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蒋献拿过衬衫,随意套在身上,扣子也不扣,弯腰干活儿时,紧实有致的胸肌若隐若现。施璟这么站着垂眸,甚至看到他垒块分明的腹肌。
蒋献一直低头拧螺丝,能感受到施璟直白的打量。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浪货,他觉得自己很敏感。以前在一起时,施璟在他耳朵咬一口,在他腰眼一碰,都有麻意从脊椎酥到头皮。
他在娱乐圈混久了,难免知道一些糊咖男明星靠男色“媚粉”的手段,不经意间露出腹肌胸肌;扯领带时故意咽口水让喉结滚动;拧水瓶盖子时,把握好指尖摩挲的节奏。欲而不色,蛰伏的性张力悄无声息地撩人。
他也学了这些手段,不过没媚粉,而是用来撩拨施璟,可施璟以前好像不吃这套。
她花钱的物欲超过身体原始的欲念,甚至两人至情浓深处时,她也抱着手机玩,让蒋献总怀疑自己到底是技术不好,还是本钱不够。
施璟总喜欢贬低他,私房事也是如此,让他别乱喘,难听;让他花样少点,影响她打游戏;让他闷头办事少调情,她不想听。她只需要欲,不需要爱。
他有时候也能感受到施璟对他身体玩味的目光,他想,施璟其实不懂爱情。
两人能在一起那么久,除了他可以给她钱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他能给施璟提供性价值。花钱和睡漂亮男人,两个浅薄原始的消遣方法,构成了施璟心目中所谓的“恋爱”。
只是时至今日,施璟把花钱这个选项转变成了赚钱。
她现在的生活构成应该是,赚钱和睡漂亮男人。
对于漂亮二字,蒋献自认绝对能够担得起,他的身体,脸,是施璟取乐的首选。他不介意施璟以这样玩味的、戏谑的目光高高在上审视他。
他甚至享受施璟的睥睨,施璟像看取款机一样看着他,像看玩物一样看着他。至少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心理,可能如施璟所说的,天生贱命。
他微微仰头,对上施璟的目光,故意装纯,“在看什么?”
施璟移开目光,什么也不说。
两人相互帮衬,逐渐把旧电动车的坐垫、后货架、后泥板、都拆下来。
正当他们低头查看如何拆卸电机和控制器时,一旁的拆解工总算是出声了,“你们先把车把手、前围、脚踏板这些拆下,电机、电瓶、控制机等会儿我帮你们拆。”
“哦。”施璟应了一声。
二人照做,最后拆解工帮他们拆了电机、控制器、和电瓶。
拆解工师傅叫施璟蹲下来,指着一块电池道:“回收旧电动车里,最值钱的就是电瓶,电瓶也就是这种铅酸电池。你注意看这里,这是电池的安全阀,这是电池盖,这是密封胶条,下面这块就是电池槽。”
拆解工一一给施璟解释。
“拆电池的时候,要注意不能随便破坏安全阀、胶条和电池盖,这里面是有电解液的,这种电解液含有硫酸,对环境污染非常大。这也是国家规定拆解电动车要有正规资质的原因,主要是怕有人私下乱拆,把电解液乱倒,造成土地污染。”
“你自己在家里拆,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前提是没有破坏电池造成环境污染。但如果你私下拆了,把电池乱扔,电解液乱倒,严重了会坐牢的。”
拆解工继续说着,“前几年,我们村里有对兄弟,就是自己在家拆电动车卖零件,把电解液倒在自家菜地里,后来判了十一年呢。”
施璟听得认真,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的小笔记本认真做笔记。
她记好笔记,斜睇蹲在地上捡螺丝的蒋献,恨铁不成钢道:“小蒋,你听到没?”
“啊,什么?”蒋献把几个螺丝扔进塑料桶里,转头看她。
“算了,烂泥扶不上墙。”施璟收起笔记,对拆解工说了谢谢。
她戴着手套,简单规整摆弄拆下来的零件。拆卸厂的工作人员过来用手机拍了几张零件的照片,重点拍了电机、电瓶、控制器。
工作人员给了施璟一张单子,上面是电动车拆卸的零件单,尾部盖上拆卸厂的章子,表示施璟这辆电动车是他们厂子拆卸的,不是私自违规拆卸。
施璟将单子仔细收好,放进斜跨在胸前的小皮包,扶起空车架,朝蒋献擡下巴:“手套戴好,过来跟我一起擡。”
蒋献挽起袖子,戴好手套过来和施璟一起擡空车架。这样拆开零件后的车架,也有将近八十斤。
两人一起费力,慢慢擡到施璟的皮卡车后车厢前,施璟先跳上车厢,弯腰握住车架的侧撑,“使点劲儿啊,这么重,我一个人怎么拖上来?”
蒋献托起踏板梁,使劲把车托上去,尽量让施璟在上面轻松些。两人相互配合,将车架拖上皮卡车车厢里。
施璟拍掉手套上的灰,从车厢跳下来,蒋献在下面张开双臂,半抱半搂接她,嬉皮笑脸:“我刚才听着呢,那师傅说的是不能随便破坏电池,电解液流出污染环境了,会坐牢的。”
“这还差不多。”施璟肩膀撞了一下他胸膛,“干活了。”
蒋献故意低低闷哼了一声,施璟回头指了指他,“别总是发出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谁让你撞我的。”
两人一起将电动车的ABS塑料壳、轮胎、电机、电池等东西都搬上皮卡,所有拆卸下的螺丝、电线条、铝圈也都收起来放车上。
关好后车厢的挡门,施璟跑到不远处的水龙头下,用放在水泥台上的洗洁精洗手。蒋献背对着她,还在打电话,在说什么影视特效项目进程,应该是处理公司的事情。
她洗净手上的机油,蹲在水泥台边上等了会儿,蒋献才挂了电话过来一并洗手。
“公司有事情要处理,你还过来干什么,不懂事。”施璟道。
蒋献也挤了洗洁精,抹在手上搓,“接个电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现在不是国庆放假吗,哪有什么事情。”
“你怎么突然来村里了,我们分手了,你别总是来找我,让人看到了说闲话呢。”施璟气声沉闷。
她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绿色小气球,把气球口套在水龙头上接水玩。气球越鼓越大,她手忙脚乱关不上水龙头,气球径直炸开,水花灿烂盛放。两人被炸开的水溅得脸、衣服、裤子湿了大半。
蒋献顶着满脸的水,怔了神,“你干嘛呢?”
施璟也愣住,反应过来赶紧关掉水龙头。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湿透的前襟和棕色运动裤,突然笑出声,捂着肚子大笑。
蒋献僵硬的表情也瞬间缓和,舒眉展眼,跟她一起开怀大笑。两人对视对方的狼狈,笑得眼眶湿润,不能自已。
拆解工师傅听到二人双重奏的笑声,起身查看情况,大声喊道:“嘿!别玩水啊,节约用水!”
“没有玩!”施璟心虚地大声回话。
她迅速扯下还套在出水口上的破气球,拧开水龙头,催他:“快点洗,洗完了我们就走,还得去卖零件呢。”
“知道。”蒋献手伸到水流下,火急火燎冲掉手上的泡沫。
施璟把破气球塞到口袋里,拉着蒋献回到车边,匆匆对拆解工说了声再见,就拉开车门跑上驾驶位了。蒋献也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施璟把皮卡车驶离修理厂,她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角的笑意还是绷不住。蒋献侧头看着她,也跟着笑,“施璟,你开心吗?”
“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蒋献摸了摸自己的衬衫和背心,都还能拧出水来,“衣服全湿了,你说怎么办?”
“等会儿赚钱了,给你买就是了,小气鬼。”
水泥路上尘土翻飞,两侧低矮的山包叠青泻翠,薄云逶迤天边,秋天的风拂动金黄稻田,漾来阵阵清新稻香。路侧树叶沙沙地响,和皮卡车车轮碾动的声音混杂,混出昂然向上的响动。
蒋献一只手肘撑着车窗,偏头目不转睛凝视施璟的脸。他对施璟的爱,从未变过,像春天的生机、夏季的燥热、秋日的畅意、深冬的雪景。四季轮换,施璟在成长,他的爱也随着愈长愈浓厚。
“不许看我,脸转过去。”施璟忽然道。
蒋献死皮赖脸,继续盯着她。
二人先是来到废铁塑料收购站。
先卖掉空车架,车架79斤,按照现在废铁回收价格1.2元,外加一些小零件,金属材料这部分卖了105元;ABS塑料壳,3块钱一斤,卖了11元;前后轮铝合金6块钱一斤,卖了15元。
又前往电动车维修厂,把拆卸厂给她盖的单子拿出来,证明自己不是违规拆卸。
最值钱的是电瓶。施璟收的这辆电动车是60V20Ah,这个规格的电池每节回收价格50元,共有5节,一下子卖了250元。
控制器卖了60元。电机卖了90元,电机里面有强磁,如果把强磁拆开单独卖,还能再卖贵一点。但施璟暂时不会拆电机,也懒得找人拆,就这么直接卖了。
轮胎、刹车片、减震器、螺丝等小零件,合起来卖了40元。
如此算下来,施璟把这样一辆旧电动车全部拆卸开来,一共卖了571元。
而她收购这辆电动车时,仅仅花了200元,拆卸人工费算50元,这样下来她还赚了321元。
她这次回收的利润算比较高,一般回收旧电动车利润在一百到三百之间算正常。这次她收的那辆电动车,如果车主自己拉到县城里卖,整车估计可以卖300元。
但因为施璟自己在村里收车,车主也不太懂这一行,觉得一般回收电动车也就这个价,就没和施璟讲价。
这也是回收电动车,利润高的所在之处。
很多车主根本不懂电动车拆开之后的利润,觉得电动车报废了,没什么用,随便个一两百甚至五十块都愿意卖。反正搁置在家也占地方,自己又不会拆,所以很少会花精力和车贩讲价。
所有拆卸出来的零件全部卖完了,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她和蒋献身上的衣服半干不干,穿着很难受,带蒋献进了一家服装店。这里全是平价货,最贵的衣服都不超过百元。
她对蒋献道:“自己挑一件上衣和裤子,我会开钱的。”
“我眼光不好,你帮我一起挑。”他紧跟在施璟身边,挺骄横。
施璟随便给他拿了件纯白短袖29元,一条灰色运动裤50元,叫他去更衣室直接换,别穿湿衣服会感冒。
蒋献接过衣服,迟疑不下:“直接就换?都没洗呢。”
“没事儿,也没什么味道,将就一下,等我们回到家再换干净的。等会儿要降温了,继续穿湿的肯定会生病。”
蒋献:“行,那我去换。”
施璟也给也同样给自己挑了一件短袖和运动裤,去更衣室把湿衣服给换了。
两人的衣服全部加起来,还不太到两百块。
又带蒋献去了一家米粉店,点了两碗过桥米线。面对面坐在狭窄的小木桌边上,空间逼仄急促,桌下的膝盖时不时碰在一起。
施璟眉头紧拧,往蒋献皮鞋上踩了一脚:“别总是撞我,自己到另一个桌子吃去。”
“哪有撞,明明是你撞我。”蒋献用勺子舀出碗里的鹌鹑蛋,都放到施璟碗里,“我帮你干活了,给不给我发工资?”
“还有脸要工资,我又给你买衣服,又请你吃饭的,你什么忙也帮不上,我都亏死了。”施璟说完,夹起鹌鹑蛋塞进嘴里,气呼呼吃起来。
从县城到村里,得开两个小时的车。
回到家时,月朗星稀,施璟把皮开车停在院子里。施曼容和于东祥听到动静,疾步出来看。
施曼容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这都出去一天了,怎么样,你真把那电动车给拆了?”
施璟得意洋洋:“拆了,还把零件全部卖掉了呢,你们猜,我一共卖了多少?”
“多少?”施曼容也不懂旧电动车回收的行情。
“571块!我才花了两百块买的,居然能卖这么多。”施璟拥着父母往里家里走,“怪不得我到拆卸厂时,那里的师傅磨磨蹭蹭不帮我拆,一直劝我把车转卖给他们。原来拆开来卖,利润这么高!”
于东祥道:“都说收废品赚钱,没想到这么赚钱啊。”
施璟:“我这次也算是走运,收那辆车时才花了两百。其实按那辆车的成色,卖个三百以上是没问题的。”
说着话,于东祥这才发觉,蒋献手里提着个不小的塑料袋,就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
于东祥转头,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哎呀,小蒋,都是一家人,你别每次来都带东西来,多生分啊!”
蒋献木了下,握紧手里的塑料袋,他以往每次出现在施家,都会带各式各样的礼物,于东祥这是误会了。
他笑道:“叔,这次没带礼物,这是我和小璟的衣服。我们在外头玩了会儿,衣服弄湿了,就买新的换上了。”
此话一出,于东祥和施曼容脸色变了,施曼容握住施璟的手腕:“小璟,你和贺临分手了?”
“没有呢。”
于东祥看了看施璟,又看了看蒋献,低声对施璟道:“那你可要瞒住贺临啊,爸妈也会帮你打掩护,但你还是得尽快解决好。”
又对蒋献叮嘱:“小蒋,唉,你就受些委屈,别出去乱说话,省得小璟丢了脸面。”
蒋献暗叹,在这样无底线宠爱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施璟长歪了还能正回来,简直天赋异禀。于东祥这个意思,就算是施璟脚踏两条船了,他这个当爹的也是支持的。
施璟插了话:“爸,你说什么呢,我可没和蒋献怎么样,你别乱说。”
施曼容也呵斥他:“就是,别乱说话,小璟的事情她自己会处理,别管太多。”
施璟跑上楼,先去找干净的衣服。
浴室是在楼下单独的一间,施璟拿着衣服跑下来,蒋献站在院子里,悄声道:“你房间里好像也有我以前的衣服,你等会儿拿两件给我吧。”
“自己去拿。”施璟急匆匆往浴室走。
“我自己进你房间拿?”
施璟头也不回快步走:“嗯,别乱翻我的东西。”
“知道了。”
蒋献来到施璟的房间,归置和以前别无二致,都是他收拾的。衣柜是他买的,床单是他买的,书桌是他买的,抱枕也是他买的。就连衣柜里衣服的摆放,都和他以前归置的一模一样。
施璟一直都生活在他留下的点滴,她去约会时,恐怕都还穿着他给她买的衣服。
他没乱翻她的东西,拿好自己的衣服就出来。
坐在院子里和姥姥一起剥玉米粒,等施璟洗完澡了,他才准备进去洗,问道:“我今晚还是住以前的屋吧?”
“不然呢,去睡村头?”施璟随口说了句,又对姥姥道,“姥姥,有脱粒机呢,您用手剥干嘛?”
“没事做就剥一剥了,锻炼身体嘛。”姥姥笑出豆角眼。
蒋献临睡前,过来敲施璟的房门。施璟只开了一条门缝,没好气道:“又干什么?”
“我三年前在房间里放了一把桃木剑,怎么不见了,你爸妈扔了?”
“早扔了,以后不许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我家里,影响我财运呢!”施璟用力把门关上。
接下来三天,施璟都在村里四处打听回收旧电动车的情况。她也不收,只是到处问,了解村民卖旧电动车的大概心理价位。
她打算的是,回收电动车的主场还是回江州市。她前两天收的那辆只是熟悉流程,摸清利润的细节,要开拆卸工厂还是得回江州市。
先从拆卸厂做起,一步步来,等熟悉市场积累客户和攒资金。等有了自己的工厂,再慢慢转行做自己牌子的电动车。她都想好了,就叫“景王电动车”。
以后电动车公司开起来,赚大钱了,再开动物养老院。动物养老院估计很难盈利,她也不以盈利为主,就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国庆节五号这天,贺临来了,他提前给施璟打过一个电话。施璟好像在忙,嗯嗯了两句,让他自己直接到村里来。
他坐高铁到镇上,包了一辆面包车到村里,带了不少礼物,铁观音、蜂王胶、上好的人参、虫草。
面包车送他一直到施璟家的院子外。
家里现在只有蒋献一人,施璟去隔壁村打听电动车的情况。施曼容、于东祥,还有姥姥都到镇上的水果店去了。
蒋献坐在院子里洗施璟的衣服,手机放着歌,是他以前还在娱乐圈时自己唱的影视剧片尾曲。跟着歌的节奏哼,不停搓洗盆里的衣服。
贺临进入院子了,他都没发现。
贺临把带来的礼物放在院子正中央的石桌上,移步来到蒋献面前。蒋献拧干手里的紫色卫衣,正打算倒水,才注意到粉红色水盆前一双白净的运动鞋。
擡头看上去,贺临穿着一件杏色秋天薄毛衣,很休闲的衣服,还是让他穿出矜贵疏离的气质。
“施璟去隔壁村打探回收旧电动车的行情去了,中午才回来吃饭。”蒋献悠悠道,说着想起了什么,衣服扔盆里加快漂洗,“对了,还得做饭呢,不然她回来没饭吃,估计要抽我。”
“回收旧电动车?”贺临压住心底翻涌成浪的不痛快。
“对啊,她要辞职,以后专门回收旧电动车呢,这事儿你不知道吗?”蒋献不咸不淡,知道施璟事业这点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贺临没正面回话,眸光垂下,看他盆里的衣服。
蒋献笑着,阴阳怪气和嚣张挑衅参半:“别误会,我从小学就开始帮她洗衣服了。我和她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跟家人没两样。”
“你还挺享受。”贺临淡淡丢下这么一句话,走出院子,站到外面的路边给施璟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蒋献将洗净的衣服晾好,熟门熟路准备做午饭。看到贺临一直站在院子里,他从屋里提出一个木椅,“坐吧,对了,要吃水果吗。厨房里有白梨、柿子,还有葡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这语气,完全把自己当施家的主人了。
“不用,谢谢。”贺临冷淡回话。
施璟回来时,进到院子,看到贺临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上,在剥竹筐里的玉米,蒋献蹲在水龙头边洗菜。气氛说不上来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