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礼很少骑电瓶车,一路上磕磕绊绊,但也算是有惊无险,顺利来到城南的工厂区。这里工厂五花八门,最常见的就是钱包厂和皮革厂。
他七拐八拐了好一会儿,才来到纪北微的窑厂外头。
一看时间,已经是五点过十分了。拿出手机切换了前不久刚新办的号码,慌里慌张给纪北微打电话,故意压着嗓子发声。
“你好,是纪小姐吗,您的东西送到了。我现在就在您的窑厂外面,方便出来取一下吗?”
纪北微道:“嗯,我现在出去。”
出了窑厂,看到骑手骑着电瓶车,就停在窑厂外头的空地上,纪北微朝他走过去,道:“我就是纪北微。”
陆书礼拿出纸袋递给她。
纪北微打开袋子,里头放着一个戒指盒,盒子里就是她的钻戒。确定是自己的婚戒后,纪北微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离开。
陆书礼眉眼含笑看着纪北微。
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爱情这种如此神秘的良药。他只要一见到纪北微,所有的疲惫感都烟消云散,身体里只剩下横冲直撞的热血。
他对纪北微的爱,永远鲜明,永远炙热,永远不求回报。
他并没有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假扮成骑手,不过是为了过来看她一眼而已。纪北微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来,上下打量着他。
陆书礼生怕又会惹恼到她,启动电瓶车就想离开。
这时,纪北微擡起手,直接脱下他的安全帽。陆书礼脸上还带着口罩,但光光是看眼睛,纪北微就认出是这小子。
“都说了不让你过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呢?”
陆书礼自己摘下口罩,垂着眼窘迫道:“不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找不到骑手,这才自己给你送过来。”
纪北微扯了扯他身上的马甲:“找不到骑手,你就自己注册成了骑手,还买了电瓶车?”
陆书礼漏洞百出地解释:“也不是,我本来找到了一个骑手,结果骑手到的时候,说他身体不舒服,送不了货。我怕耽误你的时间,就自己给你送过来了。”
“陆书礼,你真的是每天都让我大开眼界。”
陆书礼笑了笑,把目光转移到纪北微的手上:“微微,你不把戒指戴上吗?”
纪北微再次打开盒子,拿出戒指戴左手的无名指,举起手在陆书礼眼前晃了晃:“看到了吗,我结婚了,以后别对我动歪心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有尊严的,不会破坏你的婚姻的。”他张口就来。
纪北微都被他的话给逗笑:“你还有尊严呢,我怎么没看到,在哪儿呢?”
“在你手里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书礼还是在笑:“本来人的尊严是在脸上,你老是打我的脸,我的尊严现在都粘你手上了。”
纪北微对陆书礼这些不着调的话,已经熟视无睹,道:“对了,我正好问问你。你之前说找中间商来重新跟我签合同,继续定制那批仿元瓷器,这事儿这么久还没办好?”
“办好了办好了,只是这两天看你火气大,我就没敢主动跟你提。现在只要你一声令下,就可以签合同了。”
纪北微:“那尽快吧,越快越好。”
陆书礼点点头:“好。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我让那个中间商给你打电话,很快就能办好了。”
纪北微:“嗯,别让霍卿知道。”
“我都明白。”
纪北微摆摆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陆书礼看着她衣服上的泥渍,又好奇道:“微微,你不是刚接了许雅念那边的单子吗,怎么还催我这边的?这么多活儿,你忙得过来吗?”
“关你什么事儿,多嘴。”纪北微往回走了。
陆书礼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从她光滑的发丝,看到垂在身侧的左手,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不是和霍卿结婚的婚戒,是他送给她的戒指,上面刻着她和他名字的首字母大写“JL”。
“微微,你的钻戒真好看!以后小心点了,别再弄丢了。”
纪北微头也不回,挥挥手道:“滚远点。”
往回走的时候,纪北微也在想方才陆书礼问的问题,这么多活儿,忙得过来吗?
说实话,确实是有点忙不过来,除去许雅念那套莲花温碗的复制品,和一套仿宋茶具,以及陆书礼的仿元瓷器。纪北微还接了另外两个小活儿,都是原创设计的仿明花器。
她接这么多活,也不是真的缺钱,主要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
只有忙起来,才不用去烦恼陆书礼和霍卿带她带来的糟心,她甚至想用忙这个借口,去搪塞霍卿,让彼此都有点儿私人空间。
她已经懒得去思考,昨天霍卿头上的伤,到底是他自己弄的,还是陆书礼打的。反正这两个男人,一比一个不让人省心,整天闹得鸡飞狗跳,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现在需要点时间调整情绪,不想再被这些情爱的事情纠缠。
晚上回到家,看到纪北微把婚戒戴上了,霍卿也放心了些。
他不知道纪北微昨天去找陆书礼说了什么,又或者对陆书礼做了什么。他只希望日子能够回到从前,回到之前的平静,他只想和纪北微好好地过日子。
第二天,纪北微接到了陆书礼找到的中间商于怡的电话。于怡跟纪北微联系,径直说明了情况,把合同发给纪北微查看。
合同的要求跟之前和陆书礼合作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依旧是十八套仿元瓷器,包括元代比较流行的玉壶春瓶、高足杯、扁壶、单色釉瓷、彩绘瓷等等。
只是每一套瓷器的价格和之前相比有所浮动,不过总价算下来,还是和之前的差不多。
十八套仿元瓷器,总价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万,单套价格在五万到八万之间,跟现下的市场价出入不大。
和于怡重新签的合同,一直都是纪北微在弄,而且速度很快,霍卿都没察觉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霍卿发现纪北微越来越忙,晚上要么很晚才回来,要么干脆留宿在窑厂那边的员工宿舍。
纪北微觉得日子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用每天回去面对霍卿。
陆书礼那个作精,也没再总是给她发消息打电话,纪北微心里窃喜,果然打一顿是有用的,打一顿就能让陆书礼安分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个星期,霍卿已经连续四天没见到纪北微了。
每次打电话给她,她都说自己在忙。
霍卿忐忑不安,偷偷找人去查了陆书礼最近的行踪。属下回来报告,说陆书礼这段时间要么在自己公司里,要么去医院治疗支气管炎。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天晚上,霍卿没有提前告知纪北微,就自己开车来到窑厂。问了外头的保安,得知纪北微就在操作间。
他走了进去,现在已经很晚了,其他的陶工都下班了,整个操作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纪北微正在做利坯,半干的花瓶坯体被放置在辘轳上慢速旋转,她手里拿着板刀不断在坯体上削磨。
手法熟练流畅,板刀刀刃的角度随着坯体的弧度而变化。随着泥屑的掉落,原本表面凹凸不平的坯体,逐渐变得是圆润平整,手指、刀刃、旋转的坯体形成了精妙绝伦的画面。
霍卿知道,在利坯的时候,匠师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下刀刃时一定要干净利落,手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抖动。一旦在运刀过程中分心了,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霍卿没敢上前打扰纪北微,一直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她。
如此整整过了一个小时,纪北微才停下手上的动作。霍卿以为她要休息了,又见她放下板刀,拿起刻刀继续忙碌。
她手边放着十几种利坯刀具,霍卿至今都不知道如何区分这些刀具。
又等了半个小时,纪北微才结束手里的活儿,她放下刻刀,把修好的坯体移到一旁的案台上。
霍卿这才走过来:“微微。”
纪北微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老公,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他站到她面前,擡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泥渍。
“我这段时间忙得要死,都好几天没回家了。”纪北微擡起手,让霍卿帮她脱掉身上的围裙。
“那今天要回家吗?”
纪北微:“不回了吧,开车回去还得两个小时,太久了。”
霍卿解下她的围裙,亲在她的唇上:“那我也不回去了,今天跟你睡在宿舍吧。”
“行吧。”
等待纪北微收拾东西的时候,霍卿看着地上的各种半成品,问道:“这些是仿元的?”
“对呀。”
霍卿记得,他们公司很少接仿元的单子,唯一一次接就是之前和陆书礼的合作。但是和陆书礼的合作已经黄了。
“怎么做起仿元瓷了呢,我们有接新的单子吗?”
纪北微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去洗了手才回来道:“对的,是刚接的单子。是之前的老顾客介绍的合作,我忘记跟你说了。”
霍卿又问:“哦,合作人是谁,咱们认识吗?”
“一个叫于怡的女士,她的背景我也不太了解。”
说着,纪北微肚子叫了起来。霍卿上前搂住她的腰,揉揉她的腹部:“饿了?”
“嗯,要不咱们去吃烧烤吧?”可能是小别胜新婚的原因,纪北微现在看着霍卿,也没那么心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