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黎看出纪北微的脸色比之前疲乏了不少,问道:“最近很累吗?”
“是有些累,这段时间有点忙。”纪北微擡手将垂落的长发拢到耳后。
“我姑姑那套仿宋茶具,其实不着急的。你要是忙的话,推到后面再做也可以。”
裴黎看向纪北微的侧脸,能够感觉到她比起以前沉稳很多。
他回忆起自己和纪北微谈恋爱时她的样子,也是一头染成棕色的卷发,瓷白的侧脸,清澈透亮的眼睛。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清晰得好似就在昨天,他牵过她的手,亲过她的唇,曾经躺在她的腿上把玩她的发梢,早上起来和她耳鬓厮磨。
如今她早已走出来,和别的男人恋爱结婚,他却被困在原地,无数个深夜里,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他今天来找纪北微,除了想看看她之外,其实还有件事情想问。
假装轻松地开口:“最近陆书礼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挺大的,还有人说他在大学时为爱跳楼呢。”
他也看到了很多帖子,很多人都说,陆书礼在大学时的女朋友就是纪北微,他想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当初纪北微和他谈恋爱时,说的是她在大学没有恋爱经历。
可是后来,有人在微博上给他私信发了和纪北微的合照,还声称自己是纪北微的前男友,这才导致他们分手。
裴黎想知道,纪北微和陆书礼在大学时是否真的在一起过,以及,当初那个在微博上给他发私信,声称自己是纪北微前男友的人,到底是不是陆书礼。
“他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纪北微有意隐瞒,不想让陆书礼的事情影响到她。
“微微,我还是想跟你道歉,当初我不该和你冷战的。那时候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卿的声音打断了。
霍卿在后头小跑过来,问道:“老婆,你要什么时候吃饭?”
纪北微余光轻轻扫过裴黎,说:“裴黎也在,要不等会儿我们带他一起到外面吃吧。”
裴黎摆手道:“不用了。我看完制作进度就回去了,公司还有点事情呢,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吧。”
“那好吧。”
纪北微带他看了一遍那套莲花温碗的复刻情况,温碗一共有四个,碗壁分别雕有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大神兽。
现在雕有朱雀、青龙的碗已经烧制出来了,正处于做旧阶段。
纪北微道:“刚好你来的是时候,前几天刚使用高锰酸钾涂抹,让釉面氧化。下午准备埋入地下一个月,让釉面发黄。你现在可以看一下,等后面开始土埋了,就看不到了。”
裴黎:“那等一个月后挖出来,是不是就可以交货了?”
“不一定,到时候还得看情况。估计还需要再使用油渍反复涂抹一段时间,再使用茶水蒸煮,去掉瓷器表面的浮光,达到消光发旧的效果。”
裴黎点头:“过程还挺繁琐,辛苦你们了。”
他拿出手机,经过纪北微的同意后,拍摄不少半成品的照片。
最后,霍卿到休息间给纪北微热饭。
纪北微送裴黎来到窑厂大门。他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微微,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知道。”
“你问吧。”
“你以前和陆书礼在一起过吗?”
裴黎忐忑不安,他想知道答案,又不清楚这么问会不会冒犯到纪北微,补充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用管我。”
他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担心自己是否太没礼貌了。
纪北微倒是表现得平静,她按照陆书礼之前打电话跟她说的,回道:“没在一起过。他那时候确实有追我,但是我没答应他。”
她看向裴黎:“为什么要问这个?”
“哦,当初我们还在一起时,有人在微博上给我私信,说他是你前男友。我那时候还觉得挺奇怪的。”
纪北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陆书礼,不过她也不想计较了:“应该是有人恶作剧吧。”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会儿,纪北微目送裴黎离开后,也就回来了。
霍卿已经热好了饭,菜都是他在家做的,很符合纪北微的口味。两人安静地吃着,霍卿提出过段时间想要去度假,问纪北微什么时候能够腾出时间。
“先看看吧,最近挺忙的。”
“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玩了,这么下去感情都要淡了。”霍卿剥了一只虾放她碗里,“老婆,我们出去玩一次吧,休息休息。”
“那估计得等到下个月了。”
陆书礼那边的事情愈演愈烈。
这天纪北微从窑厂回来,她没开车,自己打车回来。刚进小区就遇到了陆书礼的母亲陆研,还有他二叔。
陆研来到纪北微跟前,看起来很局促,颇为不好意思道:“微微,真是抱歉,又来打扰你了。”
纪北微一直以来对陆研的印象都很好,连忙回话:“伯母,不用这么客气,有话您就直说吧。”
陆研将一个礼盒袋塞到纪北微手中。
“微微,是这样的。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伯母,不需要给我这个。需要帮忙的您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帮。”纪北微婉拒她的礼物,但陆研还是将礼盒袋塞她手里。
陆研一一道来。
“书礼被人诬陷涉嫌侵犯商业秘密,我们正在找证据自证。现在主要问题在于,他当初找于怡做中间人跟你签订合同购买瓷器,而于怡私自把那笔钱转给德胜公司的工程师。”
“我们希望你能出来做个人证,证明你确实和书礼有合作,那笔钱本应该是要转给你做购买瓷器的资金所用。这样我们才能证明于怡是在说谎。”
纪北微尚未回话,霍卿在后面出现,他握住纪北微的手。
“伯母,这恐怕不行,我们现在也不知道陆书礼是不是清白的。这样子冒然帮他作证,以后会影响微微的名声的。你们也知道,微微是想要打造的是个人品牌,她的声誉可不能受损。”
纪北微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书礼这个人做事疯疯癫癫,如果要出来作证的话,她得先确定陆书礼究竟是不是真的被人诬陷了。
看出纪北微的为难,陆研道:“微微,要是不行的话,那就算了。我们再找其他人证就可以,没事的。”
“我晚点再给你们回复吧。”
陆研:“好的,谢谢你。”
陆研和陆书礼的二叔走后,霍卿揽住纪北微的肩膀:“我们走吧,饭都做好了。”
回到家里。
纪北微去卫生间给陆书礼打了个电话,问道;“网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啊,什么?”
陆书礼沉浸在纪北微给他打电话的喜悦中,脑子都没办法思考当下的处境。
纪北微:“网上都说你贿赂德胜公司的工程师,窃取人家公司的技术机密,现在人家要起诉你,这是真的吗?”
“不是,他们诬陷我的。”陆书礼以往都是装可怜,但这次他是真的被冤枉了,“微微,我是清白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坚决不认。”
“如果你骗我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往来了。”纪北微语气很认真。
陆书礼急哭了:“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还想跟你结婚呢,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肯定是霍卿找人诬陷我的,我这边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了,程达飞和于怡之前都和姜凝那边的人接触过。”
“别哭了,你一哭我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陆书礼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清澈。
“微微,真的不是我做的。还有,今天我妈去找你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们去打扰你的。我现在已经在骂他们多管闲事了,你别生气。”
纪北微:“我会帮你作证。”
“不要,微微,你别掺和到这些事情来。”
陆书礼焦急不已,他知道纪北微这段时间已经很累了,不想把她牵扯到这些事情中。
“我做事情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就行。”纪北微冷静道。
“那我管不住这么办,你来管我好不好。我很好管的,我这么听话。”陆书礼每次都被纪北微这种压制性的态度,给迷得神魂颠倒,忍不住和纪北微调笑。
“挂了。”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呢”陆书礼放下手机,看着已经挂断的界面,痴痴笑着。
随后找出纪北微的一张找照片,低头亲了亲。
纪北微知道,霍卿一定不会同意她帮陆书礼作证。
三天后,她没和霍卿明说,便自己去了警局配合经侦队的录口供。
明确和警察说出了,因为霍卿之前不同意和陆书礼合作,所以纪北微和陆书礼才瞒着霍卿,找了于怡作为中间人签订合同。
陆书礼转给于怡的那笔钱,是让于怡用来购买瓷器,但是于怡私自动手脚,转给工程师了。
同时,纪北微提供了不少和陆书礼的聊天记录,证明了那笔钱,确实是陆书礼用来购买瓷器所需。
有了纪北微作为人证,以及她提供的聊天记录,就可以证明于怡在说谎。如此,再继续往下查的话,就方便很多。
从警局回到家,纪北微才对霍卿道:“我今天去警局了。”
“去干什么?”
纪北微低头吃饭,淡声道:“去给陆书礼作证,证明于怡那笔钱,本应该是转到我们公司的账户上的,但是她私自转给工程师了。”
“为什么要你去作证?”霍卿咬咬牙,极力让自己冷静。
纪北微继续吃饭:“关于那笔钱的打款,我和陆书礼之前只是有过口头协定,最终的确认合同于怡一直没给我,所以我只能亲自去警局录口供。”
“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帮陆书礼?如果最后的结果证明,陆书礼不是清白的,那会影响你的名声的。”
纪北微把饭碗往前推了推,拿过汤碗,低头喝汤,喝完了才说:“他是清白的。”
霍卿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了。”纪北微镇定自若拿着纸巾擦嘴。
“仅仅是问过,你就这么相信他吗?”霍卿红着眼睛质问。
他再也无法克制,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让自己坠入无边的无力感中。
他眼睁睁看着纪北微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纪北微不断被陆书礼勾引,不断偏向陆书礼,他却无能为力。
他以前设想过自己的情敌,设想过如果自己和纪北微的婚姻真的遭受了危机,那他该怎么办。
他想过,如果对方是个落魄小子,他大抵可以用点钱就能解决。如果对方也是个有钱有势的,那样的人应该会注重脸面,他去找对方的家里人闹一闹,估计也就能解决了。
可是他从未预料过,他的对手会是陆书礼这样的流氓。
陆书礼有钱有闲时间,而且毫无尊严可言,每天就知道围着纪北微转悠。就算被纪北微羞辱打骂,他还是恬不知耻地继续当纪北微的舔狗。
更加要命的是,他家里人好像也不管。
那日陆研来找纪北微,想让纪北微帮忙作证时。他就私底下联系过陆研,明里暗里告知陆研,陆书礼故意挑拨他和纪北微的夫妻感情。
结果,陆研只是笑着说了句对不起,就没了下文。
霍卿猜想,陆书礼这么下贱,可能背后就有陆家人的支持。
他不明白,这一家子的人怎么会如此卑劣,由着自家的儿子去破坏别人的婚姻,当小三。
面对霍卿的质问,纪北微没回答。只是觉得霍卿这种“不听话”的态度,让她愈发厌烦。如果霍卿像陆书礼一样听话,那他一定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她回到卧室,坐在梳妆前弄头发,准备敷面膜,摘下了手指上的婚戒置于桌上。
霍卿跟着进来,看到这枚婚戒,他不想再忍,也没法再忍了。
拿起戒指,对着灯光照射,戒指内壁字母“JL”刺得他眼睛发疼。
“纪北微,你刚才还没回我的话呢。”
纪北微还在摆弄桌子上的护肤品:“什么话?”
“我问你,你就这么相信陆书礼吗,他说他是清白的,你就相信他?”
纪北微扭头道:“我能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你现在是完全站在他那边了,是吗?”霍卿说的每一句话,都毫无保留地透出他的伤痛。
继续道:“我不喜欢你跟他见面,你还要背着我见他。明知我不想让你继续跟他合作,你还要和他背着我找中间人签合同。知道我不想让你帮他作证,你还要去!”
纪北微放下手里的面膜,站起来看着他眼睛。
“你不喜欢我就不能做吗?如果不是你每次都要吃醋,每次都要因为一丁点儿事跟我吵,我还会背着你见他?”
纪北微朝他走近了一步:“如果你能宽容些,能够完全相信我,我大可以大大方方跟他合作,大大方方去帮他作证,用得着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霍卿眼里泪水在打转,终于是点燃了他和纪北微婚姻危机的火药桶。
他声线发颤:“大大方方合作?我看是大大方方出轨吧,纪北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这么爱你,为什么这么欺负我!”
“你说我出轨?”
纪北微僵在原地,难以置信,霍卿竟然会怀疑她出轨。
霍卿举着手里的钻戒:“你把戒指换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换什么戒指?”纪北微抢过戒指,仔细察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里头的字母变了,“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这戒指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霍卿没回话。
纪北微将戒指放回桌上,也红了眼睛:“我们离婚吧。”
“你真是这么想的?离婚了,你好跟陆书礼在一起是吗。”霍卿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纪北微直视他的眼睛:“既然你认为我出轨了,那不是应该离婚吗。”
“我只是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我?”
他一只手摸着纪北微的脸,手指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往下滑,指在她的心口:“是精神上背叛过,还是身体上?”
“你就是这么想我?”纪北微从未觉得如此委屈。
她承认自己对陆书礼的感情确实是变了,从一开始的不愿提及和厌恶,到后面觉得他有点搞笑,像条听话的小狗,可以逗一逗。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对陆书礼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她没有出轨,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从来都没有。
霍卿将她的手握得很紧,眼角染开细细的泪痕,艰难道:“我我可以原谅你一次。”
“不必了,我们离婚吧。”纪北微甩开他的手,“从你怀疑我出轨那一刻,我们的婚姻就结束了。”
霍卿又抱住她,哭着说:“你让我怎么不怀疑。我看到你让他去帮你买避孕套,看到你戴着刻有他和你名字的戒指,那天下雨了,你还把他带到家里来。这一切你从来不解释,你让我怎么不怀疑。”
“所以说,你觉得我出轨了,那离婚就是最好的结局。”纪北微一动不动,也在诧异霍卿居然如此不信任她。
“可是我说过了,我可以原谅你的。”他亲在纪北微的侧脸,慢慢地亲着,最后吻在纪北微的唇上。
纪北微任由他亲,过了好久,直到他放开自己的唇,才下了最后的通牒:“霍卿,我们离婚吧,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