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天气越发炎热,过长的头发带来的烦恼持续增多,在一个周末的午后,陆惊蛰在窗台边动手为温时修理头发。
在此之前,陆惊蛰明显做过功课,也向一些专业人员请教过操作技巧和要领。但很明显,理发是一样需要时间积累Y妍的工作,不是随便两句点拨就能变得技巧高超。
陆惊蛰的确很小心,但最后的成果只能说是“一个平庸理发室出品的平庸产品”,他没有剪得太多大刀阔斧,只是一点一点修理,算不上不能见人,甚至看起来看不错,但主要原因是温时长得太好看。
将温时脸上的碎发擦干后,陆惊蛰托着他的脸,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剪过的头发,看了半天,不大满意地说:“还是找人再修一修吧”
温时的看法则很不一样,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对陆惊蛰的要求是没有底线的低,所以要比对方满意的多,小声说:“还好。也不那么热了。”
由于顾客的意志坚定,陆惊蛰也没好再劝,他将修剪头发的工具收了起来,放到桌上,手机也亮了一下,才发现免打扰期间,收到了一条消息。
温时听到陆惊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临时有个事得告诉你。”
他站起身,随意地问:“要出差吗?”
陆惊蛰走到温时的面前,平静地看了他一小会儿,目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伸出手,将上面几根碎发拂开了,然后摇了摇头。
一般人都会担心别人的手不小心伤害到自己的眼睛,但温时对陆惊蛰很放心,除了出于本能眨了一下眼就很乖了,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陆惊蛰开口:“我祖母说,她最近正好有空,希望我们能一起去探望她。”
实际上陆老太太这么说,只能算作托词,她想要和温时见面,代表自己已经同意了这件事,让外人不必再多做议论了。
陆惊蛰认真地问:“你想不想去?不想去就再等等。”
等到温时做好准备为止。
老太太的想法,有很大一部分也是陆惊蛰所考虑的。他不在意外人对自己感情生活的猜测和议论,不代表不在乎那些人谈论温时,所以也希望将这件事——他和温时之间的感情定下来。但也没必要因此违背温时的意愿,那样就本末倒置了。
温时呆了呆,像是完全没想到,好久没能反应过来,回过神的第一句话是:“……要去的。你怎么不早说?”
陆惊蛰有点好笑地说:“怎么早说,我才看到的。”
窗外高大的常绿乔木摇摇曳曳,疏淡的影子落在温时的侧脸,眼神有些许茫然。
思考片刻后,温时改口说:“我想了想,你说得对,还是找理发师修一下吧。”
陆惊蛰靠近了些,握住了温时的手,似笑非笑地评价:“温时,主意变得也太快了。”
温时心虚地装傻:“有吗?”
陆惊蛰笑意更深,揽住温时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这么认真。她很喜欢你。”
温时的脸埋在陆惊蛰的颈窝,闷闷地问:“真的吗?”
老太太根本没见过他,想也知道这话是哄他玩的,但因为是陆惊蛰说的,可信度陡然变高,让温时想要相信。
理智上来说,温时知道他和陆惊蛰之间的感情只和彼此有关,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但又不由地希望得到陆惊蛰唯一的亲人的认可和祝福。
陆惊蛰“嗯”了一声,用无比确定的语气说:“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你?”
*
第二天,温时和陆惊蛰乘坐飞机,一同去往了陆老太太修养的地方。
温时第一次与陆惊蛰的祖母见面,在场的还有一些陆家的亲戚,以及她的朋友。
陆老太太看起来很和善,打扮得很精致,相处的两三天里,夸了温时很多话。
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对温时的满意和喜爱。
实际上陆老太太很擅长人情世故,很会维护家族成员的关系。她独自支撑陆家的十几年,凭借的就是这种能力。陆惊蛰是她更亲密的家庭成员,她当然更了解对方,知道陆惊蛰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喜欢不会因为温时的家世、身体和过去经历而有什么不同。
没有人能改变陆惊蛰的决定。
何况,就像陆惊蛰说的那样,温时的性格很讨人喜欢,没有人会不喜欢温时。
与长辈的见面结束后,陆惊蛰又多抽出了几天时间,和温时一起去往了他的故乡。
温时曾经想回到这里,咨询高中的有关事宜。
现在是七月,高一高二在放假,学校里只有高三学子,凑巧的是,温时当年的班主任也在学校为高三学生上课,可以商谈有关事宜。
学校的保安很尽职尽责,只对老师提前叮嘱过的温时放行,至于无关的陆惊蛰先生,就要在校外的咖啡厅等候了。
沿着楼梯,温时一路走到五楼,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室门前。
他的心紧紧地绷着,缓和了十几秒钟后,很有礼貌地敲响了门。
“进来。”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Beta,多年担当班主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她一见到温时,就认出来了。
温时向她问好,又很愧疚,毕竟当年自己不告而别,而班主任是个很好的老师。
班主任将教案放到一边,和温时去了一趟档案室,将过去的资料都找了出来,交给温时,并将高考相关的事宜都详细地讲给他听了,说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再问。
“你那时候成绩很好,怎么会……”
提及当年,她就有些可惜,但很快就说:“不过你想要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
两人穿过走廊,迎面碰到一个学生。
那学生很活泼,一看到温时就对班主任说:“老师,这是我们的新老师吗?一看就很会教书,很有智慧。”
班主任白了他一眼:“是你的学长,来看望我的。”
学生开开心心地说:“学长好。”
温时也对他问好,想高中生可真无忧无虑。
本来温时是想要请班主任吃个饭的,但她说让学生请客不大好,最近又忙,如果等温时再继续读书,假期有空来这里,为了庆祝再聚不迟,所以就准备在楼梯口告别。
班主任叫住了温时:“对了,差点忘了,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的。”
一个小时后,温时从高中校门出来,推开咖啡厅的门,朝陆惊蛰的位置走去。
陆惊蛰按下电脑屏幕,抬起头,注意到温时的膝盖上沾了些湿润的泥土。
他问:“你跌倒了吗?”
温时愣了一下,说:“没有,不小心碰到了。”
然后顿了顿,仰着头,慢吞吞地问:“我拿到了高中时拍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温时不擅长说谎,很明显地想要转移话题。
但陆惊蛰也不是什么都非要问出来,温时表现得这么不想说,他就没继续追问,况且也对温时所说的照片很感兴趣,于是很顺利地让温时很不高明地转移了话题。
小的时候,温时也有很多家庭合照,但是他离开家很早,后来父亲因为经济犯罪,所有资产都被冻结,许太太被扫地出门,被迫和温时联系,也没有多余的精力,那些记录温时过去的照片就消失在了时光中。
幸运的是,班主任习惯在学校举办活动时为同学们拍摄照片,等毕业时再将电子版发给学生。而温时没有读到那一天。接到温时的电话后,她特意找出了温时的照片,打印了一份,交给了温时。
温时第一次和人分享十七岁时的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温时的少年时代没有什么愉快的事,虽然模样好看,成绩也不错,但由于家庭原因,性格有些内向,和别人交不上朋友。但和二十七岁失去一切时的样子还是很不同,那时他有很多少年人的朝气,直视着镜头是有些羞涩,但仍想展示出自己好的一面,留作纪念。
陆惊蛰每一张都看得很仔细,其中大多数是和同学的合照,只有一张是温时的独照。
应该是运动会的清晨,温时穿着运动服,站在操场边缘,用手挡住日光,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但没过去,看起来有点孤单。
温时看到那时的自己,回忆起从前:“我……一直都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合群,可能是怕做不好,别人笑话我吧。”
由于母亲的缘故,温时没什么自信,总害怕别人会觉得自己别有用心,交朋友要交家世好的,不仅是Alpha,连Omega和Beta都不会走得太近,没有过超越一般同学的友谊。温时越这样,母亲越觉得他没有本事。
说这句话时,有少许的失落,但不是太多,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惊蛰的手掌伸了过去,握住温时的手,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温时的指间,两人十指交握,他开玩笑似的说:“高中生的话,谈个恋爱就不是一个人了。”
温时迷惑地眨了下眼,他的手被握的很紧,能感觉到陆惊蛰热的体温和略有些粗糙的皮肤。
陆惊蛰瞥了温时一眼,目光又落到那张照片上,漫不经心地说:“你十七岁的时候,我二十二,才从国外回来。”
虽然说起来二十七岁和三十二岁同样相差五岁,但其实差别很大,十七岁的温时还是不知世事的未成年,陆惊蛰已经读完书,回国继承家业。
陆惊蛰看了二十八岁的温时好一会儿,不着调地假设:“如果那时候追你,道德上说不过去,好像太败坏了。”
明知道只是随便说说,没有任何可能,但温时还是微微屏住了呼吸。
陆惊蛰说:“怎么办,还是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