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感觉脸颊上有点痒,又有点疼,闭眼摸了好半天才爬起来才抓到镜子,瞧见自己左半边脸红了一小片,有好几个红点点,也不像是蚊子咬的。
乔玉紧张地从床上蹦跶下来,一不小心扭了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单脚蹦蹦跳跳往景砚的屋子里去了。
景砚起身接住单脚瘸腿的小废物点心,问他:“一大早的,着急什么。”
乔玉的眼底湿漉漉的,睫毛抖得厉害,努力往景砚脑袋下钻,指着自己的左边脸颊,“这,这个是什么咬的?早上起来忽然就有了。”
景砚垂眸,正是自己昨天咬过的地方。他虽长到二十岁出头,可太清宫冷冷落落,他对情爱云雨之事也无兴趣,所以半点经验也无。而这种本事又不能从书上习得,他才咬完的时候仔细瞧过,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且很轻。没料到过了一夜,反倒红肿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很镇定糊弄道:“大约是天太热,上火了的缘故。”
乔玉本能地相信他,可又忍不住回嘴,“那痱子会长到脸上吗?会不会是毒虫?我早晨起来,好像看到窗户没关。”
前些时候他睡觉贪凉,总是偷偷开窗,景砚劝不住,就吓唬他,说是夏日毒虫太多,晚上会追着人的味道从窗户外钻进来,因为口喙有毒,咬一口就不容易好,到时候会留疤。
乔玉到底是世家子弟,对脸面看得还是很要紧的,被吓得每日都老老实实关窗睡觉,不敢贪凉了。
景砚的笑容一怔,摸了摸他的脸颊,流连于那几个红点,指尖是冰冷的,与那一处的温度相差极大,很认真笃定道:“不是什么毒虫。”
乔玉问:“真的吗?”
景砚忽悠他,“自然是真的,那些毒虫没有能咬出这种形状的。你别怕,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一点也不会。”
别的毒虫,只不过是为了吸血,而昨晚咬他的却不同。
他想把甜甜的乔玉整个儿都吃了。
乔玉看着景砚的面子上,勉强信了。又背过身,逗弄起了除夕。
除夕才醒没多久,它在猫中年纪不算小了,还是特别爱娇,软软地用舌头舔着脸,猫舌头很长,连鼻子都能舔到。
乔玉歪着脑袋看着除夕,除夕也歪着脑袋看着他,一人一猫的动作惊人地一致,为了保持这种一致,乔玉也尝试着舌头伸长,努力往上舔,他以为自己做不到,没料到却真的够到了,就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小奶猫。
景砚看着他的后背,乔玉依旧很瘦,他天生吃不胖,背后的骨头稍稍凸起,透过薄薄的衣衫,能很清楚地看到肩胛骨的形状。
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景砚不知想到了什么,兴许是昨晚,又或者是从前,微微阖上了眼。
宫中禁野猫乱跑,除夕很少能见到同类,非常孤单寂寞,于是很热情地教起了小奶猫乔玉,还有点嫌弃乔玉的舌头太笨,舔不到更上头,自己跃跃欲试。
它正贴了上去,打算伸舌头的时候,却被景砚拎住了致命的后颈,让地下一扔。
乔玉有些疑惑,迷迷糊糊地望着景砚,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呢?
景砚没忍住,点了点乔玉的鼻子尖,湿漉漉的,潮湿而温热,似乎还黏答答的,叫他一碰就移不开手。他用拳头掩住唇,咳嗽了一声,偏过头,轻声道:“你脸上还有红肿,不能随意被猫舌头碰上,再不仔细些,就更严重了。”
乔玉皱了皱眉,又傻又天真地相信了景砚的话。
景砚略叹了口气,他今天讲了太多的假话了,太多了,多到数不清。
还都是骗小傻子的。
因为今日是元德帝生辰,御膳房忙成一团,预备的酒席差点上不了,太监所调派了许多人手过来。太清宫这样不去的少数,也拨不出人手专门为他们做饭,只好就分些做多了的菜色,不过这也足够了。
不过大约是太忙了的缘故,御膳房挤了太多人,也分辨不出谁是做什么的,乔玉被当成了拉开干活的,因为模样生的好看体面,临时被顶替去上饭菜。
乔玉是要拒绝的,那几个小太监就要来当场剥他的衣裳,他实在没办法,领了衣服,自个儿去换了。
他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什么也不会,不过胜在从小在世家长大,仪态很好,丝毫不露怯,倒也真没出什么差错,端着碟子,候在了太乾宫外头。
周围都热闹极了,文武百官陆续从正门进入,大多携女眷家属,乔玉很想瞧瞧,却不能抬头。
酒席正式开始前,乔玉跟着掌事们一同进去了,他偷偷抬眼,瞧见元德帝端坐在最上头,不过是一团模糊却威严的影子。
是这个人逼死了陈皇后,让太子落到现在的地步的。
乔玉很讨厌他,即便天下人都想从元德帝那里得到好处,他都不乐意沾染一分一毫,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元德帝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再往下一列坐满了后妃,为首的是头戴凤钗,身着水红色纱裙的冯贵妃,她怀里搂着不安分的景宁,满脸堆着笑,如同后宫的女主人一般招待起来了。
这么些年来后位空悬,冯贵妃执掌凤印,几乎全是有实无名的皇后了,无人敢怠慢她,却也无人敢在她面前提皇后这件事。
乔玉跟着前头的人放置菜碟,原本轮不上他去冯贵妃那么前头,可偏偏景宁打翻了一碟糖果子,正好是乔玉手里端着的。
一旁的掌事给乔玉使了眼色,他头皮发麻,也不得已地去了,跪伏在桌前,将瓷碟双手捧了上去。
冯南南原先只哄着景宁的,无意间瞥了乔玉一眼,心头一惊,却再移不开眼。
他长得,长得同冯嘉仪太像了,因为是男子,又多了些当年只见过一年的乔家人的模样。
冯贵妃几乎忘了所有的一切,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那个端菜的小太监身上。景宁吵闹的更厉害,又要掀桌子,冯贵妃漫不经心地哄着她,却没错开眼。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她比谁都清楚。
乔玉没想过只这么一眼,冯贵妃就能将自己认出来。冯家多美人,还总是美得与众不同。而乔玉的记性也算不得太好,许久未曾见面,连父母在他心中都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何况是冯贵妃,瞧不出来两个人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他对宴会上的饭菜和杂耍都很有兴趣,偷偷摸摸瞧着憋笑了好久,半点也没察觉到。
倒是称心在上头巡查的时候,刚想着捉到了个不规矩的小太监,仔细一看,原来是乔玉。
称心不动神色地顺着目光望过去,那头坐着的正是冯贵妃,这是最麻烦的一种情况。
他头疼地想着宴会一结束,就得把乔玉弄出去,还得将冯贵妃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他叫了身旁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
酒宴过半,正到了献礼的时候。朝中百官都绞尽脑汁,送上自己以为最合元德帝的礼物,元德帝没表现出多喜欢,都叫人锁在库房里了。
剩下来的便是宫中后妃皇子皇女们的礼物。
原本按照长幼有序,景旭送完了大周山河锦绣图就该到了景鸿,可他微微一笑,说是一份厚礼,不若等兄弟姐妹们都送完了再呈上来。
元德帝允了。
到了最后,景鸿带上了两个老妇人,年岁不一般大,可都沧桑极了,似乎下一刻就会死过去。
直到他瞧见了那个年轻着的女人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才忽然变了脸色。
景鸿朝他一笑,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无论是对他的哥哥,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甚至是自己,都是绝无仅有的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