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微离开陆书礼住的小区,直接去了窑厂。
昨天她提前回来,没能和许雅念聊到最后,现在听唐莎和罗强说,许雅念的意思是除了做那套莲花温碗的复制品之外,还希望让纪北微再做一套相似的茶具。
茶具同样是仿制北宋汝窑,但样式可以由纪北微自己设计。
对于这个要求,纪北微当然同意,她现在的品牌刚起步,这种由她自主设计的单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纪北微和唐莎一起看了现在窑厂内存有的瓷土,虽然也有适合烧制宋代瓷器的瓷土。
但是要用来做复刻品,适用于做旧的瓷土,还是不太合适。
“那只能是去汝州那边看看了,那边应该是有合适的。”唐莎说道。
纪北微也同意:“好,那等过几天签订合同,确定没问题后,咱们就去一趟汝州。”
“好。”
纪北微在窑厂里待了一上午,和程达飞的单子还是继续在做,程达飞在这里定制了一批仿明瓷,订的数量很多,到现在都还没烧完。
中午纪北微回到家里,霍卿已经做好了饭菜,他走过来帮她脱外套。
“怎么样,现在是确定要接许雅念那边的活儿吗?”
纪北微点头:“对的,你这边可以开始准备合同事宜了。等签好合同,我就带几名工匠去汝州看瓷土。”
“又要买瓷土?之前不是已经去山仓县买过一批了吗?”
纪北微回道:“山仓县的土只适合仿元和仿明。现在要做仿宋的,只能去汝州那边开采新的。”
霍卿想起了之前从山仓县买回的瓷土,出现问题的事情。
又问道:“山仓县的土质是不是不行,我出车祸的时候,好像听助理说,那批高岭土和瓷石检测都不合格。”
纪北微一直都没告诉霍卿,不是山仓县的瓷土不合格,而是被陆书礼给掉包了,而她还为此事去找过陆书礼,并打了他一次。
她含糊着撒谎:“不是山仓县的土不行,只是那次赵大海他们上车上错了。我已经打电话跟赵大海说过了,他说后面会重新运新的过来。”
“那行吧。”霍卿拥着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先去洗个手,洗完手就可以吃饭了。”
合同的事情很顺利。
仿古瓷器一直都是制瓷工艺中最难的一类,而这种做旧式的一比一复刻精仿,就更是难上加难。
光光是在瓷器的定型阶段,至少就需要拉出上百个胚体,到修胚时,也是得修上几十个,才能修出最符合真品的胚体。
之后的上釉、雕画也是得反反复复调磨,这期间可能得经历过上百个,甚至上千个残次品,才能够烧制出还原度最接近真品的复制品。
做一比一还原的精仿复刻品,比起一般的仿制品,人工费目前在市场上就要高出十几倍,所以复制品本身就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根据真品在市场上的拍卖价格相结合考虑,这次许雅念出的复刻价格是45万,加上还想要一套原创的仿宋茶具,现在初定的价格是90万。
这个价格也算是行情价,纪北微自己也满意。
三天后,签订了合同,纪北微就要带唐莎和罗强前往汝州看土。
霍卿说是之前起火出事故的货轮已经修理好了,各种赔偿事宜也基本处理好,他现在也有空闲时间,就打算和纪北微一起去汝州。
出发前的晚上,纪北微在收拾衣服。
对霍卿道:“我们这次可能要在那里,待上好几天才回来,还得去看看当地陶工是怎么给宋瓷开片的,你一直跟着我,不会耽误公司的事情吗?”
霍卿坐在床边帮她叠衣服。
“海运公司那边还有我姐帮忙照看呢。再说了,我现在是和你一起开瓷器公司,我也不能什么技术都不懂,合作方问的问题,有时候我都回答不上来,还是得多跟你在一起多学点技术上的东西为好。”
“那行吧。”
纪北微又站起来,前去打开衣柜。
霍卿也跟着起来,走过去从后头抱住她,隔着衣服亲她的肩头。
“宝宝,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粘人了?”
纪北微伸头在衣柜里翻找衣物,笑着道:“确实有点儿,尤其是最近,你怎么总是跟着我?”
“我也不想这样的。”
霍卿目光变了变,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令他坐立不安。
纪北微新用的这个手机,居然和陆书礼的是最新的情侣款。
他记得纪北微的这个手机,是在集装箱事故之后不久,他出了车祸,纪北微新换的手机。那天纪北微下班后来医院看他,就在医院里捣鼓新手机。
当时她说的是,在公园里帮人扶电动车,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然后在路上顺便买了个新的。
那时候霍卿也没多想,直到他在码头上打陆书礼的那天,看到陆书礼用的手机和纪北微一模一样。
他本就因为陆书礼的兴风作浪,而变得异常敏感。
等打架事件结束后,他回来上网一查,发现纪北微现在用的新手机,居然是情侣款。
他又查了纪北微摔坏手机那天的账单记录,根本就没有买手机的转账记录,纪北微出门几乎不带现金,她要买手机的话,肯定得转账的。
可是在她的转账记录却没有任何的痕迹。
霍卿越想越觉得害怕,手机和陆书礼的是情侣款,账单里又没有买手机的记录。
难道这个手机是陆书礼送给她的?
这个问题在霍卿脑中疯狂滋长了好几天,今晚,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纪北微还在翻找衣柜里的东西,他从后面抱着,手伸进她外衣的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
假装随意问道:“老婆,这手机好用吗,我也想换一个了。”
“还行,想换就换呗,问我干嘛。”
霍卿点开手机屏幕,熟练按下密码,又点进她的微信,狐疑地翻看聊天记录,又问:“这手机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还住院那时候啊,那天我不是还在你病房里换卡吗。”纪北微忙着收拾东西,没听出霍卿的怀疑。
霍卿:“你是在路边的实体店买的吗?”
“对呀,不然呢。”纪北微从衣柜里抱出几件衣服,手肘推了推霍卿,“你坐到床上去,别一直抱着我,我还要装行李呢。”
“哦。”
霍卿带着她的手机坐回床上,不停点开她的各种社交软件,试图寻找她和陆书礼联系的蛛丝马迹。
最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只好又点开购物软件,输入纪北微这款新手机的信息,进入购物的详细页面后,故意惊讶道:“老婆,你这手机居然是情侣款,你怎么买个情侣款的?”
纪北微这个时候才警惕起来,她放下手中的衣物,擡头看他:“什么,情侣款?”
“对呀,你自己看。”霍卿将手机转过来,屏幕朝着她,给她里头的内容。
他紧张地观察纪北微的神情,这一刻两人各怀心思,气氛逐渐变得异常。
纪北微表情僵滞了稍许。
她早该防范陆书礼的。
陆书礼那个贱狗,肯定是见缝插针地要破坏跟她制造暧昧气氛,她当时怎么就如此疏忽,居然直接就用了他买给的手机呢。
她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心思,耸耸肩道:“哦,竟然是情侣款?我都不知道呢,当时我手机坏得屏幕都花了,就想着赶紧买个新的,也没注意到这些。”
她支起身子,凑过来在霍卿脸上亲了亲。
笑容轻松道:“你不是正好也要换个新手机吗,那就跟我换一样的,咱们用情侣款。”
“好。”霍卿伸手在她腰间揉了揉。
他心里难受得滴血,他是生意人,还没出来和纪北微创业时,就已经在帮忙打理自己家的产业,平日最会察言观行。
现在怎么能看不出纪北微的异常,她在撒谎,这个手机肯定不是她自己买的。
会是陆书礼买的吗。
霍卿不相信纪北微会出轨,他相信纪北微不是那样的人。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她和陆书礼之间到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卿再一次恨透了陆书礼,在陆书礼出现之前,他和纪北微之间无话不说。而陆书礼出现后,他和纪北微的信任之墙就出现了裂缝。
他瞒了纪北微他打陆书礼的真相,纪北微也隐瞒了他很多。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婚姻岌岌可危,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陆书礼。
到底怎样才能把陆书礼这个祸水赶得远远的呢,霍卿暂时也找不到方法。
纪北微收拾好行李,匆匆去了洗澡,回来扑在霍卿身上,捧着他的脸一连亲了好几下,“老公,我真爱你。”
“我也爱你。”
他将她抱在怀里:“微微,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这么爱你,离开你干嘛。”
霍卿摸着纪北微的脸,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纪北微都觉得奇怪了,她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你老婆我特别漂亮?”
“是的,特别漂亮。”他把她抱得更加的紧,“老婆,好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不管去哪里我们两个都牵着手,这样就不会有人惦记你了。”
“你神神叨叨说什么呢。”纪北微听不太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脱了她的睡衣,“没什么,就是说我爱你。来,坐老公脸上来。”
“都这么晚了,别搞了。”
“不晚,搞一次就睡。”
纪北微伸手往床头摸去,“老公,先关灯啊!”
霍卿拉回她的手,“不关,我看着你。”
汝州距离江城很远,需要坐飞机去。
下了飞机之后,还需要再坐三个小时的车,来到一个叫大营镇的小城镇。
宋代的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其中汝窑位列五大名窑之首,汝窑也是因为位于汝州境内而得名。
纪北微等人现在到达的大营镇,正是发现过宋代汝窑烧造遗址最多的地方。镇上也有不少的窑厂,这里的瓷工使用烧窑技术,大多都还是传承了宋代的风格。
来到第一天,纪北微没有选择先去看土,而是现在去看看这里的窑厂。
这些窑厂还没有规范的工业化,更多的是传承性的小家庭作坊,跟当初纪北微的父母一样。
纪北微父母当年开的窑厂也是小作坊,后来纪北微接手了,才慢慢把规模扩大,并和霍卿一起开了公司,成立了自己的瓷器品牌。
纪北微要先去看当地的窑厂,主要是想解决一个汝窑烧制上的技术难题——开光纹。
汝瓷的开光纹,一开始其实是瓷器烧制过程中的瑕疵,也叫做“崩釉”。
瓷器胚体表面在上釉之后,会不可避免形成小气泡。
这些残留的小气泡,在后续的烧制过程中,会爆裂开来,从而在瓷器釉面留下瑕疵。
宋代汝窑的工匠,通过在烧制技术上的调整,控制了“崩釉”的裂痕走向,十分巧妙地将原本的瑕疵,转变成为天然的花纹。
许雅念的那一套莲花温碗上面,就有着非常绝妙的开片纹。
而对于汝瓷开片纹的控制,纪北微的技术还显得生涩,自己窑厂里也没有工匠会控制开片纹。所以在采土之前,她得先去当地的窑厂取取经。
打听之后,很顺利找了一名老陶工。
这名老陶工,是当地控制“崩釉”,制作开片纹最好的老工匠。
纪北微等人找到他时,他正窝在自己的窑厂里修胚,听到纪北微的来意后,态度倒是显得很冷淡。
纪北微也知道,这些名匠的手艺很少白白外传,要取经还得花心思和花钱。
他们来的时候也早有准备,霍卿对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很快跑出去,提着礼物进来了,两瓶上好的茅台酒、一瓶价值不菲的蜂王浆、一个明朝成化年间的真品铃铛杯,另外包了个六万块钱的红包。
这么一遭下来,老陶工总算是点了头。
他戴上眼睛看了看纪北微,问道:“闺女,你这次要做的是哪个朝代的?”
“北宋。”
老陶工:“做复刻,还是自己仿的?”
纪北微:“都做。”
老陶工想了想,又问道:“你干这行几年了?”
纪北微:“我父母就是做这行的,我十几岁就开始学拉胚了,后来也陆陆续续地学着,直到大学毕业后,才开始做自己的牌子。”
老陶工:“给我看看你的成品吧。”
纪北微在手机上找出一些自己设计,自己烧制的瓷器给老陶工看。
最后老陶工点了头:“嗯,可以。按照你的悟性和经验,在我这里学上一个星期,跟着我烧几个成品出来,也差不多能学会了。”
纪北微连忙道谢:“好的,多谢陈师傅。”
纪北微带着唐莎和罗强先在这里,跟着陈师傅学习如何控制崩釉,制作开片纹。
霍卿刚开始也一直跟着纪北微。
不过他毕竟不是个闲人,也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她。
在酒店里。
霍卿一边给纪北微整理衣服,一边说道:“老婆,我再陪你一天,估计就得回去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纪北微坐在桌子前,还在看宋瓷开片纹的样式,打了个哈欠说:“你早就该回去了,在这里也没事做。”
“我想陪你嘛。”
霍卿走过来,撩起她的衣服,解开她的内衣扣子,“来,把内衣脱下来,我拿去一块儿洗了。”
“哎呀,我等会儿还要出去呢,你别脱。”纪北微拉着自己的衣服。
霍卿亲亲她的耳朵,“出去干嘛,天都快黑了。”
“我得去把这些样式图给唐莎送过去。”
霍卿还在扯她的内衣,“我帮你送不就行了。”
“我还有事情要和她交代呢。”纪北微打掉他的手。
霍卿又掀她的衣服,“我帮你传话。来,把衣服脱了,换上那件紫色的裙子,等会儿咱们出去吃完饭。”
“霍卿!”
纪北微有点生气了,她发现霍卿最近很奇怪,总是喜欢掌控她的生活,她吃的东西,她穿的衣服,甚至开始每天检查她的手机。
霍卿意识到她不高兴,这才放开了她,两手一摊,“好好好,我不碰你了,行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管我,这次你就不该跟我来,公司一大堆事情没处理,你非要跟我过来。前几天好几个合作商都说找不到你,合同的事情都问到我这里来了。”
霍卿一顿,过了片刻才问:“微微,你在跟我吵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