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玉凝眸看着季青琢,他擡手,轻轻抚上她蒙眼的白纱。
他清楚地知道,即便可能有人会误解荒蚀的身份,但只有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沈容玉不知为何季青琢会出现在荒蚀的那个时代,也不知她为何也会控魂之术,更不知道她接近自己的原因。
但是……季青琢太真诚了,笨拙、无措,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是她处心积虑地主动靠近他吗,并不是,反而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小小的、可爱的季青琢……他如此想着,抱着季青琢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沈容玉掩下眸底情绪,只将季青琢松开了,这姑娘的脸太红了,他担心她下一瞬间就要被面上升起的热气蒸熟。
季青琢起身的时候,腿是软的,踉跄了一下,险些又跌回去,沈容玉起身将她抱住了。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沈容玉搂着她腰的手臂在发烫。
沈容玉低眸看着她在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脖颈,他想到之前在雪都,他给季青琢上完药,邀请她修炼,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只闷着声说:“小玉,你不理我。”
他也想起来了他不在修炼空间里靠近她的原因,她脆弱得就像瞿廷长老养的墨羽鸟,他怕他有一天离开,她就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她一开始就不要习惯他好了。
但是,后来沈容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季青琢确实脆弱得过分,这样孱弱的她只有躲在他撑起的小世界里才能安稳生存下去。
她只习惯他的气息,只记得他的温度,她本就与他在一起。
沈容玉对季青琢说:“以后不会丢下你了。”
季青琢将桌上的水拿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口,用来压下心头的火。
但是,沈容玉这么靠过来,他从背后抱着她,低下头来,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又让她心口那簇好不容易熄灭的火又燃烧起来。
季青琢是冷静的一张纸,一旦燃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似乎有什么炽烈的情感即将破土而出,这是在心底埋藏已久的巨兽——她冷感,并非冷情,从不展示情绪的人,一旦被情绪支配,就会像蒙眼的人第一次看到明亮光景一般疯狂无措。
但是,她喉间咽下的最后一口水还是将那团火浇灭了,季青琢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脖子上挂着的小镜子亮起了一瞬,又马上黯淡下去。
此时的季青琢是背对着床榻、面对着另一侧的镜面,她看不见镜子里的景象,但是沈容玉从后抱着她,一眼便看到了镜子里的她。
他看到了季青琢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口,精致锁骨下浮起的丰盈在镜子里划过一道美好的弧线,而她的衣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沈容玉的指尖勾着季青琢脖颈上挂着系统镜子的红绳,将她带着的那面小镜子勾了出来。
“琢琢,这是什么?”沈容玉侧过头去,唇瓣掠过她耳尖,低声问道。
他在见到这面镜子的时候,便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镜面的色泽,如此熟悉。
分明季青琢一直挂着它,但是他始终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面镜子上,仿佛它本就该属于季青琢,她带着它,一点儿也不奇怪。
“是镜子。”季青琢的回答果然还是如此简单果断。
她感觉到沈容玉咬着她的耳尖,这样的举动,又让刚刚修炼完毕变得迷迷糊糊的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了。
季青琢按着沈容玉的下巴,将他的头轻轻移开:“小玉,不要这样。”
她如此说话的时候,红唇翕张,软语温存,更像情人间的打闹。
沈容玉在镜中看到了这样的她,分明她的眼上蒙着纯洁白纱,一副圣洁懵懂的模样,但是她落在他怀中,耳尖却是红透了,他的目力极佳,甚至能看到季青琢耳上被他咬出的齿痕。
——这是他的猎物,此时,她落在他的爪下。
沈容玉的指腹擦过镜面,他又问:“琢琢从何处得来的这面镜子?”
季青琢想了想,想起来这镜子并不是系统来了之后才有的,是系统需要一个栖身的载体,而她在睡觉的时候,正好也带着这面小镜子,便用这镜子当做它栖息的地方了。
但是……她又为什么会有这面镜子呢?
季青琢实话实说:“小玉,我只知道,它陪我很久了,至于从何处得来,我忘记了。”
沈容玉知晓了,得到这面镜子的时间是在她失去记忆之前。
他没再追问下去,只将这小镜子又重新塞回她的怀里。
季青琢想了想说:“我想洗个澡。”
方才修炼,汗水浸湿衣裳,将全身都弄得黏腻腻的,季青琢感觉有些不舒服。
反观沈容玉,还是一副清爽模样。
“去吧。”沈容玉松开她。
季青琢回了自己的房间,褪去衣物,慢慢走进自己的浴桶里,她将温度适宜的水浇在自己的身上。
她在水里弯曲着双膝,擡手抚上自己的耳侧,指尖碰到了沈容玉留下的齿痕,揉一揉,齿痕淡了些,只是这一片都是发红的。
季青琢意外的不讨厌这印记,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已。
而且她觉得现在的沈容玉愈发像修炼空间里的红色气流了,他们本就是一体的,这说明他已经懒得在她面前伪装自己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季青琢自己没想出这问题的答案来。
她想着洗完澡之后,便去外面散散步,结果沈容玉等在了她的院外,他正要来寻她。
“小玉,怎么了?”季青琢打开门,感觉到了沈容玉的存在。
沈容玉想起了自己曾经让她忘记的内容,他怕她再想起来,便说道:“琢琢,若以后突然想起什么,发觉自己有了什么特殊的能力,不要太怀疑自己。”
季青琢想到了系统赐予自己的控魂之术,还有很早便听她命令被她操控过的毛毛,她又不安起来,心跳得很快,手指也不住在门上划来划去,划着无意义的杂乱线条。
沈容玉看着她的动作,听着她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他想,她果然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按住了她在门框上胡乱划动的手指:“器具法宝,在于使用它的主人是否善良,同样,能力也是如此。”
“同一把剑,同一套剑法,在有的人手中可以屠戮众生,但在有的人手中,亦可以护佑苍生。”沈容玉如此说着,在内心嘲笑自己,连这样邪恶的他居然开始讲这种大道理了。
“琢琢,这一切都看自己的选择。”沈容玉对她认真说道,“你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那便永远不可能。”
季青琢一直感觉有一口气凝滞在自己的胸口,当沈容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这些浊气仿佛都被吐了出去。
她轻松了不少,至少,不会因这突如其来的能力而感到惶恐了。
季青琢对着沈容玉点了点头,她说:“好。”
沈容玉注意到她此时像是要走出院子的样子,便问道:“琢琢一个人出来做什么?”
“去散散步。”季青琢只感觉自己的心很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定下来。
她沐浴完之后,并未用法术将自己浸湿的头发吹干,她还是更习惯让头发自然地被风吹干。
现在,这些浸湿的头发垂落在她的肩头,因为是盛夏的季节,所以她也没有穿很多衣服,只换了条轻薄的单裙,胸前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外面松松披着一层轻软的外裳,绣着淡青色的兰花与蝴蝶,在月色下翩跹飘动。
季青琢确实是一个会在熟悉的环境里卸下所有防备的人,自从她习惯沈容玉的存在之后,她就愈发随意了。
沈容玉低眸,视线刻意从她胸前的肌肤上移开,他单手拈起了她微湿的发尾:“头发怎么没干?”
“散散步,风吹一下就干了。”季青琢刚说完,晚间微醺的夏风拂过,从她的发丝间掠过,仿佛拨动琴弦的手,将她发间的香气儿朝沈容玉吹了过去。
晚风微漾,香气氤氲,月下盲眼美人,如此场景,像是话本里志怪传奇。
沈容玉低眸看着她,他想,季青琢确实是他精心养出来一朵花,随风摇曳,从枯木摇身一变,变得鲜活多彩。
他侧过身子,给季青琢让开了一点位置,让她能够走出来:“我陪你走。”
季青琢点了点头,她觉得身边有没有人都一样,但如果是沈容玉的话,似乎多一个人也不错。
在这样轻软的氛围里,两人的触碰也是小心翼翼的,季青琢的尾指勾着他的尾指,让他牵引着自己前进的方向。
她在心里想,应该去看看种植冰灵果的地方了,也不知道这些移植过来的果实生长得怎么样了。
她如此想,走了一段时间,她果然嗅到了风里传来的冰灵果微酸气息,每一株果树的状态都不错。
不远处有冰寒的气息传来,沈容玉与季青琢之前合力布置了一个新的阵法,在这洞府里开辟了一处小山谷,用控温阵法笼罩着,给两只玄霜兽一个冰雪的家。
再走了几步,便是季青琢种萝卜与堆放草料的地方,毛毛终于可以枕着一大堆柔软蓬松的草料睡觉了。
最后,是两人的院子前,在这夏季的月下,在高处蜿蜒而出的小亭里,一株白色的昙花幽幽盛放。
这是属于他们的小天地,一切都如此安静美好,季青琢嗅着风中传来的花香,就连说话声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小玉,应该开花了吧?”她问,指的是昙花。
“开花了。”沈容玉回答她,他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