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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春知处 正文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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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纪云蘅在许君赫的掌心中写下这三个字。

    许君赫却没有回应,而是将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将那三个字握在掌心里。

    会好的。

    这是一句十足的安慰式话语,却不痛不痒,起不到什么作用。

    倘若不站在许君赫的位置,看见他眼睛里所看见的一切,就不会知道他在这一场局里到底失去了什么。

    太监们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后,就逐一退去,让纪云蘅在边上看着,待菜凉了再送给许君赫吃。

    纪云蘅知道他听不见,便也没再说话,只是牵着许君赫的手,静静地坐在边上。

    行宫里炭火很足,温暖如夏,但许君赫的指尖却是温凉的。

    他身上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里衣,衣襟微微敞开,能看见绑了纱布的伤处。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中过一次毒。”

    许君赫忽然开口说话,提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那东西我就吃了一口,险些就要了我的性命,后来皇爷爷派了人教我识遍天下药材,了解各种毒物,但那段时日我为了解毒几乎每日泡在药里,以至于产生了严重的厌反,一闻到药材的味道就吐得天昏地暗,连水都喝不进一口。是殷琅站出来,磕着头求着代我去识药材。”

    他说话时,是听不见自己声音的,因此察觉不到自己的语速其实很慢。

    话语一旦慢下来,就充斥着许多情感。于是许君赫表情再是如何平静,纪云蘅都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一分破碎。

    “那时候的殷琅还不识字,不过是我身边众多太监之一,由于生得瘦弱矮小总是被人欺负,他主动学医不过是为了得我青眼,日后能多青睐他几分。我同意了,本想着他约莫也学不了多少,却不承想他当真将一手医毒学得绝妙,从那之后我的衣食住行都由他经手,再没受过毒的侵害。”

    许君赫说到这,就停下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想,或许说这些,纪云蘅并不懂。

    而他也不想将自己的伤口剖开得如此明显,告诉纪云蘅他现在的处境。

    殷琅与贺尧,一人擅医毒,一人武艺高,一直以来都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今日一场局,殷琅丧生,贺尧叛变。

    许君赫在泠州本就处处受限,没有多少可用人手,现在更是直接折损了两个亲信,等同断了两只手,撇去情感不说,他在泠州要办的事怕是要前功尽弃,寸步难行。

    没有人懂得这对许君赫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实在太久。

    而今棋局尽毁,许君赫站在满目疮痍之中,但凡开口,必是不甘。

    他只道:“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殷琅。”

    纪云蘅牵着他的手动了动,指尖从他掌心滑过。

    她起身,将桌上的粥端过来,用汤匙轻轻搅动,说:“良学看不见,就暂时让我来照顾良学吧。”

    许君赫不知她在做什么,只感觉一直紧紧捏着他的手抽离了,他指尖虚虚地抓了一下,却没有开口挽留。

    过了片刻,纪云蘅的手又抓上来,带着他的手落在一个散发着热度的碗上,似乎是在告诉他要吃饭了。

    许君赫说:“我现在不饿。”

    即使知道许君赫听不见,她还是回答:“不饿也要吃一点,你都睡了两日了,不吃东西可不行。”

    她用汤匙盛了粥,鼓着腮帮子呼呼吹了两下,在上面放了清淡的小菜,送到许君赫的嘴边,用汤匙轻轻触碰他的唇。

    许君赫不想吃,头往旁边偏了偏,意为拒绝。

    可纪云蘅不是他身边的宫人,看不懂他的肢体语言,举着勺子追了过去,在他的唇上蹭出亮晶晶的水润。

    许君赫到底还是张口吃了。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不知道纪云蘅会说什么,但脑中却一直浮现她那双偶尔露怯的眼睛。

    纪云蘅站在他面前,动作慢吞吞地将粥一口一口喂给他,直到一碗都吃完。

    她将碗放回桌上,随后拿了边上的锦帕递给他,让他自己擦嘴。

    “放心。”纪云蘅说:“泠州那么大,一定还会再找到愿意为良学所用之人。”

    她将许君赫的手拉起来,在他掌心里写下“等我回来”几个字。

    可“等”这个字的笔画实在太多,纪云蘅写了几遍,许君赫都没能猜出来,倒是猜出了一个“回”字。

    许君赫以为她要回去了,便沉默着不应声。

    过后不久,宫人进来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洗脸漱口,为他穿上了衣袍,许君赫都十分配合,乖顺得仿佛完全换了个性子。

    待宫人告退后,房中再没有其他人来触碰他,许君赫就知道,纪云蘅已经离开了。

    他的世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荒芜。

    冬月里下雪时泠州常见的事,只是还没到大雪的时候,那零星的雪花总是飘飘停停,铺不满路。

    纪家的马车一直停在行宫外,纪云蘅找行宫的太监借了把伞,下了山。

    出了九灵山往东行几里地,就是北城区,驶入车道上时,纪云蘅趴在小窗口上唤车夫,“不回家,先去东城区。”

    车夫应了一声,改换行驶路线。

    纪云蘅撩起车帘,推开窗子往外看,雪花飘得稀疏,路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喧嚣不绝于耳。

    这是人间的声音,纪云蘅从不觉吵闹。她用眼睛认真地观察着路上的行人,即便是被寒风吹得脸颊通红,也没有将脑袋缩回去。

    小半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豆花店的外面。

    纪云蘅下了马车来到豆花店门口。

    早上这会儿,豆花店的生意正好,楚晴在里面忙活着,六菊则在边上打下手。

    她提着裙摆入门,一下就被楚晴给发现了,赶忙搁下了手里的活迎了过来,低声道:“佑佑,这么冷的天,怎么冒着风雪来?”

    纪云蘅说:“我有事找晴姨。”

    楚晴当然也清楚。

    若是纪云蘅没有生病就来了豆花店,那必然是为了别的事情,她将纪云蘅冰凉的手往掌心搓了搓,“那你先等等,姨姨忙过这段时间再来找你。”

    纪云蘅乖顺地点头,自己去了后院的房中坐着。

    后院的房中没有点炭,房中冷如冰窖,纪云蘅就将两只手揣起来,缩着脖子蜷成一个小团。

    她十分擅长等待,安静着不说话,耐心地等着楚晴来找她。

    等豆花店过了这段忙活的时间,楚晴洗净了手就来了后院,让六菊在前面看着店。

    一进门,纪云蘅就站起来相迎,问道:“晴姨,上次六菊告诉我你手里的那块长命锁丢了?现在可找到了?”

    楚晴长叹一口气,“找不到了。我上了年纪,有时候记性变差,将那东西随拿随放,许是让来店里吃豆花t的哪个客人给顺走了。”

    纪云蘅便道:“你不要难过,既然钰钰都已经认回,那块旧物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晴姨笑了笑,“多谢佑佑宽慰我,不知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纪云蘅看着楚晴,沉吟了片刻,忽而往后退了两步,将双手合在一起躬身朝楚晴行了个礼。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楚晴赶忙上前去扶她的胳膊。

    “晴姨。”纪云蘅礼毕起身,神色颇为正经,稚气未脱的眉眼也显得严肃许多,“今日我来有一事相求,还请晴姨务必答应。”

    楚晴先前也见过纪云蘅这副正经模样,只不过那会儿是她下错了棋想要毁棋,寻求她的同意。

    眼下楚晴也不以为意,觉得纪云蘅又是在为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认真,便笑着说:“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说说是什么事?”

    谁知纪云蘅却缓声道:“良学中了毒,眼睛和耳朵都坏了,我想请你救救良学。”

    楚晴面上的神色一顿,错愕道:“什么?”

    纪云蘅将话重复了一遍,黝黑的眼眸认真地盯着楚晴,没有半点说笑的样子。

    楚晴将指尖微微蜷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房中寂静无声,前院时而传来六菊响亮的应声,纪云蘅与楚晴相对而立,直勾勾地对视着。

    良久之后,楚晴才慢慢开口,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佑佑,我不过是个卖豆花的,为何要我去治人?”

    纪云蘅歪了歪脑袋,“晴姨,你不是会医术吗?”

    “我何曾说过我会医术?”楚晴颇为疑惑地看着纪云蘅。

    “你的确从未说过,但是一直以来,你给我的糖丸,不都是药吗?”纪云蘅回道。

    楚晴被这句话惊得双眼微睁,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惊愕二字,诧异地将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云蘅笑了笑,眼眸稍弯,说:“晴姨,我是吃药长大的,你制作的糖丸的确有果香和甜味,但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能吃出来里面有药的味道。”

    这也是纪云蘅每一次生病后都要来吃一碗豆花的原因。

    其实不是为了那一碗豆花,而是每回临走时,楚晴都会递给她两颗糖丸,基本上吃了糖丸后纪云蘅就能感觉到残余体内的病症消失。

    豆花店里总是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并不全是因为隔壁开着医馆,而是楚晴自己就会制药,将豆花店开在医馆旁边不过是为了掩饰而已。

    纪云蘅一直都知道,却从不曾主动问起过。

    纪云蘅:“晴姨可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不是当初你自己来我跟前,说要给我带路吗?”楚晴道。

    纪云蘅摇头,“不是那次,我第一次见你,在更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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