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温时坐上去往郊外陆宅的出租车。
运气也不算很差,至少不必露宿街头。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温时终于回到这栋庄园。
打车费由门卫暂时垫付,温时很认真的道谢,说马上就会还给他。
罗姨接到门卫的电话,在门口迎接温时,又问:“怎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温时不擅长和她打交道,沉默了一会,实话实说:“陆先生出差了。”
罗姨还是觉得很奇怪,就算是陆惊蛰出差,为什么会这个时间才回来,但温时看起来好像很累,她没有再问下去。
回到房间后,温时从抽屉里拿出很久没开过的手机,想把钱转给刚才的好心人,结果开机后立刻弹出电量过低的警告,充了一会电才能继续使用。
他的手机不是新款,用了好几年,时常卡顿,速度也慢。
点开微信时,期间收到的消息在一瞬间涌入。
绝大多都来自他的母亲,言辞并不激烈但很愤慨的指责,训斥温时的不负责任,没有良心,不知好歹,让她人近中年,还要过的这么不体面。
改变大概发生在她收到那笔钱的那天。
母亲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她夸温时有孝心,又问钱是从哪来的,和魏然离婚时分到的吗?而温时人在外地,短时间回不去,为什么不让她暂时托管。
很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为心爱的孩子着想。
十七岁的时候,温时已经了解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但直到二十五岁之前,温时偶尔还会被她欺骗、打动。
但现在不会了,温时没有什么感觉,他没有回复母亲的消息,将钱转给门卫,又重新关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惊蛰的工作依旧忙碌,但即使再忙,也不至于没有时间进行每日一小时的治疗活动。
更何况事实证明,温时可以乘车前往公司旁的公寓,陆惊蛰不需要浪费额外的时间。
之前的理由难以继续充当借口。
但在此期间,作为陆惊蛰的治疗辅助仪器,温时没有受到任何非议。
徐教授的意思是,目前需要等待新的研究方向,根据结果调整疗程,所以需要暂停治疗。
陆惊蛰不到十岁时,徐教授就接手了他的治疗,此后的二十余年,陆惊蛰提过不多的几个建议,徐教授全部听从并接受,其中就有现在这个。
陆惊蛰是他的病人,是他的雇主,也是他研究课题时不计回报的理想资助人。
温时知道这是句谎话,但他的道德品质没有高到纯粹无私的境地,出于尊严、或者其他很难具体描述的考虑,他对此保持沉默。
时至今日,虽然从某种方面,omega在性关系上仍处于弱势地位,有效的避孕方式却不再是难题。这件事的困难之处在于,生育能力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和信息素分泌有关系。这是长久以来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对omega的生活不会产生太多的影响。所以不可能有专业团队去研究,即使陆惊蛰出资,短期内也不可能会出成果。
接下来的一周,温时没再见过陆惊蛰,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出差回来,由于信息素的过度分泌而变得的轻浮的头脑也冷静下来。温时做完了上次接下的德语翻译,尾款打到了他的另一个账户中。
温时最近睡的很早,但睡眠质量不好,经常做梦,很容易醒。
梦里会有他小时候发生过的事。他的父亲出身很好,家庭富裕,在外风度翩翩,但有酗酒的癖好。喝醉了后,父亲的脾气变得很坏,母亲很害怕,会让温时照顾他。在不算多的几次照看中,温时挨过几耳光,有一次实在很痛,脸肿的可怕,他听到母亲打电话给老师请假,说他游泳时不小心着凉,发高烧需要请假几天。
不知怎么了,他又做那时候的梦。
父亲是个强壮的alpha,靠在沙发上时也像一座山,温时无法抵抗,他明知道是梦,却还是很害怕,想要摆脱这一切,却无法醒来。
陆惊蛰本来没打算叫醒温时的。
从机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司机一如往常的开往公寓。可能是太久没有回老宅了,陆惊蛰在半路改变心意,司机又多开了两个小时。
推开温时的门时,陆惊蛰也没想做什么,就像很久没回的老宅,温时也是他很久没碰到过的人。他想看一看温时。
温时睡的不太好,陷于令他痛苦的噩梦中,陆惊蛰只好叫醒他。
陆惊蛰的手掌很大,能轻易地捧住温时的脸,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像是在扶一支很娇贵、却被风雨打折了的花。
温时是那支不被人珍惜的花。
迷迷糊糊中,温时睁开了眼。
有一个人影安静的立在床边,微微弯着腰。
温时知道他是陆惊蛰。
他有点晃神,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不是晚上的十点钟,不是约定的时间。温时曾听陈寻说起过陆惊蛰,他很有时间观念,几乎从不会提前或推迟任何一次治疗,日程表上会有严格的安排。
但对于温时而言,病人无需预约,随时可以推开治疗室的门。
陆惊蛰才洗过澡,温时能闻到很浓的信息素的味道,是混合着的冬日新雪和冷的松杉,会让人感觉宁静和安全。
在黑暗中,温时只能隐约看到陆惊蛰高大的身形,他松开温时的脸颊,伸进被子里,很有礼貌的避开那些不应该触碰的身体部位,找到温时的手,又握住。
他俯下身,用很平常的语气问:“好久不见,最近做了什么?”
温时只好从被子里坐起来,他有点想要挣脱桎梏,但犹豫再三,很难决定,最后还是屈服。
他的手指很细,很脆弱,抵在陆惊蛰的胸口时,却意外的显得柔软,有种近乎调情的意味。
但温时是不会调情的。
他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回答陆惊蛰的问题。
没有什么好大的,温时的生活乏善可陈,什么都不值一提,简单的可以用无聊、枯燥、无意义等词概括全部。
但陆惊蛰问的很认真。
温时想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去陈医生那里看了一次。”
陆惊蛰点下了头,问:“反胃有没有好点,最近吃的多吗?”
温时作出诚实的回答。
陆惊蛰说:“那很好。还有别的吗?”
温时应付的很艰难,陆惊蛰的语气并不强硬,但令人很难拒绝,如果是在学校里,陆惊蛰会是人群中的焦点,是学生会主席那样的人,很擅长交际,会让每个同学都能认真完成他的任务。
而温时是不太起眼的,被主席发掘到闪光点的那个。
他试图在自己的生活中寻找一些有价值的事,学习德语的事,他没告诉过身边的任何人,但他在实际意义上并不存在的聚光灯下开口:“做了一些德语翻译。”
陆惊蛰笑了笑:“德语挺难的。”
他想了一会,对温时说了一句很短的德语。
温时怔了怔,可能不太相信这是陆惊蛰说出来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惊蛰说:“当时住过一段时间公寓,楼下的德国学生经常说这句。”
温时的脸颊发热:“那是很脏的脏话。你不要说。”
陆惊蛰很难得的笑出声:“嗯,也没和别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