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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春知处 正文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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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纪云蘅刚睡醒,脸上都是惺忪的懒色,扶着门框站,惊讶地看了许君赫很久,也没想明白他是从哪里得出这样无赖的结论的。

    小院里的墙已经足够高了。

    至少纪云蘅在幼年时站在遮天蔽日的墙下时,甚至以为这就是世间最高的墙,还以为自己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而如今,面前这人轻易翻过了墙,来去自如。

    “你到底是谁?”纪云蘅呆了很久后,才问出了疑惑她昨日一整天的问题,尽管她语气太过温吞,听起来半点不像质问。

    许君赫终于是将小狗逗生气了,蹦起来冲他汪了几声,他勾着唇轻笑一下。

    他眼下并没有暴露身份给纪云蘅的打算,便道:“你可以叫我良学。”

    纪云蘅又问:“姓什么?”

    许君赫随口答道:“李。”

    纪云蘅:“那你是从何而来?”

    这里许君赫倒是没有隐瞒,坦然道:“京城啊。”

    纪云蘅一下又陷入沉思。

    先前她去前院的时候,曾从纪老爷的口中听说过,说这次皇上来泠州带了些朝中重臣随行,而那些朝中的大人们也带了自己的孩子。落在纪老爷的口中满是艳羡,似乎想破了头地去攀交情。

    纪云蘅想,或许眼前这个,也是纪老爷口中的那些世家子之一。

    但不论是谁,他擅闯自己的小院都是不对的,如若被人发现了就更是大祸事。

    “你日后别再来了。”纪云蘅与他商量着,“被发现了的话,你我都会有危险。”

    许君赫不以为意,“你不往外说,谁能知道?你这小院子还有别人踏足吗?”

    自然是没有的,纪云蘅独自在这里生活多少年了,清楚知道只有在月末的时候会有下人来清理茅房,其余时间这小院都无人进来。仿佛只要每日派人送了饭,纪云蘅在此是死是活都与纪家无关,俨然一副放任她在此自生自灭的样子。

    也正是如此,纪家到现在都不知道纪云蘅能够从侧门偷偷离开。

    纪云蘅小声嘟囔着:“那你也不该闯别人的家里,你昨日还说我,分明你才是不知礼节的那个……”

    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许君赫没听清楚,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夸赞他的好话,于是数落纪云蘅,“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昨日来才传授于你妙计,让你不再每日吃那些剩饭剩菜,你今日就忙着赶我?”

    纪云蘅害怕被斥责,语气稍微重一点,她就缩着脖子要跑,赶忙逃往后院去打水洗漱了。

    井水甘洌冰凉,她掬一捧往脸上扑了扑,洗净了倦怠的懒意,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

    去前院时发现许君赫站在檐下,正上下打量,而后指点道:“这地方可以挂个水帘,夏日里风一吹,屋里就不会那么热了。”

    纪云蘅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没有搭理,去门外取了饭,往桌子上一搁,许君赫自己就走过来瞧。

    食盒打开,里面是肉丝粥配煎饺,还有两块甜口糕点。

    许君赫道:“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比你先前吃的那些倒是好许多。”

    纪云蘅说:“这已经很好了。”

    “日后还有更好的。”许君赫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来,又道:“等那丫鬟把买的东西给你之后,余下的钱就是还给你,你也别要,只说是给她的辛苦费,再给她些钱让她买别的东西。”

    纪云蘅咬了一口煎饺,“再买什么呢?”

    许君赫偏头,目光从她的发上,耳垂和手腕掠过,道:“买什么都行。”

    泠州的人爱美,不论男女。

    许君赫头一次来的时候,往街上一看,街道来往的姑娘都有着漂亮的发髻,耳坠,那脖子上,手腕上,都要戴些东西。

    甚至有些年轻的男子都簪花,敷面,花枝招展。

    纪云蘅身上却干干净净,长发就用一根麻布发带束着,碎发垂下来就是一张俏生生的脸蛋,脖子手腕干净得很,半点不见金银。

    正是如此,所以她让丫鬟去买什么都能用得上。

    纪云蘅吃完了饭,将碗筷收拾进食盒里放在门外,然后给寝房的门上锁,说:“我要出门了,你还不走吗?”

    许君赫是特地推了早上的事来找她,见她出门,顿时不爽道:“你去哪?”

    “去找苏姨母。”纪云蘅回道。

    “涟漪酒楼平日里生意那么红火,你那姨母忙得脚不沾地,你去找她做什么。”

    “有事呢。”纪云蘅将锁咔哒一合,将布包斜挎在身上,擡步往后院走。

    “什么重要的大事,非要今日去找她?”许君赫跟在她身边。

    “今日得闲。”

    许君赫就不乐意了,伸脚绊了她一下。

    纪云蘅走得慢,也没绊倒,只踉跄了一下,往他脸上觑一眼,见他臭着一张脸,于是站住脚步询问,“做什么?”

    “你今日怎么就得闲了?我不是在这吗?你的院子来了客人,合该好好招待才是,往外跑什么!”

    “可你是不请自来呀。”

    话是没错,但傲慢的许君赫听不得,脸一黑,“我是为正事。”

    “我也是正事。”纪云蘅继续往前走,说道:“先前我回绝了夫人为我择亲的事,得罪了夫人,我要去请教苏姨母,问问她我该如何做。”

    七月份一过,纪云蘅就十八了。

    她知道,虽然先前口头推拒了王惠的择亲,但这是没用的,王惠必定还会找别的人选给她,看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像是想在今年就解决她的亲事。

    纪云蘅要去求助苏漪。

    他道:“你不必找她,我给你出主意。”

    纪云蘅不想回应,正往前走时,被许君赫拽住了小布袋的绳子t,迫使她停下。

    “你都不知是什么事,出不了主意。”

    巧了,许君赫还真知道是什么事,他道:“我都不用细问,稍一想就知来龙去脉,你坐下,我与你细说。”

    纪云蘅看他一脸认真,不像是捉弄人,于是当即就要坐下来,听他如何说。

    许君赫手疾眼快地捞了一把,结结实实地握上她的手臂,“你坐地上干什么?我是让你去屋中坐。”

    “门锁了呀。”纪云蘅说。

    许君赫就是想让她把寝房的门锁打开,两人回屋里去,坐下来细说,不让她出门,“你打开不就是了。”

    但纪云蘅的脑子虽然楞直楞直的,目的倒是很明确,一听许君赫让她开锁,就把头一摇,“那不成,我要出门了。”

    许君赫看着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威吓她一番。

    其实许君赫已经发现了,纪云蘅去涟漪楼的计划,怕是昨日就已经想好。

    她去涟漪楼时,与平日里的着装有些许不同。平日她都穿着单色的素衣,只有去见她那苏姨母时,才会换上颜色鲜亮的衣裳。

    今日她就穿着鹅黄色的窄袖衫襦,浅青色的长裙外拢着一层淡黄色的纱,斜挎着一个白色的三彩绣花挎包。

    虽然并不奢华,但因为这衣裳不常穿,就显得很新,让人眼前一亮。

    许君赫知道纪云蘅胆子小,当然可以用一些凶狠的话吓唬她,让她放弃今日出门。

    “良学。”

    纪云蘅见他不说话,水凌凌的眼睛望着他,轻声催促道:“你快说啊。”

    这表字被她唤出来,像是一根羽毛落在许君赫的耳朵上,蓦地一痒。

    他眸光一落,思绪在瞬间拐了个弯。

    他的确多的是欺负人的手段,但没必要去对付纪云蘅。

    许君赫望着她道:“这纪家主母又不是你亲娘,自然不会真心为你考虑,若是觉得你年岁大,早在年初就该为你择亲,怎么会挑在这时候,便是现在成了事,操办下来也要等年底了,这般匆忙,显然是另有目的。”

    两人站在树下,斑驳的树影零碎地落在两人身上,与一高一矮的影子融在一起。

    风一吹,叶影纷扬飘动,人不动,空中尽是栀子花的味道。

    “前段时间你那妹妹不是刚及笄?你是家中嫡长女,你未出阁她便无法择亲,是以纪家主母着急要你嫁出去,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女儿罢了。如此,她才不会管你嫁得好嫁不好,甚至会故意给你找一些不好相处的婆家,你过得不好,她才舒坦。”

    “西城那木材家那姓赵的,前段时间死了妻,这些日子不是正张罗续娶?”

    纪云蘅的脑中浮现出那个肥胖而满身金银的背影,点头道:“我知道他,夫人先前与我说的媒就是他。”

    许君赫当然知道,他先前让人调查了,故意在纪云蘅这里提起,“你知道他前头那个妻子怎么没的吗?是让他打死的,你若是嫁过去,你这小胳膊小腿,够他打几顿?”

    纪云蘅吓得一抖,“打死的?”

    许君赫道:“活生生给头打得裂开,浆白的脑子流了一地……”

    纪云蘅赶忙要走,“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许君赫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唇边噙着一抹淡笑,随后又跟上去,看着她从侧门的缝隙中钻出去。

    身子刚钻了一半,又退回来,瞪圆了眼睛,满脸的惊吓。

    “怎么了?”许君赫问。

    纪云蘅吭哧道:“外面、外面有个人。”

    许君赫走过去,就看见殷琅站在外面,一脸无辜,望着许君赫喊:“少爷。”

    他原本在门外守得好好的,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这姑娘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两人只对视了一眼,他甚至连个和善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扬起,姑娘又赶快缩回去了。

    殷琅不是成心吓到她的。

    “是我带来的人。”许君赫对她解释了句,然后吩咐殷琅,“撑着门,让她出去。”

    殷琅就用手将两扇门前后一摆,把缝隙撑到最大,笑着道:“姑娘当心点头,别撞着了。”

    纪云蘅一听这人是许君赫带来的,自然也就不怕了,小心地钻出去,刚站定身边就一声轻响,转头一瞧,原来是许君赫从墙上跳下来。

    果真这高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翻越起来毫不费劲。

    “良学,我要走了。”纪云蘅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进我的院子。”

    许君赫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就你那破院子,我稀罕进去是不是?”

    纪云蘅一见他又凶起来,便不再多说,赶紧转身走了。

    她加快了步伐,踢着轻盈的裙摆,很快就远去,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

    殷琅自小跟许君赫在宫中长大,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早已见怪不怪。即便是如此,在看见纪云蘅的时候他仍觉得这姑娘生得漂亮,尤其她正值花苞绽放的年岁,如此出去必定会吸引些不怀好意的人。

    他站到许君赫身边小声询问,“殿下,就让她自个出去?”

    许君赫瞥他一眼,说道:“这条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年,若有危险,早就出事了,昨日那一箭,你当是有人射着玩儿的?”

    “原是有人看护,纪姑娘果然是有福之人。”殷琅回道。

    许君赫听了没应声,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忽而道:“差人去查查东城区集市里那个姓薛的屠夫。”

    “他有蹊跷?”殷琅低声问。

    “你见过何人做生意是四天一开张?”许君赫眉梢轻挑,“便是生意再红火,这样的营生也不足以养活一家人,若是那屠夫未成婚,就表明他无娶妻的打算。”

    而他本身找上纪云蘅来记账,就已经充满蹊跷。

    四天只卖一头猪,又是自个的营生,需要记账吗?

    纪云蘅是个傻的,不想那么多,许君赫可不是,他那耳朵一支,不论听到什么话,都要往心里滤一遍。

    殷琅将拴在树边的马前来,又询问道:“先前殿下说做东宴请周峙等人,奴才这两日就去城中转了转,听闻三日后是泠州的花船节,届时泠州人会在护城河中游船作乐,万贯家财的杜员外斥黄金百两造了一艘大船,放帖邀请泠州的年轻男女前去游花船,奴才觉着,如此热闹的日子,正是做东的好时候。”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豪掷白金造船,绝不是单纯为了游玩,这一听就是商户之间勾结,想着法子从百姓身上榨钱。

    许君赫将黑袍一掀,翻身上马,淡声道:“那便向杜员外将船借来大办此宴,与泠州百姓同乐。”

    殷琅应了声是,见他打马启程,便也手忙脚乱地爬上马,紧随其后。

    另一头,纪云蘅一路跑跑停停,到了东城区路过一品阁时,才发现这酒楼的招牌已经被摘了,大门也紧闭贴上了封条,檐下的灯笼和门口的石狮子一并不见,变得无比萧索。

    原先那个总是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见到纪云蘅后又会变得阴阳怪气的王老板,这会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纪云蘅张望了几眼,也没留心,小跑去了涟漪楼。

    一品阁倒闭之后,涟漪楼的生意也可想而知,苏漪果真忙得脚不沾地,连伙计都多请了几个,亲自站在大堂的柜台处盯着。

    纪云蘅一进门,她就看见了,于是招手唤了个伙计顶替自己,而后赶忙来到纪云蘅身边。

    “佑佑来啦!”苏漪擦净了手,笑着去牵她。

    “姨母。”纪云蘅乖乖地喊了一声。

    苏漪见她头上也出了些汗,知道她又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于是拉她去后院的寝房里。

    苏漪是个怕热的,特地给自己的寝房里四面都挖了窄窄的小道,一到夏天就往里引上井水,然后将冰倒进去,门窗一闭整个房中都是清凉的。

    纪云蘅刚进房,就觉得凉意扑面而来,看着苏漪在水道里倒上冰,然后递了把扇子给她。

    扇子一摇,纪云蘅顿时不觉得热了,浑身都被舒坦的凉爽裹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日天气闷热,怕是会有一场大雨。”苏漪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干花,兑着蜜一同放进小茶壶里煮着。

    纪云蘅因早产身体弱,即便是这样的三伏天苏漪也不准她喝凉的,每回来都给她煮蜜水喝。

    几天之内来涟漪楼两次,苏漪就知道纪云蘅是有事找她了,只是她没着急问,让纪云蘅先坐着凉快一会儿,将茶煮得热滚起来,再拎去倒在她面前的杯子里。

    滚烫的茶飘着花的气味,掺了蜜之后煮得黄澄澄的,香甜扑鼻。

    “谢姨母。”纪云蘅将鼻子凑过去仔细闻了闻,笑道:“好像是茉莉。”

    “你鼻子灵巧。”苏漪坐下来,又道:“佑佑,可是纪家那些人又欺负你了?”

    纪云蘅没说先前纪盈盈故意污蔑她偷玉佩,在她院中大闹的事,只将王惠急切给她说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

    苏漪果然气得双眼通红,将桌子重重一拍,怒t道:“这王惠简直就是个良心让狗吃了的畜生!竟然想将你说给那家姓赵的!她难道不知那姓赵的妻子是如何死的?!枉我每年给纪家送那么多钱,只求着他们能待你好点,却不想黑心到如此地步,暗地里算计着要拿你卖钱,也不知赵家是给了他们多少金银,才能让他们有如此丧尽天良的算计。”

    “你那爹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拎刀砍了他们去!”苏漪浑身发抖,已然愤怒得满眼泪水,心中纵然早知道纪家不会对纪云蘅多好,却没想到竟狠毒到这份上,赵家活生生打死妻子之事还险些闹上公堂,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苏漪听说过小道消息,是赵家仗着家产富裕,将此事私了。

    如今王惠一转头,将那畜生明目张胆地说给纪云蘅,必定是收了不少好处。

    婚姻大事上都尚且如此,这孩子指不定平日里在纪家受着什么样的委屈。

    她也从来不说。

    苏漪愤然起身,大有一副现在就去后厨找刀冲去纪家跟人拼命的打算。

    纪云蘅吓得赶紧起身抱住她的胳膊,温声唤着,“姨母,姨母。”

    纪云蘅一声声唤着姨母,简直就像是锋利的刀子往苏漪心口刮割,当即泪如雨下,将纪云蘅紧紧搂在怀里,呜咽道:“孩子啊,是我无能,你是悦芽唯一的孩子,我却让你受尽委屈。”

    悦芽是纪云蘅母亲的小字。

    她将头靠在苏漪的肩上,回拥苏漪,慢慢道:“姨母别生气,我没有答应,这才找你来商议呢。”

    当年裴韵明病逝,苏漪向天立誓,此生不嫁人,要将纪云蘅视若己出。

    只是纪云蘅被纪家那滩烂泥死死地裹缠住,苏漪用尽了办法,都没能将她从淤泥中救出来。

    八年来,心中的愧疚与悔恨早就堆积如山,她恨纪家,也恨自己。

    纪云蘅拍着苏漪的后背,耐心地重复着,“我不委屈。”

    然而她越是懂事,苏漪就越是心痛,凄凄哭了许久,将眼泪擦得红肿,这才道:“嫁,一定要嫁。如今你在纪家就是深陷泥海,除非出嫁,否则纪家不会放你离开,且你下面还有王惠那个女儿,应当是及笄了准备议亲,所以才急着要你嫁出去,那你就借此机会,彻底离开纪家。”

    纪云蘅略一点头,道:“除却那姓赵的之外,她还与我说了张家第三子和王家独子……”

    泠州姓张姓王的数不胜数,苏漪也没管她说的是谁,一概否决,“王惠那厮说的你不必理会,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这盲婚哑嫁的会害了你一辈子,你一定要亲自瞧一瞧,那男人对不对你的眼,合不合你的缘,这些至关重要。你别怕,姨母一定会给你做主。”

    苏漪开酒楼许多年,能将涟漪楼做到如此红火,手中的人脉自是不少,尤其与泠州的商户们来往亲密。加上前段时间涟漪楼接待了皇太孙的消息传出去,眼下许多商户都主动向她示好,递上诚意。

    苏老板当下在泠州,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前几日杜家送了邀帖给我,邀我去参加三日后的花船节,我正想带你去玩呢。”苏漪道:“听说杜员外的嫡子赴京赶考落榜了,月前刚回来,杜家便有意先给他成家,这次花船广邀泠州年轻男女,怕也是有择亲之意,正好你也去瞧一瞧,若是瞧对眼了,我就亲自登门给你说媒去。”

    杜家世代从商,是泠州有名的大富豪,比木材赵富裕太多,若是杜家亲自上门提亲,纪家那些黑心的,岂能有异议?

    就算王惠不乐意,纪老爷也必定是欢喜的。

    “没考中功名也不要紧,这世间并非只有仕途一路可走,听说那杜员外之子性子文雅,闲来痴迷诗词歌赋,也不去什么风月之地,听着是好儿郎……”

    苏漪仍在碎碎地念着,纪云蘅却听得出神。

    耳朵里不断灌进去“夫婿”“男人”等词,她的思绪不断变换,频频想起梦中那个坐在满树金花中,穿得像财神爷的少年,忽而问道:“姨母,前日你招待的那些贵客里,是不是有个姓李的人。”

    苏漪一下顿住,眸色一变,有几分紧张,“当时的名单上的确有个姓李的公子,他父亲在京科考多年,也就这今年才回的泠州,你……你瞧上他了?”

    纪云蘅微微摇头,还没有回答,苏漪就已经慌乱起来。

    “这李公子的祖父当年是进士出身,虽然他爹考了许多年都不中,但他两个大伯都在朝为官,他也是官宦子弟。非咱们佑佑不好,只是他们官宦之家大多都傲慢,瞧不起寻常百姓,你身份和处境又特殊,实在招惹不得那些官家子弟。”

    苏漪并没有将话说得很明白,实则纪云蘅这样的出身,外祖父又曾是泠州的大贪官,没有任何官宦世家能瞧得上她,就算她生得貌美,跟了那些官家子弟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外室。

    纪云蘅绝不能予人做妾。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苏漪连声道了几遍,抓着纪云蘅的手道:“千万别靠近那些人,看见了遇上了也要躲得远远的,万万不能与他们有牵扯。”

    “做朋友也不行吗?”

    “不行。”苏漪无比坚定,认真道:“男女之间何来朋友一说,靠近你的男人大多都是贪图你的美貌,绝无好心。”

    纪云蘅点点头,见苏姨母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如此紧张害怕的样子,便没将许君赫闯入她小院的事情说出。

    她自然是听话的,想着下回那人再来,她就将人拒之门外赶走便好。

    苏姨母为了她的事已经很累了,看起来憔悴至极,还是不让她徒增烦忧了。

    爱纪云蘅的人实在太少,所以纪云蘅无比珍惜。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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