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每天中午,温时都会和陆惊蛰一起用餐,因此去了很多家餐厅,都是陆惊蛰挑的,口味不一,但都还不错。
虽然在此之前,陆惊蛰对西河的餐厅并无太多了解,但对他而言,有什么真的想做的事,上心了就不会太难。
那天午后,他们用餐的餐厅离公司不远,所以吃完饭后,是步行走回去的。
红灯亮了,陆惊蛰和温时站在靠后的位置,没有和拥挤的人群在一起。
温时的头发有点长,尾端又卷,被风一吹就扑在脸上,不太方便,看起来很乱。
陆惊蛰看了他一会儿,等到绿灯亮起前的几秒钟才说:“有点乱,要不要扎起来?”
温时点了下头,才发现手上的发圈丢了。
陆惊蛰继续说:“那我帮你吧。”
语气很平常,像是出于好心的乐于助人。
温时愣了一下,目光一顿,不知道自己的发圈怎么出现在了陆惊蛰的手上。
就那么犹豫的一小会儿,陆惊蛰已经转过身,抬起手,将温时的碎发一点一点捋平,握在掌心里了。
人来人往,从他们身边经过又离开。
温时仰着头,不太敢动,温热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和后颈,将他的头发梳理了一遍,让他的脸莫名地也变热了。
绿灯又亮了一次,陆惊蛰说:“好了。”
又退后几步,凝视着温时:“没扎过头发,看起来还好,不算糟糕。”
陆惊蛰得出肯定的结论:“可能要多加练习。”
也许是他的话听起来太认真了,温时忍不住笑了。
穿过斑马线,两人又继续往回走。
陆惊蛰站在身侧,温时难免又想起与对方有关的事。
甚至并没有和陆惊蛰相处,对方的痕迹也遍布在温时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连温时自己,也与陆惊蛰密切相关。
大多时候,温时会转移注意力,制止自己想的太多,偶尔也会放任自我。
就像现在。
对于两个医疗团队间截然不同的治疗方式,温时也会感到疑惑。这本来和他没有关系,是很多余的问题,因为全都是又陆惊蛰决定的,但温时还是没能忍住。
让自己后悔的、与陆惊蛰有关的事,温时做的尤其多,于是也那么问了。
陆惊蛰偏过头,解释道:“没有一个病患不希望自己能够痊愈。”
温时想了一下,觉得也是,很轻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相信了这个人的话。
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即使温时的信息素无法真正地使陆惊蛰痊愈,长时间的单纯相处,没有亲密的接触,作为药品的信息素摄取量也的确不足,不够让陆惊蛰获得身体上的平静和安眠。
但陆惊蛰没打算再那么做,在追求的过程中和温时上床,追的也太没有诚意了。
没人注意到,刚才等红绿灯的时候,马路对面是陆惊蛰的一个工作助理。
李喆看到那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是在他们办公室的助理群里发消息。
“重大消息,老板可能是恋爱了!”
下面一连串的问号。
李喆故意吊人胃口,等刷屏结束了,才郑重其事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场景。隔着人行横道,他看到陆惊蛰和一个个头不矮的青年站在路灯旁,帮对方将稍长的头发扎了起来,还很用心地打理了。
至于照片,李喆是拿不出来。他的胆子没那么大,不敢偷拍老板的照片,所以没有证据。
办公室的几个人本来还挺有兴致的,一听他这么说,全都歇了心思。
“……”
“离谱了,太假了点。”
“我还真按照小李说的想了,想象不出来,老板看起来就不像那种人。”
“……编点好的。”
李喆冤枉死了,极力辩解:“我真的没骗人!”
秦设作为助理中的老大,对于如此热烈和谐的工作氛围非常满意,李喆说的,他也差不多能猜到是谁,但装模作样的不说话,没有人知道他手里的才是真正不得了的消息。
*
新疗程开始后,温时服用的药物数量有所减少,种类也有了变化,更倾向于温和地调节温时的信息素,恢复正常的生理状况。
温时能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变得平和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分泌不正常地分泌。
治疗方案对温时的要求不多,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
温时是自由工作者,不忙,时间很多,所以每天起床后会乘车来到公司附近,和陆惊蛰在单独的地方吃午餐,然后找一家咖啡店处理工作到晚上,再和陆惊蛰一起回老宅。期间不会有任何僭越,做简单的、规律的、令温时不会感到紧张的事。
其实温时对原来的治疗方式没有那么排斥,他和陆惊蛰做过很多次爱,无论对方的身份是喜欢的人,还是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唯一的共同点是温时都无条件的愿意,因为钱,亦或是爱,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好像没能表现出有什么不同。
难怪人总是将金钱与欲望混为一谈。温时想。但他是真的希望陆惊蛰能早日痊愈,不全是因为想要离开,更多的事真的不想再看到陆惊蛰生病了。
所以对于治疗总是很配合。
就这么过了一周,温时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周五的下午,开完会后,陆惊蛰的行程结束了。按照从前的习惯,他可能还要再做点别的,但今天没有,很难得的一次提早下班。
两人同坐在汽车后排,里面的空间很宽阔,不至于要挨在一起,陆惊蛰坐右边,温时坐左边。
汽车在市区行驶着,周围是后退的高楼。
由于治疗需要,车厢是密闭的,温时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在此之前,温时已经养成习惯,上午工作,下午会和猫待在宠物房睡几个小时。
现在却不同,他虽然不晕车,但也没有陆惊蛰可以保持长时间在行车途中工作的精力,所以回去的路上总是犯困。
陆惊蛰的电脑屏幕是亮着的,回复的邮件写到一半,偏过头,正好看到昏昏欲睡的温时,便停下手里的工作,看了好一会儿。
此时车还未驶离市区,车速不快,还要等红绿灯。
温时的眼睛完全阖上了,下巴尖尖的,脑袋不住地往下点,怎么都醒不过来。
陆惊看了好久,作出评价:“这么可爱。”
他的音量很低,连司机都没听清。
再醒来的时候,温时发现自己靠在陆惊蛰的肩膀上,而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高大的乔木,他最起码睡了有一个小时。
对于这件事,他很不好意思,因为被靠的人承受自己的重量会很累,但他睡昏了头。
温时的情绪似乎很容易被人看穿,又或者是陆惊蛰太擅长解读别人。总之,他还没来得及道歉,陆惊蛰先笑了:“温时,你这么轻。”
睡再久也没什么感觉。
温时恍恍惚惚地说:“是吗?”
不知为何,又微微皱起了眉。
陆惊蛰轻声问:“怎么了?”
温时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没什么警惕心,陆惊蛰问了,就直接回答:“有点闷。”
下一秒,车窗就打开了一半。
温时尝试着想要开口,可能是觉得这样对治疗不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陆宅的林间大道。
陆惊蛰看到温时的鼻尖,被风吹得微红,不动声色地问:“这么困?”
温时打了个哈欠:“还好。”
陆惊蛰又问:“你原来是不是要睡午觉?来回的路程真的太长了。”
温时呆呆地点了点头。
春天到了,外面的天气没那么冷了,陆惊蛰的侧脸落在黄昏中,但只是使轮廓显得更深,他看着温时的脸,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之前买过一套房子,是独栋别墅,没住过。那里距离公司十五分钟车程,来回都很方便,也有个小花园,但没老宅那么大。”
温时缓慢地眨了眨眼,最开始的那几句话,他还没明白陆惊蛰的肆意,但听到一半,他就懂了。
陆惊蛰很会说服人,温时很容易被他打动,每一次都是如此。但他不知道的事,陆惊蛰擅长的是商场上的交易,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他不怎么用心。
温时怔了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昏的光线被初生的树荫分割开来,仿佛一片一片碎掉的、凝固的日光,落在了温时的身上,将他的眉眼映得很亮,翘起的浓密睫毛也很分明,眨眼又睁开的一瞬间,迷茫的神情看起来纯真至极。
陆惊蛰也知道应该循序渐进,但他的性格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是那类控制欲很强,很贪心的人,他想要温时待在自己能看到的,彼此独处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周末我让人整理一下,到时候你可以搬进去。”
陆惊蛰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但因为温时的存在,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草莓香气,像是春日的具现,也变成很值得纪念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