她旁边蹲下,先是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小饭盒,打开了递到施璟面前,里面是半盒煎得金黄的蛋饺。
“做这个干嘛?”施璟摘下手套,她最喜欢吃蒋献做的蛋饺,不自觉咽口水。
蒋献心里还带着气,不想和施璟说话。
施璟接过饭盒,坐到一旁的土坎上,用叉子插起来吃,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她问贺临:“小贺,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你吃吧。”贺临暗里略视蒋献,又转头继续忙碌。
蒋献戴上手套,开始给树干涂白,时不时偷窥施璟,他喜欢给施璟做好吃的,看她吃得香,自己心里也高兴。今早郁结的黑云,总算是消散了些。
一下午的时间,三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就这么安静地干活,直到太阳落山,带来的刷白剂全部刷完。施璟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拎着塑料桶走在前面,两个男人都跟在她身后,夕阳斜切而下,三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施璟熟练启动摩托车,叫贺临上来。贺临默默坐上去,两人就走了,留蒋献自己在路边走着,施璟没说要不要来接他,他也没问。
他鬼使神差地给自己一个抉择,如果施璟不来接他,他就该放手了,不该再这么死皮赖脸缠着人家,破坏别人的感情试图当小三。他该退出施璟的生活,在角落里慢慢疗伤,慢慢等待。
或许一年后,两年后,十年后,哪天施璟想回头找他了,他再出现。
杂乱思绪在脑海中涌动,完全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不觉,竟然走错了岔道。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错路近二十分钟了,天暗得很快,已经是黑蒙蒙。他连忙往原路折返。
施璟送贺临回到家,就返回去接蒋献。一路开车到原位置,都没见到蒋献。
给他打电话,一直关机。
只好又给贺临打,问道:“蒋献回家了吗?”
贺临站在院子门口,“没有啊,怎么了?”
施璟声音听起来很躁:“我开到果园下方这条路了,都没看到他。”
贺临也有些着急:“那我去找你吧?”
施璟忙道:“不用,你在家等着,到时候你又走丢了,更加难得找。”
贺临:“那要不你先回家吧,我们先等等,如果他还不回来,再一块出去找。”
“好。”
施璟没有立刻回家,往村里的群发了几条消息,问村里人有没有看到蒋献。有人回复,说半个小时前,看到蒋献一个人往牛河沟的方向走了。
天已经彻底暗下,施璟把车灯都打开,往牛河沟的方向开去。开到尽头,也没看到蒋献,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显示关机。
她只好返回,在村子和果园之间的路来回开车,开了两趟,还是没看到蒋献。
七点半时,才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话:“施璟,是你吗?”
施璟停下车,转头过来看,远处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到清晰的跑步声。施璟倒车,让车头灯往循声照过去,见到蒋献从公路下方的小泥路跑上来。
她把车停好,下车跑过去。
正到岔路口时,蒋献上来了,一把搂住她,气喘吁吁道:“我,我刚才走错路了,返回后天快黑了,就开始抄近路。我小路那边看到你好几次,一直喊你,你都听不到。”
施璟推开他,劈头盖脸擡头往他胸口、肩上拍打,“不在原地等着,乱跑干什么!还抄近路,大晚上的,你认识路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接我。”蒋献握住她的手腕。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施璟更生气了,“我有说过不来接你吗,谁让你自作主张乱走的?”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成。”他紧紧握着施璟的手,试图让她冷静。
施璟甩开他的手,大声训斥他,“以后没我的命令,你就原地等着,不准乱走,乖乖在原地等我,听到没有?”
“听到了。”
摩托车车头大灯虽然开着,但也不能清晰地照亮这边的小路,蒋献扶着施璟的胳膊,“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快点走。”
小路仅容一人通过,施璟走在前,蒋献跟在后。他虚虚拉着施璟的袖子,见施璟没拒绝,就一直这么拉着了。
回到公路边,蒋献主动去扶住车头,“我来开吧。”
“嗯。”施璟不冷不热应了一声
蒋献坐上车,把车子倒好。施璟坐上后座,跟他后背还隔了一拳的距离。
“搂着我,注意安全,可别让排气管烫到了。”蒋献把车开动起来。
施璟语气硬得像河边的鹅卵石,“什么姿势能让排气管烫到我?”
“那你坐稳点。”
开车到村口的混凝土钢筋桥,贺临拿着手电筒就站在桥头的纪念碑旁,那块写着“捐桥人:施璟”的纪念碑。
车头灯照过去,蒋献看到贺临了,故意不停车,载着施璟从他身边飞速驶过。施璟大声吼他:“贺临在桥头那里呢,你停下!”
“啊,你说什么?”他故意装傻充愣。
施璟朝继续朝他耳朵大喊:“贺临在桥头那里等着呢,你快点停下。”
桥头离施璟家不远,蒋献这么开着,就开到了施璟家院子外面。停下车后,这才故意问:“你刚才说什么,贺临在桥头那里?有吗,我怎么没看到?”
施璟火冒三丈,拧了一把他的耳朵,“你瞎啊,他就站在石碑边上,你真是找抽,挑拨离间是不是?”
蒋献挠挠头:“哪有,大晚上的,我一直盯着路面看,哪有闲心看旁边。”
施璟不再跟他啰嗦,给贺临打了电话,贺临说他正在往家里走。
五分钟后,贺临回来了,施璟就站在院子的铁门口等他,蒋献早已进厨房做饭。
贺临抱住她,抱得很紧,“很担心你,我都打算去找村长,想借他的车去找你了。”
施璟拍拍他的背,“没事,都怪蒋献。他以为我不去接他了,就自己抄近路,结果还走错路了。刚才路过桥头,他没看到你,就直接开过来了。”
“嗯,先进去吧。”
蒋献满头大汗煮饭做菜,三人一起吃完,已经是九点。他匆匆去洗个澡,头发都没吹就上楼去,施璟也没问他在忙什么。
直到她和贺临上楼进入房间,才看到蒋献拿着新的床单被套,在给他们铺床。施璟眉头紧皱,扯了一把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有病啊,蒋献?”
蒋献显得局促,手上忙碌不停,“我早上把你的床单被套都拿去洗了,现在还没干,只能换新的。”
“你洗床单干什么,又不脏。”
蒋献嘴唇紧紧抿着,什么话也不说,一直在铺床。
贺临上前一步,拉过被套,“让我来吧。”
蒋献看了一眼施璟,眼神询问她的意见。施璟不耐烦“啧”了一声,“你赶紧走吧,回自己房间睡觉去,别总是干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蒋献这才离开她的房间。
他一整晚都在注意听隔壁动静,除了偶尔细碎的聊天声,没有其它的声响。
次日,施璟又带他们两个去给果树涂白。
如法炮制,回家时,施璟先开车送贺临到家里,才折返回去接蒋献。这次蒋献不敢再乱走,甚至也不顺着原路先回,就乖乖蹲在原地等候。
国庆节八号这天,该收假了。
施璟的票她早就买好。贺临和蒋献也都先后买了自己的票,想办法改签和施璟连坐,但车票紧张,还是没能改签成功。
就这样,三个人分别坐在不同的车厢。
回到城里,施璟继续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层,蒋献和贺临各回各家。三人之间有种奇妙的平衡,没有再发生争吵,但隐隐约约又有什么东西在伺机而动。
施璟很快办好离职手续,叫林婉和焦霏出来约了一次饭,跟她们讲了自己要开工厂,回收旧电动车的打算。
焦霏一如既往支持她,“你要是钱不够,就跟我借。”
“够的,我之前搞二手车的时候,攒了不少了。”
林婉跃跃欲试,想辞掉工作,和施璟一起干。
施璟想了想,不能让林婉跟着自己冒险。
林婉现在的工作很稳定,万一创业失败了,对林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她一个人可以风雨无阻地干,失败了还可以从头再来,但林婉家境普通,不能轻易冒险。
她拍着林婉的肩膀:“我先探探路,先把工厂开起来。等以后真的把自己的电动车品牌做起来了,你再过来跟我一起干。”
“那也好,到时候你一定要找我啊,我就喜欢跟你待一块儿。”
施璟捏捏她的脸:“肯定的,我现在最好的朋友,也就你们两个了。”
施璟踌躇满志,满腔热血,再次一头扎进创业的激流中。
她打算先探清江州市及周边的旧电动车回收市场,大致估算自己一个月内大概能回收多少电动车,再考虑该租多大的厂房。
按照以前的门路,她很快以六万的价格,买了一辆性能不错的二手皮卡车。五菱荣光新卡,额定载重1.6吨,货箱长3.3米,宽1.8米,高度1.5米。一次性叠装七八辆电动车,完全没问题。
她在各种可以回收旧电动车的网站,都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信息,表示可以上门回收旧电动车。
之前做二手车生意时,微信昵称是“买二手车找施璟”加电话号码。参加工作后直接改为“施璟”两个字。现在又更改为“施璟上门回收旧电动车”加一串自己的电话号码。
发布了新的朋友圈,表示自己在回收旧电动车,有需要的随时联系。
蒋献带着几份文件回到集团总部,进了蒋延办公室。
蒋延在看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唇角上扬,笑意藏不住。
视频里的声音传出来,是施璟的声音,“江州市内上门回收电动车,现场成交,赚钱又环保,有需要的联系施璟,二十四小时在线服务。”
蒋献一进办公室,就听到了熟悉的声色,施璟发的这个朋友圈,他都看了十几遍了。
“你在看什么?”蒋献重重将文件丢到桌面。
蒋延笑了笑,“她不上班了?”
“嗯。”
蒋延把手机倒扣:“那她现在是在收废品吗?”
“那叫正规回收旧电动车。”蒋献一字一句纠正。
蒋延身子往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也差不多嘛。”
“你有意见吗?”蒋献明显不悦,他很讨厌蒋延总是以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不仅是对施璟,蒋延对很多人都是这样,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他习惯性自命清高。
蒋延笑意不减:“没意见,只是觉得她很有趣,跟她在一起,应该永远不会无聊吧。”
蒋献眉宇间愈发烦躁:“我现在没跟她在一起。”
蒋延轻轻把玩桌上的镶金钢笔:“她和贺家那位还没分手呢?”
“你能不能不要管施璟的事情,别总是关注她。”说完,蒋献快步离开办公室。
施璟这边一步步进入正轨,她一个星期内,上门回收了三辆旧电动车,全都是以两百块的价格回收。起先拉回的旧电动车,就放在她家楼下的停车位。
放楼下不是长久之计,物业不让放,可厂房她又还没租下来。二十多年的习惯不可能轻易改掉,她总是下意识往蒋献身上压榨利益。
打电话给蒋献,没有商量的意思,直接通知他:“我这有几辆旧电动车,没地方放了,先放到你那别墅外面的空地两天。”
她话说的很快,蒋献没反应过来,“你要回别墅这边?”
“不是回,我有自己家呢,回你那里干嘛,是要把电动车放你那里几天。”她恼于蒋献不够善解人意,加重语气,“到底行不行?等我把厂房租下来了,再移到厂房那边去。”
蒋献笑声爽朗:“放就放呗,那别墅写着你的名字呢,本来就是你的。”
“才不是我的。”施璟执拗辩解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她当天下午,开着皮卡车,把三辆旧电动车拉到蒋献那栋别墅外面。她有这里的钥匙,四年前蒋献给的,她还偷偷来这里游过泳。
打开铁闸门,卡车开进去,一个人把电动车一辆一辆从车厢里推下,又推到一簇盛放的玫瑰旁边。这是个不小的体力活,卸下三辆电动车,就累得暴汗连连。
蒋献回来时,看到她蹲在花园旁的水龙头旁边,脸伸过去,直接对着凉水冲。
他小跑过去,迅速拧掉水龙头:“出了这么多汗直接冲,你不怕生病啊?”
“多大点事儿,你回来干什么?”施璟扯过衣服下摆,低头擦脸。
“我回国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他看向左侧面的方向,那里是贺临那栋别墅,“这世界真小,贺临居然也在这里买了别墅。”
“你知道?”施璟擡起头来。
蒋献笑着点头:“知道啊,而且看到过好多次,你跟他一起回这里。”
施璟蹙眉:“看到了,你怎么不过来打招呼?”
蒋献:“怕打扰你们约会。”
施璟做了个愤怒的鬼脸。
蒋献又道:“对了,干嘛不把电动车放贺临那边?看来,我还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是不是?”
“借你这儿放点东西,还唧唧歪歪,大不了付你点租金就行了。”施璟拎起地上的包,上了皮卡车,头伸出车窗,“快点让开,我要回家了。”
蒋献站在余晖中,沐了一层金色的光,西装挺括,漆黑瞳光力有种摄魂的俊美,说的话也在魅惑人心,“施璟,留下来游个泳再走吧。”
施璟拧车钥匙的手一停,脑中有纷乱的雪花呼啸,壁垒森严的防线在被围攻。她终于还是探出头来,故意问:“游什么泳?”
蒋献立在原地不动,眼底有个甜美的漩涡,“室内恒温泳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施璟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腾升无可言喻的奇妙渴望,她在给自己找补,掩耳盗铃故地说:“我先给贺临打个电话吧。”
蒋献走过来,慵懒靠在车门,“你谈的什么狗屁恋爱,游个泳还要和男朋友商量,他是你的家长?我当初说你一两句,你就吼着让我别管你,怎么现在还主动让人管了?”
施璟最好面子,激将法立竿见影,她推开车门下来,“你胡说什么,这世上没有人能管我,我爸妈不能,你也不能,贺临更加不能!”
她闷着脸重复:“没有任何人能管我。”
“那就出来玩呗,想玩就玩,你还在犹豫什么?”蒋献笑意明晃,稍稍凑近她耳畔,音调像平静河面冒了个泡,“我们一起玩吧,施璟,不让贺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