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很淡的香气。
烛光太过昏暗,直至走近,周辉月才看清周围的布置。
阔叶的草木立得很高,垂至琴盖,点缀了大簇大簇的粉色的花,甚至整个房间都被这些填满淹没了。
这里布置得像是一个仲夏夜之梦。
周辉月低下头,眼眸深邃,像是与这夏夜融为一体。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久到让虞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日期,即使他记得很牢,每天都要确定一次。
良久。
周辉月很轻地问:“嗯。虞倦,你怎么会知道?”
照理来说,周辉月真正的生日,很少会有人知道。
虞倦歪了下头,和未被完全照亮的周辉月对视,明明这个人还半处于黑暗中,他还是本能地捉住对方的眼睛:“你小时候的照片背后写了。”
“我不知道。”周辉月顿了顿,“你看了很多次吗?”
虞倦坦白地说:“很多次。”
在知道周辉月的生日后,虞倦想过要不要定个酒店,这样可以营造一个近乎完美的夏天,而不是有很多顾虑,所以的一切都很匆忙。
但最后还是选在了这里。
他提前找人上门看过要怎么布置,今天找来了布置宴会的人,自己也忙了一天。
幸好周辉月觉得自己的种种异常都是因为和舍友去了游乐场。
虞倦说:“不是你说,最喜欢夏天么?”
周辉月是一个内敛的人,他对绝大多数事只有纯粹的理智,唯二表露出感情,谈及喜欢的只有两件。
周辉月怔了怔,他更靠近了些,一只手搭在虞倦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虞倦半露出来的脖颈:“我最喜欢夏天是因为……”
虞倦等待他的答案。
几秒钟后,周辉月说:“因为你是我的夏天。”
可能之前也有所察觉,但自己的猜想和从本人口中说出来的感觉还是完全不同。
虞倦的脸很热。
暖气开得太高了,像夏天那么热。
周辉月的问题很多,与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言简意赅、沉默寡言完全不同:“生日要做什么?”
“是不是忙了很久?”
“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搬花吗?”
“那是不是没有游乐园的照片了?好想看。”
……这个人。
虞倦才开始还认真回答,后来发现周辉月什么都明白,就是想问。
然而周辉月已经搂住了虞倦,他的耳朵贴着周辉月的胸口,能感受到对方的胸腔微微震颤:“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小的时候可能有过,但已经忘了。”
周辉月的记性很好,不是不记得生日,但从未把生日当做特别的一天。他早晨醒来,看到日期,意识到今日是自己的生日,但就像今天会下雨,是个晴天,是很普通又迅速抛之脑后的信息。
是虞倦的祝福,他所认定的价值和意义让这一天变成周辉月人生中与众不同的一天。
虞倦的嗓音很低,含混地说:“闭上眼。”
周辉月很听话地闭上了眼。
虞倦轻易挣脱了周辉月的怀抱,他的目光落在还在燃烧的蜡烛上,指尖微动。
他没有端起钢琴上的蜡烛,而是又弹奏了一首曲子。
这次不是生日快乐,曲调很陌生。
周辉月闭着眼,似乎置身于夏日的花园里,身边微微摇晃的草木,空气中的花香,以及清脆的钢琴声。
他在思考这首曲子是什么,虞倦为什么会选这一首。
一定是有意义的,曾经经历过的。或许被他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这首曲子是《最后一吻》的伴奏,因为电影太糊,音乐软件上并没有原声带,还是虞倦自己扒谱的。他之前练习了一周,可是真的弹奏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有点后悔要不要按照原定计划,计划得很完美,也现在想想好像很幼稚,而且实施起来好像和想的不太一样,弹琴,吹蜡烛,睁眼的时刻,快一拍慢一拍都不行。
周辉月的记性是很好,但大概率也没好到会记得几个月前看过电影里的伴奏,所以也无法理解这个曲子代表的含义……
只有虞倦这样从小学习乐器,最近又重新拾起,才会对这些感觉敏锐。
钢琴声减弱,逐渐到了尾声,虞倦看着周辉月的脸,他的眉眼低垂,收敛起了那些冷淡的锋芒,显得很温柔,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但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回头路走。
虞倦有些迟疑地说:“等我……让你吹蜡烛许愿。”
他又强调:“我没叫你,你别睁眼。”
等到……让周辉月再睁开眼。虞倦头脑一热,这么想着,简单粗暴地作出决定。
虞倦拿起钢琴上摆着的蛋糕,端到了周辉月的面前,停了下来。
热源靠近,周辉月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他的头微微前倾,沉默了三十秒,似乎就像普通人那样对着生日蛋糕许下了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最希望实现的愿望。
虞倦看着周辉月的脸,想的是这个人会许下怎样的愿望。
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周辉月想要的都会凭借自己得到,他无需许愿。
蜡烛熄灭,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周辉月好像迫不及待,他问:“蛋糕放好了吗?”
虞倦还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身前有一个隐约的高大身影。
虞倦稍仰起头,他和周辉月接吻的次数太多,站着,抱着,躺着,蜷缩在对方怀里,照理来说是熟能生巧了。但此刻心跳过速,手指落在对方的下巴上,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确定周辉月低头的角度,测量彼此之间的身高差距。
他也闭上了眼,吻住了周辉月的唇。
周辉月怔了一瞬,下一秒反客为主。
他吻得太深了,连喘息都很困难。
虞倦像是触电一般蜷缩起脊背,却又被强行压在钢琴上。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会缠绵地吻很久。
但周辉月很快抬起头,按亮了开关,隐藏在枝叶间的小彩灯骤然亮起,闪烁着倒映在天花板上,就像是夜幕里的星星。
一个短促而炽热的吻。
虞倦愣了一下,本能地抬眼看去,周辉月已经睁开了眼。
“我还没叫你……”
周辉月认真地说:“虞倦,你吻醒我了。”
虞倦弹奏的是最后一吻的伴奏。
而在这个故事里,真心相爱的情人会在得到对方的一个吻后睁开眼,战胜一切巫蛊和咒语。
真爱魔法奏效了。
接下来是很多个,无数个吻,密密麻麻,额头,鼻梁,脸颊,眼睑,尤其是那双绿眼睛,被吻了太多次。
虞倦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漉漉的。
他的嗓音变得很软,没什么力气了,断断续续地说:“我的生日是五月十七。夏天开始的时候。”
褪去的衣服落在这个被精心创造出来,不真实的花园里。
而这个只有彼此的世界里,虞倦和周辉月向对方坦露一切。
彩灯散发出昏暗的光,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虞倦能看清周辉月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周辉月的腰腹,脊背,膝盖,身体的每一处伤痕。他们是留在周辉月身体上的痕迹,代表过去的伤痛。
虞倦好像真的产生一种错觉,他们不是在白城的冬日,而是在不愚山的夏天,他们也这么亲密地拥抱、接吻。
“不要再痛了。”虞倦想用指腹抹平那些伤疤,他知道做不到,只是徒劳无功,可能恋爱就是会让人丧失理智,不切实际,“一直过夏天吧。”
灯火明灭。
现实意义的夏日会开始和结束,但虞倦永远会陪伴在周辉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