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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三千里 正文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斩·兰景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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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一百二十九斩·兰景锦心

    小荷初立,竹露清响,花气袭人,昼暖生香。

    书肆里,貍奴蜷榻,懒驴滚堆,胥姜一边打哈欠一边写书签,唯有梁墨精神奕奕,挽着袖子在后院挥汗如雨。

    春困,困不了意气风发少年心,胥姜不免羡慕。

    实也不能全怪春困,昨夜楼云春经不住胥姜磋磨,将自己举荐之人告诉了她,却反惹她思量半宿才睡去。

    楼云春举荐之人是林夫子。

    胥姜虽感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

    当年,先帝虽将林夫子黜落,并罚其终身不仕,可他毕竟已崩逝多年,如今圣上当政,若是想重新启用林夫子,找个先帝托梦的借口,便圆过去了。

    且先帝当初黜落林夫子,本是为了平衡朝局,给士族们一个交代。可如今士族不安分,构陷朝臣搅乱朝堂,意图恢复旧制,打破先帝所铸之朝纲,那圣人便也没有理由再愚遵旧令。

    谋事者,随机而应变,才能事事通达。

    试想当年林夫子这把柴,直接烧掉了吏部主理科考之权,若是重燃怒火,这朝堂和京城怕是要炸锅。

    就是不知道他答应不答应。

    林夫子这些年所遭受的磨砺、冷落,让他吃尽苦头,随着林夫人离他而去,他心如已竭之江河,只剩一片乱石。

    如今虽瞧着超脱于生死,实际却是沉沦于孤苦,即便勉力活着,也是为了林红锄而强撑。

    思及此,胥姜笔端的墨凝落在纸上,点出一汪泉,随后往四周洇开。

    林夫子需要重燃意志,往后的日子才不至于更难熬。楼云春举荐林夫子,除了他如今最合适之外,也有这个原因,他想给林夫子求一个机会。

    而圣人也有意成全,这也是朝廷和先帝对他的亏欠。

    只是,若林夫子不愿,楼云春与圣人也不会勉强。国子监司业这个职位虽非要职,却干系到科考和大盛未来之人才,若不情不愿,反倒不好。

    再加上国子监之中的生徒大多是官家子弟,若上不正下必曲,所以掌管之人立身需正。

    这些年在礼部和袁祖之、杜回等人的监管下,国子监实行入学考核制,不合格者即便出身士族照样拒收。

    经过严格筛选后,进入国子监的生徒,其品格、资质都不会太差,受教后参加科考,高中之人也能占榜单大半。

    其中也包括不少士族子弟上榜,比如楼云春。

    而这些士族子弟出仕后自成网络,便难以与其它士族齐心,不齐心便受排挤,受排挤者便只能归附圣人与寒门。如此不仅能逐渐分化士族的势力,又能肃清朝风气,还能集中皇权,于圣人来说可谓一箭三雕。

    所以圣人决不会将国子监的位置,交给吏部与户部推举的人。

    可眼下朝中,能与杜回‘凶’名相当的难找,所以经楼云春一提醒,便将主意便打到了林夫子身上。

    林夫子身上那股耿直不屈之气,加之其常年教学,接任国子监司业一职再适合不过了。

    想想林夫子那张严肃的脸,胥姜深觉赞同。

    “胥掌柜,洇墨了。”

    一道声音将胥姜惊回神,她手忙脚乱的撂笔,随后擡头一瞧,竟是俆青野。

    他怎么找来了?

    来者是客,胥姜起身笑脸相迎,“俆博士驾临陋肆,不知有何贵干?”

    俆青野朝她一礼,随即笑道:“来书肆,自然是买书。”

    胥姜心头虽有疑虑,面上却很自然,“若买曲谱,本肆所剩不多,仅有一两本,俆博士可要看看。”

    “我虽为乐官,也并非只买曲谱。”他往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后抽出一本《寒山诗集》翻了翻,问道:“这是新出的么?”

    胥姜赞道:“俆博士好眼力。”

    俆青野将书摊在鼻下闻了闻,“墨还是新的。”随后又仔细看了版印落款,见是国清寺僧人所出,略有些惊讶,随后问道:“胥掌柜这套集子怎么卖?”

    “七百钱一套。”她原本定价为六百钱,可近来纸价、墨价上涨,不得已多加了一百文。

    “那我买一套。”说完又将相邻书架上的《浣花清玩》拿起来看。

    还真是来买书的?

    管他的,他既来买书,那她便卖书,别的一概不多问、多想。

    “这套《浣花清玩》,为姑苏张秉所著,是同为姑苏人氏的牛芳所刻。共十三卷,涉猎画鉴、清玩、刀剑谱、兰谱、弈律等,闲书一部。”

    “书为闲书,人为闲人,两相适宜,我也要了。”

    “这套八百钱。”因里头有图谱,更为费材,所以价贵。

    俆青野又认真阅览了其与书籍,经史子集一概不问,闲书杂记倒是相中不少,最后抱了十几本递给胥姜,说道:“这些都要了。”

    胥姜接过,随后给他算了算价钱,“旧书游记、民间故事单册一百钱,这里共四册,曲子词一套两册五百钱,话本、传奇,算你六百钱一套,加上这两套新书,共计三千八百钱。”

    “好。”俆青野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让胥姜称,称后四两,胥姜正要找剪子绞,却被俆青野制止了,“不必找补,上次掌柜大方送我两套曲谱,我又如何能小气?”

    胥姜笑道:“礼归礼,买卖归买卖。”说罢仍绞下多出的银子递给他。

    俆青野只得收了。

    结完银钱胥姜给他写售契。

    这一手字写得好。

    俆青野的目光从胥姜笔下,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脸上。

    人也生得好,自然纯澈。

    “好了。”胥姜把契书递给他,又找出油纸来替他包书。

    她动作利落,毫不扭捏,看着顺心顺眼。

    俆青野平日在教坊见的女子,衣着打扮皆光鲜亮丽,柔媚可人。他自认见过美貌之女子比寻常人更多,可在小竹溪见胥姜那一刻,却觉得所见之女子皆尽失颜色。

    彼时她仿佛从山水幽竹中脱胎而来,清灵绝秀,让人见之忘俗。而后雅集上她所展之烈性却又让他刮目相看,不觉粗野,反更生趣味。

    几番交谈下来,察觉她对自己若有似无地回避,又觉她聪慧。

    他本不想纠缠,可今日偏巧又至永和坊,便不禁寻着街巷一路问来了,跟有鬼支着脚似的。

    俆青野接过胥姜递过来的书,笑道:“待看完了,再来找胥掌柜买。”说完便作礼同她告辞。

    来去皆客气有礼。

    胥姜抓了抓脑袋,还真来买书的?

    将人送走后,梁墨自后院出来,问道:“方才有客人?”

    “嗯。”胥姜点头,“买了十几本书。”

    “什么人,这么阔绰?”

    梁墨走到门前探了一眼,这一眼却看见自巷口拐进来一辆车,直往书肆这头来了。

    “东家,有客到了。”

    “难不成又折回来了?”胥姜出门一瞧,却见来的是木府的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小厮,随车的还有两个丫鬟,来的是女眷。

    马车停在肆前,轿帘一打开,钻出来两个小丫头,梁墨赶紧放下袖子,去后院回避。

    胥姜笑迎上去,将两人扶下来,“两位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

    见到她后,木兰荷神色尚好,木兰景却满脸愧色,不敢擡头直视她。

    胥姜见她如此,便知二人今日是上门来做什么的,心头不免叹气,随后柔声将她们请进了书肆。

    木兰景一进书肆,便朝胥姜行了一个大礼,吓得胥姜赶紧将她扶起来,“小姐这是做什么。”

    木兰荷也朝胥姜行了一礼,道:“胥姐姐,我是带妹妹来给你赔礼的,实在是对不住。”

    “你们哪里有对不住我的?又不是你们的错。”胥姜赶紧将两人拉到案桌前坐下,随后拍了拍两人的手,给两人各倒了一盏茶。

    木兰景不会说话,只一个劲儿吧嗒吧嗒地掉泪。

    胥姜看着不忍心,便劝道:“若是为笺谱一事而来,便听我几句话。你只是在我这儿买了笺谱,你情我愿的买卖,并没有做错什么,且拿笺谱给周善才仿制的又不是你,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头上。再说了,便是没有继圣,我这笺谱传开来,也免不了被仿制,行市如此,无法避免。所以你别自责,也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木兰景仍边哭边摇头。

    木兰荷替她擦去眼泪,然后对胥姜说道:“胥姐姐,今日我们来不光为笺谱一事,还为赵秀作弊一事,我们知道你来府上找过兰景和婶婶,只是……”木兰荷圆圆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愧色,“兰景不是不想见你,是见不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胥姜微惊,随后看了眼门外的马车,又问:“你们今日出来可告知家里人?”

    二人摇头,木兰荷说道:“兰景听到了大伯和婶婶的谈话,才知道你来过。她本想来偷偷来找你,可出不了府,直到最近府上的守卫松懈了,趁着我去看她,才求着我,借带她去我家散心的由头来找你。”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原先便走失过一次,还这般不警觉,且科举舞弊一事虽了结,却难说不会另起风波,她们两个小姑娘若牵扯进来,岂非白费木淙也一番隐忍?

    胥姜叹道:“若我起坏心,你俩当如何?”

    木兰景用手比划了几下,木兰荷说道:“我们知道,姐姐不是坏人。”

    胥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片刻才道:“你们赶紧回去吧,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木兰荷说道:“我们今日来,一是给姐姐赔不是,二是要交给你一些东西。”木兰荷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木兰景随即自袖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胥姜。

    木兰荷道:“这是赵秀写的文章,还有兰景所记的关于赵秀的一些事。”她垂头道:“只是如今才给你送来为时已晚,可兰景还是想亲手交给你,以解心结。”

    胥姜接过却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而是对两人嘱咐道:“东西我收下,只是往后这些事,你们别再掺和了,也别告诉让人知道你们今日来找过我,以免招来麻烦,知道吗?”

    木兰景怯生生地握住胥姜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溢满歉意和感动。

    木兰荷期许道:“那我们今后还能来这儿么?”

    胥姜摇头道:“最好别来了。”怕她们误会,又道:“要来也等风平浪静后再来吧。”

    两人失落的垂下头。

    见她们如此,胥姜想起先前她们来自己摊位买书时,欢欢喜喜的模样,心下不禁遗憾,经此一遭,她们怕是再不复那时的喜乐欢畅了。

    世事总是逼着人成长。

    她叮嘱道:“快走吧,别让人知道你们来我这儿。”

    两人这才起身,各自朝胥姜行了一礼,相携离去了。

    上车后,木兰荷对两个丫鬟和小厮警告道:“不许告诉任何人今日我们来这里了,知道吗?”

    丫鬟和小厮皆恭敬应了。

    等人走后,胥姜才打开木兰景给她的那叠纸,纸分两手字迹,一手遒劲有力,笔势雄奇,一手端庄娟秀,干净工整。

    遒劲有力的为赵秀所写,便不从字迹分辨也很好认,因为每篇文章开头皆有他所留期会,末尾都有落款和私章。

    胥姜查看文章所作日期,皆在一年以前。

    她又坐下细读其文章,确实如曾追所说,文思敏捷,才华斐然。读完一篇后她翻面,却发现文章背页皆落着三个小字——赠兰景。

    原来这些文章是他送给木兰景的。

    胥姜又拿起木兰景所写赵秀生平读了起来。

    在木兰景所述中,赵秀本是一个才华横溢且志气远大的人,为桐城乡试经魁,后来京参考,被木淙也看中,收入门下。

    只是不知为何,参加春闱却屡屡失利,他的失利并非因其能力不足没考上,而是因为临到考前,却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取消了参考资格。

    连续三年皆如此。

    在这样的打击下,赵秀心灰意冷,整个人也越发阴郁消沉,行事也越来越乖张失常,甚至与他最不屑的周家混在一起。

    今年他成功参加科考,一举高中,木兰景本替他高兴,以为他从此可以回归正轨,可紧接着便出现了舞弊案。

    木兰景始终都不愿意相信赵秀会作弊,因为她知道赵秀的才华,可当她询问父母,父母闪烁其词,并不正面回答。

    她有所怀疑,便暗暗留心,终于得到一丝蛛丝马迹。直到那日,胥姜去木府投拜帖,她才在书房偷听到原来真是赵秀诬告,且父母知情。

    她大失所望之余,想将赵秀的文章带出府去找胥姜,却被父母扣留在了家中,母亲见她倔强,便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她这才得知,原来他们家是被人拿中了把柄,所以才逼不得已与赵秀一起参加了这起舞弊案,将杜回污下狱。

    父亲因家人而妥协,甘受人驱使,种下罪孽,赵秀因前途无望,所以转而与他们合谋,拿功名换钱财。

    木兰景无法责怪,只能尽力替他们赎罪,所以才将赵秀的文章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下来交给胥姜。

    她自出生,便受尽父母恩惠,可谁知这些恩惠中也会滋养罪孽,她希望胥姜不要怪罪他们,所有罪孽她愿意替父母承担。

    至于赵秀,木兰景理解他,却不能认同他为一己之私再三谋害他人之举,他早已失了本心,已非初来京城的赵秀,更非她所认识的赵秀。

    她知道自己现在才把赵秀的文章送过来,为时已晚,却仍希望有朝一日能对杜回有所助益,才给胥姜送来。

    末了,她再次同胥姜道歉,胥姜于她有恩,可他们家却再三辜负了她。

    胥姜放下信,深深叹了口气,木兰景年纪虽小,却赤诚无邪,明白事理,想来也是木淙也与木夫人精心教养与保护的缘故。

    可覆巢之下无完卵,木府被裹在乱局中,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只希望,将来不要被带累才好。

    胥姜把赵秀的文章与木兰景的信收好,待楼云春来后交给他。

    楼云春虽从未对她直言,可胥姜却直觉的相信,这桩舞弊案迟早会平反,届时赵秀的这些文章和木兰景的书信,便是紧要证据。

    同时,木兰景所提供的这些证据和书信,说不定能戴罪立功,给木府留一线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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