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温梨笙摇摇头,将侧脸埋进他的肩膀里:“当日的事也不能怪你,谁知道我会在那个时候碰巧遇见那只跑出来的大黑狗呢?”
谢潇南想起当日她藏进缸里的事,没忍住笑了一下,而后问:“你急匆匆的现在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温梨笙停顿了一下,而后擡头望向他:“世子,我可以见见洛兰野吗?”
谢潇南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疑惑地挑眉:“为何?”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想当面问他几个问题。”
温梨笙总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谢潇南将她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里,想用手中的温度将她暖热,叹了口气道:“什么事明日白天不能来。”
“就想现在来。”温梨笙往他衣裳上蹭了一下,有些撒娇的意味。
谢潇南妥协:“我带你去。”
洛兰野被关在地牢里,门口把守着带着利刃的侍卫,这地方处于郡城的偏僻区,到了晚上更是没人,有些荒郊野岭的意味,只有这附近点着灯。
来回巡逻的侍卫队见到谢潇南之后,纷纷单膝跪地行礼,他虚手一擡:“门打开。”
地牢的入口大门落着十分沉重的锁,两个人合力才将门打开,站到门口时,一股阴冷的气息吹上来,让温梨笙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谢潇南走在前头,下了阶梯之后,两边的视线显得明亮起来,灯笼挂在两边的墙壁上,映出虚影。
许是有人听见了牢门打开的声音,趴在铁门边好奇地伸头往外看。
地牢没有想象中的脏乱,反而是比较干净的,牢中关押的囚犯见来人衣着华贵,也不敢发出声音,就眼巴巴的瞅着。
温梨笙没有乱看,跟着谢潇南一同往里走,直至又行到一个门前,侍卫匆忙将锁打开,在往里走,发现是一个特殊的单间。
单间依旧是铁柱门,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榻,洛兰野正翘着腿躺在上面,手腕脚腕都上了铁链子,随着他的摇晃轻轻作响。
门被打开时,洛兰野就已经知道来人了,却懒得动一下。
谢潇南停步于铁门前,眸色淡然地望向牢中的人。
温梨笙在一旁看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片刻后谢潇南先开口:“你妹妹也被我抓了。”
洛兰野摇晃的腿忽然停住,而后慢慢坐起身,带动着铁链哗哗作响,他扭了扭脖子发出骨头脆响,擡头看向谢潇南,一口颇是流利的梁语出口:“谢潇南,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会说梁语?”温梨笙诧异地问。
从先前两次的梦境中,洛兰野每次说话旁边都有个人站着翻译的,却不曾想洛兰野其实是会说梁语的,而且听起来很熟练,像是自幼学习的一样。
洛兰野浅色的眼眸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你倒是走哪都带着。”
谢潇南道:“若非是她要来找你,你还要在这里睡个几日才能见到我。”
洛兰野舒展了下肩膀,看起来先前受的伤基本已经养好了,只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些药的作用,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身上的肌块也没那么明显了。
他道:“我对这种身材矮小,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没有兴趣。”
谢潇南勾着唇线冷笑:“那日就是她拿剑捅穿了你的肚子。”
洛兰野闻言掀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腰腹上一道明显的伤疤:“确实,现在还隐隐作痛。”
温梨笙对她翻了个白眼:“你当谁都看得上你?你哪点比得上我们俊美不凡,身手了得的世子爷?我眼睛又不瞎。”
洛兰野被她呛了一声,面上出现厌恶的神色:“我不跟你这种女人说话。”
感觉到他的蔑视,温梨笙皱了皱眉毛,一股子不满涌上心头,于是开口也不客气了:“诺楼国这种卑鄙无耻的小国,整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像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又脏又臭,让人防不胜防,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你们身上的臭味,简直令人作呕。”
洛兰野大约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辱骂诺楼国,他沉重的面色染上些许怒意:“你这女人,真是口齿伶俐。”
“洛兰野,我不想跟你废话,我问你,那个将活人埋在棺材里的邪术,是你们诺楼国的人传来的,对吧?”温梨笙说道。
洛兰野脸色阴沉,听到这话之后冷冷地望着她,并没有接话。
温梨笙也不急着让他回答,接着道:“你们诺楼小国,眼红大梁国土富饶,兵强马壮,羡慕我们昌平盛世,所以总想搞出一些事情来破坏我们的繁华,起初你们想强行攻打,但没想到我们大梁男人如此骁勇善战,不但将诺楼将士打得落花流水,还让你们这几十年的时间都不敢踏足大梁境内。”
她说这话的时候将下巴擡高,眼眸敛着,漂亮的眉眼充满着嚣张之色,轻蔑道:“于是你们没有办法,便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残害无辜的百姓,做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洛兰野被激怒了,他咬紧了后槽牙,拳头握得紧紧的,面上出现愤怒之色,仿佛在隐忍这什么。
温梨笙见状,立即添了一把火,将声音提高,对他道:“像你们这种将矛头指向无辜百姓的人,才是最该死的,你们不配称为人,只怕是死了之后下辈子投胎也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些被你们这个邪术害死的人,化作魂魄也会每日每夜的盯着你们……”
“放屁!”洛兰野终于忍不住,拳头用力地砸在床铺上,铁链拉扯着,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涨红了脖子怒吼道:“这根本怪不到我们头上,这个古老秘术是你们大梁的皇帝亲自从诺楼王室讨要过去的,他曾用沂关郡往东七座郡县作为交换,从我们手中换走了这个秘术,却没有履行承诺,你们大梁的皇帝才是最卑鄙无耻,言而无信的小人,还说什么一言九鼎,简直就是笑话!”
他将这一番话用力吼出来,声音震耳欲聋,温梨笙却双肩一松,彻底满意了。
她先前那个在马车里的梦境,洛兰野跟阮海叶争吵的时候曾说过此事,洛兰野说那是大梁咎由自取,那时候她就已经隐约有些怀疑了。
这个来自诺楼国的古老秘术,真的是由洛兰野他们带进大梁的吗?
若真是如此,洛兰野为什么会说这是大梁自作自受?
后来在川县看见了那个活人棺的阵法,图纸上有一只展翅翺翔的雄鹰图腾,这个图腾温梨笙的记忆中很陌生,前世出现的活人棺阵法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东西。
这让她隐约察觉到,这个阵法与前世的那些阵法大不相同,川县的这个可以确定是阮海叶带的那一批诺楼国人所为,但前世的那些,没有诺楼国王室印记的,是不是表明了长生教并非来自诺楼王室。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长生教可能是来自大梁的人所创建的。
若是如此的话,倒能与洛兰野的话对上,真是大梁人创建的长生教,大肆宣扬活人棺的献祭仪式,那么造成这种邪术四起,残害无数无辜性命的灾难发生,可不就是大梁自作自受吗?
第二个梦境中,洛兰野手里拿着装着一沓东西的信说那是二十年前的真相,让谢潇南做选择,那个信封里装的绝对是对谢潇南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个真相代表着什么,温梨笙想从洛兰野这里得到。
所以她才故意用这种方法激怒洛兰野,让他在发怒的情况下说出诺楼邪术的秘密。
只是温梨笙自己也没想到,这事居然会牵扯到先帝头上。
谢潇南听到之后也露出些许震惊之色,他拧着眉头,沉声道:“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能让你死多少回吗?”
洛兰野无比嘲讽地冷哼一声:“我没有必要跟你胡诌,这些事情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二十年前大梁皇帝不知在何处听闻诺楼有一秘术,在献祭的阵法中可保人延年益寿,百病除身,长生不老,于是便派了一群人来诺楼交涉,承诺用沂关郡往东的七座郡县作为交换条件,但却在拿走秘术之后出尔反尔,甚至将进入梁国的诺楼使者全部斩杀,这就是你们大梁的好国君。”
谢潇南眸光变得森冷,盯着洛兰野,良久之后才慢慢说道:“一派胡言。”
“你不信?”洛兰野见他脸色不好看,一下就乐了,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也是,恐怕在你们这种愚忠的人心里,不管怎么说都会把大梁国君放在第一位吧?可惜我说的都是事实。”
“许清川,”洛兰野突然说出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谢潇南墨眸中满是阴沉。
“他就是二十年前亲自来诺楼王室与我父君交涉谈判的人,他还带来了大梁国君的亲笔信,足足有七张郡城转让书,上面盖着大梁帝王的专用玉玺印记,用我们这里换走了王室秘术。”洛兰野道:“这些东西我们现在可还保留着呢。”
话已至此,连温梨笙都无法沉默了:“你说的这些,句句属真?”
洛兰野道:“我不屑于谎言,这本就是你们大梁欠我们诺楼的债,我不过是为讨债而来。”
这是真的。
温梨笙知道,他说的全是真的。
重生之后,她在一步一步的前进之下,挖出了这个巨大的秘密。
她立即想到梦中那个被洛兰野抓在手中的信,扬言那是二十年前的真相。
若那信封里装的是先帝亲笔写的郡城转让书,还盖上玉玺之印的话,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前世那场邪术灾害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梁氏皇族所为,先帝追求了这邪术的秘方,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给搁置了二十年,而后新帝继位,重新拾起这个邪术,引发了一场旷世持久的动荡。
前世谢潇南起兵造反,并不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相反他所经过的每一个城池中,但凡出现有活人棺献祭阵法的出现,都会被他铲除得一干二净,且将城内作恶的山匪赶尽杀绝。
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当初辱骂憎恨他的人虽多,但拥戴他的人也不少,所以他才能顺利坐上帝座,受万众朝拜。
若是这个真相昭告天下,那么世人就会知道,并非是谢潇南负了大梁,他用结实的臂膀扛起大旗,在乱世之中坚定步伐,一步步从边境走向奚京,在世人的辱骂之下将祸害大梁的皇帝从王位上拽了下来。
正如洛兰野所言,那封信里的东西对谢潇南来说是很重要的。
没有这些真相,所以谢潇南成了反贼。
他本可以成为英雄的。
温梨笙在这一刻,终于释怀了,眼眶莫名的发热,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这一瞬间的太多想法堵在脑子里,心情变得沉甸甸的,她转头看向谢潇南。
在灯笼的微光下,谢潇南的脸看起来一如往常的精致俊俏,眉眼拢着阴郁的神色,微拧的眉头彰显出不悦,抿着唇线没有说话。
生气的时候平添了几分可爱的谢潇南,让温梨笙在眨眼的时候落下了一滴泪。
在听到别人诋毁大梁国君便会生气不开心的谢潇南,在看到她认真注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很开心的谢潇南,在别人折了梁旗对大梁不敬就会重拳出击的谢潇南。
却在前世亲手折断了梁旗,从尸山血海中走上王座,成为人人口中憎恶可恨的反贼,他身上究竟背负着多么大的压力,与多少世人的误解?
一场没有真相的篡位,谢潇南仍旧忠于梁国,只是当皇帝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时,他宁愿做那个被世人辱骂的乱臣贼子,也要从刀光剑影中杀出一条血路,即便是刀砍斧凿满身伤痕,也要将安宁与和平还给大梁。
就如游宗所说。
“许是为了河清海晏,万物复苏。”
可笑的是前世的她与这不知真相的世人一样,曾站在孙宅中,指着谢潇南大声斥责:“就是你毁了这天下的安宁!你才是大梁的罪人!”
当时的谢潇南眉眼沉沉,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温梨笙以为他是心虚,如今想来,恐怕是因为他无从为自己开脱,无从为自己解释,只能背负着这些误会与憎恨,继续前行。
温梨笙觉得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当初在萨溪草原将那个蔑视梁国的人踢飞出去,用他的身体接住下落的梁旗,让旗不曾落在地上的谢潇南,怎么会是为了权势野心去篡位的贼子呢?
谢家人的忠诚,与家徽融在一起,世代相传。
只是他们忠国,并不是忠君。
辅佐了大梁几代皇帝,看着梁国从建国走向昌荣盛世,一代又一代地为大梁鞠躬尽瘁,他们热爱的根本就不是梁氏皇族,而是这个承载了千万人的国家。
谢潇南不是这大梁的罪人。
温梨笙越想越觉得心痛,好像有一柄钝刀在她心口上一下一下的划着,慢慢刺进了心里,那疼痛让她万分难忍,无声地落下了止不住的眼泪,她不想惊扰谢潇南,但擦眼泪的动作还是被他看见。
谢潇南沉郁的神色消散些许,转头见她哭得厉害,擡手将她抱入怀中,拿出锦帕擦拭她脸上的泪,低声说:“你哭什么?”
温梨笙一声叠一声的啜泣,没说话。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在此时理解她的痛苦。
重生回来,她终于知道了前世那场动乱的真相。
谢潇南怎么会是大梁的罪人呢?他们这些毫不知情却仍然指着谢潇南辱骂的百姓,才是真的罪人。
见她不说话,谢潇南叹气道:“他说的未必是真的,我们应当相信我们的国君,他为大梁操劳一生,不该由异族人这般诋毁。”
或许这话换其他任何人听了,都会选择不相信,但温梨笙是重活一回的人,她知道洛兰野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他的确没有撒谎的必要。
二十年前先帝派出一批人来到沂关郡,前往诺楼国以城池交换秘术,带回去的秘术并没有被采用,二十年后新帝登基,由于新帝身体一直不好,身负顽疾,病情一日比一日重,所以他在建宁八年启用了这个秘术,创建了长生教,派人将此邪术大肆宣扬,用活人棺中的黑粉菌入药,制作长生丸,以求延长寿命。
谢潇南得知真相,毅然决定起兵造反。
温梨笙意识到自己肯定遗忘了什么,这些猜想从脑子里蹦出来时,连贯到不能称作是猜想,好像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且十分熟悉。
但她想不起来究竟是从哪里得知。
或许她的记忆真的出了错,先前那些仿佛不属于她记忆中的梦境,极有可能就是被她遗忘的那部分记忆。
她将脸埋在谢潇南的衣服上,泪水很快浸湿了一片,谢潇南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低缓:“怎么跟个笨蛋似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温梨笙擡头,用他手中的锦帕擦了擦眼泪,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转向洛兰野,她说道:“你若是想出去,就把二十年前许清川带去诺楼王室的那些东西都带过来。”
洛兰野勾着唇角:“我凭什么听你的?”
谢潇南便在此时开口:“诺楼这些年布施的计划,与郡城里勾结的人,我全都查清楚了,你们已经没有选择,一旦收网,这些罪证送往奚京后,大梁就会与诺楼开战,你觉得你们诺楼能撑多久?”
洛兰野与他沉默对视,僵持许久,最后让步:“我可以将那些东西命人送来,但前提是我要先与我的人取得联系。”
谢潇南应了。
他带着温梨笙走出门之后,见她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于是用柔软的指腹轻轻触碰,低头凑近她的脸,询问道:“你先回家?”
温梨笙摇头,不愿意现在走。
她往前一步将谢潇南抱住,虽然没有说话,但动作之间充满了黏糊糊的不舍。
谢潇南站着不动,耐心地让她抱着,直到她主动松开了手,从他的怀抱离开前还用脸蹭了蹭他的心口两下。
他无奈的勾了下嘴角,笑容转瞬即逝,看得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温梨笙没有再出声打扰他,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出了地牢之后她被送上马车,谢潇南站在下面,仰头对她道:“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温梨笙这次没有推辞,撑着窗子将身子往前探,然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
谢潇南一时没明白她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眸间浮现些许疑惑。
温梨笙吐字很慢,一字一句道:“那日在峡谷之上遇见了你,是我这一世所有美好事情的伊始。”
他露出怔然的神色,后知后觉温梨笙这些话是非常真诚的表白,心尖的跳动一下缓解了他有些沉重的情绪,他低下头扬起一个轻笑。
温梨笙望着他,满脸都是认真。
而后谢潇南擡手,轻柔地捏了捏她白皙的耳朵:“好,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温梨笙冲他点头,然后马车启动,她的目光盯着谢潇南直到他身影有些模糊之后,温梨笙才放下了窗帘。
他一定很不开心吧。
温梨笙心想。
谢潇南那么聪明的人,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洛兰野拿出那些东西,所有一切都能证实。
一直忠心的君主竟做过这样的事,谢潇南自幼坚守的信仰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温梨笙闭着眼,长长地叹一口气,将头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皇帝做过的事就是做过,再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那些事情是不会发生改变的,所以前世谢潇南走到造反的那一步,今世也极有可能重蹈覆辙。
温梨笙不想他背负天下的骂名,会不会有方法改变他曾经的结局呢?
如此想了一路,被送回温府之后,她顿觉疲惫不已,什么话也不想说,沐浴完之后点上了谢潇南送她的香,很快就进入睡眠。
这次的梦境与以往不同。
她在梦中与谢潇南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什么已经忘记了,只看到谢潇南站在院中的树下,一身黑金交织的龙袍,长发束着金冠,精致的面容沉着郁色。
这是当时已经另立新朝,改国号为琮的新帝,谢潇南。
他冷声道:“你又想去什么地方?”
温梨笙站在窗边怒视着他:“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你凭什么管着我?”
谢潇南气道:“是我把你从别人手中救下来的,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死就死了,总好过困在这囚笼里,哪里都去不了!”温梨笙仿佛忍受不了一样的喊道:“你根本没有资格关我在这里,我既不是奚京人,也与你谢潇南没有任何关系!”
院中屋里站了一众宫女太监,听到这话纷纷暗抽一口凉气,匆匆忙忙地跪下来,将脑袋贴在地上。
谢潇南挥手怒道:“全都滚出去!”
宫女太监麻利地站起来,一溜烟从殿门离开,温梨笙反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是我的皇宫,我想在哪就在哪。”谢潇南道。
“这才不是你的,这是你抢来的皇宫,这皇宫的主人根本不姓谢,”温梨笙叫道:“你只是一个强盗而已,什么皇帝,什么琮国,我呸!”
谢潇南咬着后槽牙,看来是被气得不轻:“那也是我凭本事抢来的,何故就不是我的了?”
“土匪罢了。”温梨笙唾弃道。
“是,我是土匪,”他似乎将火气压下去一些,语气稍显平静:“这皇位,这天下,还有你,全是我抢来的,别人抢不走,你也别想逃。”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关得住我!”温梨笙抓起桌边的书与笔墨,朝他奋力扔去,喊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砍断我的双腿,否则就是爬,我也要爬出这个牢笼!”
东西滚落在谢潇南的脚边,他被气得连道三声好,夸赞道:“好样的温梨笙,我治不了你,总有人治你!”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对门口站着的一众宫人道:“把她锁在殿内,这三日不准给她一粒米,一滴水!”
宫人诚惶诚恐赶忙应道:“是!”
谢潇南走了两步,气不过似的又转头道:“饿着她也太便宜她了,这三日给她顿顿送白馒头和凉白开,把殿内所有的零嘴全部搜刮干净!”
宫人又应了一声,谁也不敢擡起头。
谢潇南走之后,宫人便迅速进殿,一言不发地搜刮着殿内的零嘴,温梨笙大发雷霆,把手边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稀烂,最后赶走了所有宫人。
最后殿门外落了锁,她就这样被锁在殿中。
梦的最后,温梨笙坐在奢贵的躺椅上哭起来,模样很是伤心,她从梦中醒来时还带了点难过的余韵。
片刻后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啊?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梦境里的,难道也是她丢失的记忆?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叫板已成为新帝的谢潇南?
简直不能够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好像她脑子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似的。
前世的温梨笙对谢潇南究竟有多恐惧,她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自打看到孙鳞被谢潇南削掉的脑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温梨笙见到谢潇南时,都害怕他一言不合抽出自己的长剑削她。
怎么还敢指着鼻子骂谢潇南?
温梨笙道了声奇怪,翻身下床,盘算着按照她这梦境的速度,说不定很快就能从梦境里拼凑出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
也一定能找出,让谢潇南不重蹈覆辙的办法。
她洗漱了一下先去看了看鱼桂,她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只是伤势依旧让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有专门的婢女在旁边伺候她。
温梨笙宽慰她两句,而后出了温府。
她先是去风伶山庄寻了沈嘉清,由于起得有些早,沈嘉清还没睡醒,温梨笙就被请进山庄里坐了一会儿。
沈雪檀清早练剑,听到她寻来山庄,便赶来温梨笙坐的屋子:“小梨子,今日怎么来这般早呀?”
温梨笙笑道:“沈叔叔真是厉害,还坚持每天早上都练剑呢?”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嘛。”沈雪檀拿出温梨笙专属甜茶,给她泡上一壶:“昨夜你跟世子去了地牢?”
温梨笙点头,心知沈雪檀的眼线遍布整个沂关郡,知道她的动向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是道:“世子昨日从洛兰野的口中得到了些消息,目前正在求证中。”
沈雪檀道:“谢世子办事极为牢靠,我儿子要是有他一半能力,我也能安心了。”
温梨笙笑笑,心说就算不跟谢潇南比,沈嘉清就是有她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那么蠢。
当然这话还是不能说的,说出来要被笑话。
沈雪檀将一包茶叶放在桌上:“你来得正好,这东西你等下一并带走,回去拿给你爹,是我昨日新收的茶,一两抵千金。”
温梨笙疑惑:“沈叔叔怎么不亲自送过去?”
沈雪檀道:“这不又怕被你爹赶出来吗?”
温梨笙失笑,说了一句:“沈叔叔与我爹的恩怨持续那么多年,依旧如新啊。”
沈雪檀摇头叹道:“谁让你爹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我不与他计较。”
温梨笙其实是知道一点原因的,好像是当初她奶奶的死与沈雪檀有那么点关系,导致沈雪檀内疚多年,这好些年来一直对她爹如亲弟弟一般宠着,也不过是想多补偿一点。
人死如灯灭,再追究那些死亡的原因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沈雪檀对温家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很早之前开始就不是为了心中的内疚之情。
温梨笙喝着甜茶不再说话,静静等待沈嘉清。
沈嘉清很快就被叫醒,顶着一脸的睡意寻来:“你干嘛那么早来找我?”
温梨笙道:“我醒得早啊。”
“我昨日睡得有些晚。”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拿着小师叔送我的短剑玩了好半天。”
温梨笙数落:“你也就这点子出息了。”
她喝了最后一口甜茶,起身道:“你手臂恢复了没?”
沈嘉清摆了摆手,握拳试探了下,而后道:“昨夜回来施过针灸,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行,你跟我去找个人。”温梨笙往前走。
“需要带棍子不?”沈嘉清在后面跟着问。
起初温梨笙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之后她又细细想了想,说道:“带上吧,或许会有用。”
两人离开风伶山庄之后往千山书院的方向赶去,而后径直来到了霍家。
霍宅就在千山书院的边上,是一个二进门的院子,其中就住着霍阳的爹娘和爷爷,还有几个用来使唤的下人,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口了。
温梨笙走到门外,这门外连守门的护卫都没有,看起来就是一处很普通的百姓宅院,她擡手敲了敲。
很快里面就传来脚步声,霍阳一边问谁呀一边将门打开。
霍阳应当正在练剑,身上出了汗让他脱了外衣敞着衣领,脸上有着细密的汗珠,面颊泛红。
他毫无防备打开了门,就见门口站着温梨笙与肩上架着棍子的沈嘉清,两方一对上视线,温梨笙和沈嘉清同时扬起一个笑。
温梨笙的笑容是和善的,表示着:你好,我找你有点事。
沈嘉清的笑容却是带着几分痞气,仿佛在说:哈哈,我又来打你了。
霍阳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了一声就把门给摔上,他后退几步摸了摸心口,嘀咕道:“看来我是练剑累着了,怎么还白日撞鬼了呢?”
继而门外响起催命符一般的声音:“霍阳,我数三个数你把门打开,不然我就进去揍你了。”
霍阳连忙背过身去,用背部和屁股堵着门,双臂撑在两边,一副很用力的样子咬牙切齿。
“三、二……”
话音都还没落下,身后的门突然传来巨大的冲击力,把霍阳的身体震得一颤,而后迅速回弹,又堵在门前。
这一下没给踹开。
霍阳喊道:“你不是说三个数吗?为何才喊了两个数!”
紧接着又是一脚踹来,这次霍阳真挡不住了,整个人被撞得往前小蹦了两步,而后门一下就撞开来,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沈嘉清的棍子依旧架在肩上,瞥他一眼:“怎么才第二脚就挡不住了?”
霍阳拿起剑,憋红了一张脸:“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知道这里是你家,不然来找你干什么。”温梨笙笑着走进来,摆了摆手道:“别害怕,我们不是为了揍你来的,是找你有事。”
霍阳想起伤心往事,一下就要哭:“你他娘的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后来还是揍我了!”
沈嘉清啧了一声,皱眉道:“好好说话,谁准你嚷嚷的?”
温梨笙便说道:“你想想,我们俩就算再蛮横,还能找上你家门口来揍你吗?”
霍阳想了想,似乎觉得也有些道理,毕竟他爷爷也是千山书院的院长,在沂关郡也颇有威望的,温梨笙就算再无法无天,也不会上门来找茬,否则她肯定要被温郡守责罚。
如此一想,霍阳变稍稍有些放心:“那你们找我什么事?”
温梨笙笑眯眯道:“咱们出去找个茶楼坐着说?”
霍阳顿时脸色巨变,抓着剑耍了一套,怒道:“还说你们不是来揍我的?!分明就是想把我骗出去,然后再把我打一顿,我告诉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尽想着打我,我是不可能上当的!”
沈嘉清瞧了一眼温梨笙。
一刻钟后,沈嘉清提着咧着嘴哭的霍阳走出霍家,说道:“早揍他不就完事了,非要说那么多,这人就是不揍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