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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三千里 正文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斩,山野闲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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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第一百零四斩,山野闲客

    潭心渺渺,映青山之翠影。兰风习习,祛万类之残秽。

    丝竹悠悠,奏古今之来客。人语晏晏,话乾坤之应变。

    老者端坐溪石上,抚一曲《广陵散》,引得钟麓击节而和。

    胥姜醉心闻贤,不觉间竟将一壶酒倒尽,楼云春见状,又取了自己的薄荷饮替她续上。

    弦静音绝,众人不禁拍手称妙。

    胥姜由衷赞道:“乐者乐也,琴瑟乐心,闻先生之琴心,尘世烦扰尽可消也。”

    白须老者笑谦,“小友过奖了。”

    钟麓笑道:“今日也算是你二人的机缘,泽兰先生的琴音当世难得一闻,连先帝都赞口不绝,多少人千金求一曲,都难遂愿。”

    楼云春朝泽兰拱手作礼,“得遇先生,三生有幸。”

    胥姜心头惊叹,随后朝钟麓拱手,“都是托先生之福。”

    “哎呀,你们这些人,说不讲礼,处处都是礼,烦人,烦人。”泽兰先生摆摆手,随后对钟麓斥道:“你可别唬小辈,什么当世难得一闻,莫要将老夫捧上高台,这把老骨头不禁摔。”

    众人闻言皆大笑。

    泽兰先生舔了舔酒,“况且老夫这琴与这山中的猿啸鸟鸣并无区别,随时可奏,随时可听。”随后广袖一挥,漫道:“圣人听得,你们听得,渔樵也听得。”

    随后想了想,又补说:“唯有一种人听不得。”

    胥姜好奇道:“什么人?”

    泽兰答曰:“心歪着长的人。”

    众人了然,随后又不禁钦佩其高情远致。

    胥姜深有同感,便点头附和道:“心歪着长的人确实是没法听的,五音入五脏,琴音为征,征为火音,火音主心。这人心歪了,属病入膏肓,再好的琴音也是难入难治,先生自不必为其磨指废弦。”

    泽兰先生闻言不禁畅笑,“怪道方才钟麓夸你说话顺耳,真是好一张巧嘴。”

    胥姜神色诚恳,“此乃晚辈肺腑之言。”

    听她被夸赞,楼云春满眼盈笑,与有荣焉。

    钟麓夸完那个,又来夸这个,“这小娘子可不得了,诸位切莫因其是女子便小看了。早先给大家品读的梅花笺谱便出自她之手,还有近日畅销的那套蒙学诗集,也是出自她的书肆。且为人又仗义,行事又周全,性子又耐磨。”

    他边夸边叹,“真是难挑出毛病来,只恨不是长在自个家里的。”

    胥姜被说得脸红,忙摆手道:“先生谬赞,我哪有这么好。”

    楼云春声道:“你比这还好。”

    胥姜瞪他一眼,谦逊,谦逊可懂?

    一名身宽体胖,面目慈和的老者缓缓道:“说起那梅花笺谱,倒让我想起近来京中流传那草花笺谱来,家中孙女买来送我,我当日瞧着还以为是同那梅花笺谱一套,细看又有所区别。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继圣书局所出,胥娘子可是与这继圣书局有合作?”

    提及继圣书局,胥姜神色淡了些,她摇头道:“不瞒诸位先生,草花笺谱脱胎于我那梅花笺谱,为继圣书局偷仿制,并未知会过我。”说完她朝钟麓无奈一笑,“我得知他要偷仿,且买断了草花纸,便知我这梅花笺谱已无前景,又想着各位先生、主顾对书肆的照拂,才将其作礼送出,以报惠顾之情。”

    “其中竟有如此垢情。”那老者摇头,厌恶道:“亏他们还有脸说自己是独创。”

    钟麓叹道:“他们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泽兰先生擡手安抚,“莫要为其烧心,失道寡助,这般行事无异于自取灭亡,且耐心看着吧,总有自食恶果的一日。”

    随后又对胥姜道:“怪说方才小友有徵音入心之言,想来心有不平,不如我为你抚琴一曲,散散心气。”

    胥姜受宠若惊,忙起身朝泽兰先生拱手一拜,然后大大方方的应承其好意,“多谢先生,那晚辈便洗耳恭听了。”

    泽兰先生抹弦,一曲高山流水推波而出,瞬时将人带入旷境。

    曲过半阙,忽地,从山林间传来一阵悠长的野歌,应和着琴音,俗雅并茂,荡气回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有何哉!”

    一曲罢,众人皆惊,泽兰先生抱琴而起,寻声而问:“何人作歌?”

    林中人问:“何人作曲?”

    “仙人且等,我这就寻来!”说完,泽兰先生将琴入袋,背在身上便急切往山林中投去,另外几人见状,也随之而往。

    钟麓吊在末尾,冲看看傻眼的胥姜与楼云春挥手道:“你们回吧,咱们寻仙去也。”

    “山路湿滑,先生们可要当心啊。”人已没入山林,唯余胥姜的叮嘱回荡在山谷里,她盯着看了半晌,喃喃道:“瞧着年纪都不小了,腿脚倒挺利索。”

    楼云春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随后又担心道:“深山老林的,不会走丢吧?”

    楼云春四下看了看,思忖道:“瞧此处无马无车,先生们应当不是自己来的。过会儿咱们出去问问,让他们的仆从到各个路口侯着,如果落日前未归,便入山寻找。”

    “如此也就周全了。”胥姜回头冲他一笑,“照月真聪明。”

    照月喜滋滋。

    胥姜没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楼云春顺势将她揽住。

    末了,胥姜看着满地残席,“也不知回不回来了,这些东西收么?”

    “咱们先收上吧,带出去交给他们的仆从。”

    胥姜点头,“也好。”放在这儿,若被人拾去,倒也可惜了。

    两人随即将东西都收捡包裹好,驮在了各自的驴和马身上。诸多行礼加上胥姜,差点把犟驴压趴,它不满的刨了刨蹄子,正要撒气,却被胥姜一巴掌拍服帖了。

    果然没有一棵草是白吃的!

    回程之路比来时艰难,胥姜与楼云春却都不着急,两人走走停停,寻芳赏景,偶尔落地步行,让马和驴饮水吃草。

    行至半途,见溪涧对岸有人嬉闹,着眼一瞧,原来是周家人。

    除周家人和那些士子外,还有一群乐伎、歌伎,那群白衣士子混迹其中,颇为打眼。

    胥姜瞧着他们眼下放浪形骸的模样,想起寻仙而去的野老,心头不由得叹气。

    若将这些人充作基石,那大厦必将倾危。

    楼云春轻道:“走吧。”

    胥姜转头看向他,忽又觉得心头渐升希冀,暗自嗤笑道:何必庸人自扰,不是还有眼前这样的人么?

    两人回到路口,路口车来人往,路边还有挑担卖茶卖粥的,卖花卖菜的,卖溪虾溪螺的,很是热闹。

    楼云春与胥姜来到马棚询问钟麓等人的车马,马棚管事指了一处旷地,两人便寻过去了。

    过去一瞧,果真有四架马车等在那儿。二人过去将情况说明,分别交还了行礼,又嘱咐其往山口路口去守人,这才又回路边寻吃食去了。

    走了这么久,两人都有些饿,便先去寻了卖粥的妇人问食。

    胥姜问道:“阿姐,你这都有些什么粥?”

    妇人答道:“麦粥和饧粥,十文钱一碗。”

    价钱比城里贵,不过贵得合情合理,路这么远挑过来,挣得都是力气钱。

    正好楼云春先前在马棚退的四十文可以派上用场。

    “那要两碗饧粥,两碗麦粥。”

    “好嘞,先来饧粥还是麦粥。”

    “麦粥。”甜在前头,别的味儿就要大减了。

    妇人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麦粥。

    麦粥还是热的,熬煮火候老道,碎米化汤,麦粒爆花,谷物之气浓郁,入口香浓软糯,两人吃一口便停不下来。

    吃完麦粥,胃里还有所欠缺,再续一碗饧粥,甜蜜温软,心满意足。

    楼云春连吃两碗还不够,又多要了一碗饧粥。

    胥姜见一旁有卖枣糕的,买了两块与楼云春分食,这才彻底饱了。

    一旁卖花的农人见隔壁生意兴隆有些眼热,便朝两人叫卖道:“二位要不要买花?刚从山里采挖的,回去好养活。”

    胥姜想起曾与楼云春说起过开春去山中挖桃树,只是开春过后事情太多,搁置了,眼下见这农人才想起此事。

    她扫过农人的箩筐,多是各种兰草,香茅,水蕉,还有几株豆蔻,并没有桃树。

    农人见她似在搜寻,便问:“娘子想买什么花?我家就在这山脚,家中还有些别的,说不定能有你想要的。”

    胥姜问道:“有没有桃树。”

    农人与楼云春闻言皆是一愣,农人道:“桃树倒是有,不过家中都是些四五年的成树,植株大不好移挖,要树苗山中倒是有,不过得现挖。”

    楼云春问道:“远么?”

    农人摇头,“倒不远,只是如今我在此处摆摊,一时不得空。”

    胥姜正想说下次再来,却不想楼大财主阔手一挥,对农人道:“你的这些花,我都买了,包括桃树。”

    农人一刻不带犹豫打纤挑箩,朝两人招呼道:“走,我带你们去挖!”

    胥姜哑然。

    楼云春走出几步,见她没跟上,便回头等她。

    “你买这么多花儿,种哪儿?”

    “你的书肆,家中园子,还有自然轩,都可以种。”楼云春看出她的担忧,笑道:“放心吧,不会白花钱,且带回去父亲和母亲也会欢喜。”

    胥姜想起楼宅园子里那株樱桃树,也是楼敬去山中道观挖的,便高兴跟着农人走了。

    农人的屋舍就在溪边,几间茅屋,两道篱笆,一方小院。

    三人还未走近,便闻一阵犬吠,农人吆喝一声,一只黄狗自院里窜出,摇着尾巴朝这边飞奔而来。

    “它叫望山。”

    望山先警惕地打量了马和驴,又闻了闻胥姜与楼云春,见其皆不带恶意,才围着农人打转,不时还‘嘤嘤’哼叫。

    “好狗,好狗。”农人摸了望山两把,便将胥姜与楼云春往小院领。

    小院四周花木葱茏,夹侧理为菜畦,多种韭、葵、葱、蒜,水灵可爱。左右桃、李、杏、梨混种,往前推一月,次第开放之时,应当美不胜收,眼下皆已挂果。除此外,门前溪水旁还种着几株樱桃,眼下青黄交杂,让人一见便口舌生津。屋后是一片竹林,绿叶飒飒,胥姜瞧着是毛竹,此时应已出笋。

    胥姜看着四周的果树,好奇问道:“老伯,你种这么多果树做什么?”自己吃又吃不完,拿进城卖,路远价贱又不值当。

    农人老伯将花放在茅檐下,去找锄头,闻言答道:“酿酒。”

    胥姜眼睛一亮,“老伯懂酿酒之术?”

    “都是从老一辈那里听来的,照猫画虎,久了就精了。”

    “家中眼下可有成酒?”

    听这意思要买?老伯连忙点头,“有,你要看?”

    楼云春看了眼天色,说道:“挖完桃树回来再看。”

    日头已挂西山峰,炊烟渐出溪水东,再耽搁下去,在天黑前便回不了城。

    胥姜忙道:“好,赶紧动身吧,过会儿该晚了。”

    老伯让二人将驴和马拴在院子里,留望山看家,随后领着两人往山里去。通往山林的是石板路,听老伯说是他自己铺的,一年铺一段,年复一年,便通到山顶了。

    胥姜与楼云春由衷佩服。

    石板路比泥路好走,加之三人脚程都快,不多时便行至山腰。

    “就是这儿。”

    胥姜擡眼看去,几株野桃盛结成林,说是野桃也不算全然野生野长,树下无杂草,枝丫也有人为痕迹。

    老伯说道:“这儿原本只有一棵桃树,枝梳叶稀,结果也小,起先没注意,后来发现它招猴子,尝了尝觉得甜,就圈来打理。见有猴子吃剩的果核,落地生发成苗,顺势育了几株,十几年下来,才长成眼下这副模样。我门前种的也是这种。”

    这桃树此时也结果了,拇指大小,再往后也长不了多大,成熟之后一捏便脱核,内里红如胭脂,所以又叫胭脂桃。

    胥姜吃过,知道个中滋味,所以此时望着满树青果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野桃酿成酒后,跟它开的花一个颜色,倒是好看得很。”老伯瞧了一眼胥姜,见她一脸馋样,心道有戏,过会儿定要设法卖两坛给她。

    楼云春也瞧着胥姜,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可怜可爱,便道:“过会儿咱们买些回去。”

    老伯一听,原来这位才是做主的,忙道:“好几坛呢,正是喝的时候。”

    “好,好。”胥姜连连点头,又催促道:“老伯,树苗在何处?咱们赶紧挖吧,挖了回去买酒。”

    “就在树下。”老伯领着二人来到树下,只见苗子高高低低长了一片,“都是坏果子落在地上生的,本来要清理,这两月农忙,没来得及。”

    老伯选了几株半人高的,说道:“这种是前年的苗子,特地留的,此时挖回去种最好,根苗壮好成活,且若种得好,明年就能开花。”

    “听您的,就挖这种吧。”胥姜对楼云春问道:“挖多少棵?”

    楼家中园子原有几株桃树,花开得倒是好,只是果子又硬又酸,中看不中吃,可以挖去别处,换种这野桃。

    楼云春看着眼前十来年的老树估量了一番,“十株应该够了。”

    “好。”老伯上手挖苗。

    胥姜瞧着,忽然说道:“多挖两棵吧。”

    见楼云春疑惑的看着她,她淡淡一笑,眼底浸出一丝怀念,“一株送去书塾,一株种在书肆后院。”

    林夫人的闺名为杝桃,杝桃便是野桃。

    楼云春轻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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