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唯美册封礼
夜黑风高时候。
几人略谈完局势。
接了鸽子的孟常将里头的布绢扫了一遍,再进来向窦矜汇报。
“驿站内的兵头刚清点完毕,是三千七百八十二人。”
这便是跟在程药拉回来的一同回营的郡兵,进了城时交给了来接的大士官,他带着书童自去进宫复命。
此外,还共有两方势力朝廷逼近。
一方是王相雀之同伙,因个别诸葛倒戈战队了王相雀,想要借势反朝来分一杯羹,已记就有三万多兵马正踏过变河而来,另一方则是窦矜自地方调来的一万七千多官方兵马,归属中央要同宫内的御军会和,与王贼对战、
无论哪方,决战之处的目的地都在京都曹阳。
几万大军金戈铁甲,已经不日不夜踏马呼啸过境,踩碎了春华秋叶,正刀剑舞弄,直逼曹阳。
城内的太平,也只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声罢了。
程药既有小诸葛的名称,王军和政府如何能以少胜多,便是他要考虑的计谋,听闻对军士气高涨。
这几年征帝治国不胜,虽放驶一些政策,却躲不过土地兼并日趋严重的问题,这就导致大部分的底层农民除了被剥削就是没有了地,最后发展成了流民逃跑到四处流浪。
推翻朝廷的呼声越来越高,也只有这些士大夫,还可能舍命陪君子。
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官僚和朝廷本就是利益一致的统治团体。
窦矜性格乖戾,汉宫交给他有可能失控,对手王相雀是个贪婪伪善之人,也并非君子,新朝由他推翻再建立,很快会面临其他歧义。长幸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
一个柔和的声音几次唤她,将她从自己的神思中拽出来。
“对这弹药,女君子有何想法?”
大汉弹药尚少,多是火烧,冷剑,真刀真枪的近身拼杀,程药提出箭上燃油,以火箭射之。因为王相雀的反兵是四方而聚,后勤补给没有皇宫来的坚挺。
可是这个法子也有个后患,“中伤力确实充足,但它有个条件,就是降雨。我想最近几日都不见春雨,闹不好是要走水的,宫中走水非同小可。”
程药认真的面孔挂着友善,扇着羽毛扇对她请教,“女君子怎知最近几日都是无雨?”
因为她学了初中地理呀。
程药未必不懂。
他好像单纯想要考一考她。
长幸一本正经地陈述,“我自文德楼中出来,空气干涩如掌箍,又观夜空,虽不是天朗星明,但月色澄澈,云层太薄了,积水不够怕是下不下来。”
程药欣然而笑。
最后他们改用烟雾弹,国库里还有许多,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如若受了潮,再做就来不及了。”
姜丞相提醒。
程药请他放心,另拿了绢布,在上写了一个方子。
竟然只需硫磺和土星。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制作手段,长幸也摇了摇头,程药喜欢读奇书,不乏志怪,这真的成吗?
他坚定地对窦矜叩手,“现做一个,殿下一试便知。”
***
翌日一早。
初春彻底,纤长的黄素馨(1)自水边的手造篱笆串荡悠悠。
众臣散了由姜丞相等待理的早朝后便接到了消息,按次序往这边过来一并请迎神女,请迎昨日那位神女的仪式在这座水边展开。
“夜魅逢仙,神光离合;如仙躯以鹤立,随之羽见——”
河畔依水,有颗逃过前朝命运的参天大树,长幸按照排练的方式规训自己,自台下慢慢走至台上。
这是她正式走到了日光之下,她尽量走的庄重一些,稳当一些,好配得上这个洛女之后的身份,默默将这一刻比作人生的新开始。
不同于那个前世的轻易放弃,而是光明的开始。
走至台上,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去,待接册旨。
长幸的眼神扫过众人,他们的脸上都挺平静,礼乐没有崩坏,但是帝国已经摇摇欲坠,这里还歌舞升平。
太监一把尖细的好嗓子,把窦矜为她撰写的册封辞藻,滑溜溜又不失庄重地念出来。
她屏住呼吸动着耳朵仔细听完,昨夜窦矜写完了,就是不给她看。
他要她自己听。
“夜魅逢仙,神光离合;如仙躯以鹤立,随之羽见。又如绿渠芙蓉,流风回雪,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潜处太阴,意寄于君王,光酌滋吾朝,通万户语言;入阴乍阳,意与日接事,盛情于古今,为之计深献。”
台下人的视觉就又不一般了。
几位公卿瞧她粉妆樱春,头挽神鸟髻,粉群圆领的广袖外套着蓝色半臂,似商周之后、魏晋之前的打扮。连手挽的飘带都是粉绿相映,整个人流光溢彩的,那五官生的倒是很美,夺目霓裳一只。
“这词有些言不达意,还差点功夫。”
“别质疑陛下。”
“如此旖旎风流,我猜是东宫少殿下所出,陛下啊,病着呢。”
“哦。竟然是个如此年幼的女娘。”
“像是前朝人,画里站在西王母身边帮她持桃木扇的,那仕女便是这样打扮。”
“但这河边洛女,是魏晋之后那痴人所遇之事了。对不上啊。”
“真是仙么?”
“刘公、董公一向公正,不行那蒙骗,既然说是昨夜爬上祭台亲眼所见,你我——”
“懂了,懂了。”
互相凑头交头接耳了片刻,看那女娘接过了册旨,方才告落下碎碎念,长幸的身后左右各跪坐了一仕女,为她撑着两把雉尾扇。
长幸也写了一段,由太监念于台下共听。
“汉已五十余,今主上体不善,天之洛女苦众守国,有心助众授之柄,留而与卿等共食共衣之,更相授而益远。”
长幸担保,这是她写过最装逼的话了。
众卿垂头听罢,与她相视。
长幸面带清浅的一丝弯动,犹如名画里的蒙娜丽莎那种若隐若现的微笑。
她缓缓擡起手臂举至额手,预备下腰。
众臣亦然照做。
水流潺潺,风将早荷吹起,女子霓裳飘动,臣子面容肃静.
一群人正面对坐着,弯腰对鞠。
这场面充满了华夏文明诞生后的仪式感,是她在现代从未有过的感受。
长幸心中澎湃,忽然觉得不隐身有不隐身的好处。有这样一次真实体验的古代剧本杀,她为了汉宫鞍前马后,辛苦点也值得了。
***
大臣们并未将她很当一回事,却也不敢不敬。
窦矜有些不满。
长幸道,“这样的效果已经很好了,要让他们敬佩你相信你,是要拿出行动的,要徐徐图之。”
“你表现的机会马上就到了。”
窦矜观察那摊开的舆图,他将上头带着王字的标子又推进了一些,越过了护城河。
沉吟,“太快了。”
“最快什么时候?”
“今晚。”
长幸心中一窒。
“得疏散城中居民,他们还不知情。”
“程药已经去办了——”
“找好借口,不然居民会恐慌的。”她赶紧提醒道。
窦矜被她这一急切的打断,有些恼怒,“我想到了。”
一副面色不愉的模样。
这可不成,他们才合作第一天,以后还来日方长呢,长幸劝说他,“你能不能别总是臭着一张脸。”
“那你别打断我的话。”
一大半的政治交给了他来挑,那是足足三万多的大兵。
没人火烧眉毛了还不烦的,窦矜压力大了有点急躁也在理,长幸可以理解。
抿抿嘴示好,“我下次注意啊。”
梁子挑过去了。
他觉得她穿成这样花里胡哨的,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比平时都要让人眼花缭乱,想要支开她。长幸如一只春日乱入的桃花,蓬勃而生机,但开的不是时候,他嫌烦。
遂说,“我为你s配了四个婢子,方才不是还在你身边?怎么不跟着了?”
“我不习惯人跟着。”
他叹气,落在长幸眼里,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做作样子。
表情丰富了不少。
窦矜越过她,喊全则去将那四位婢子叫回来,“你以后要习惯,让她们带你在各宫外走走。”
“大军要进城了,我这时没心情逛街。”
“熟悉一下宫中地形,今日若有意外,你也好随时应变。”
天色逾晚的时候,她带着四个婢子登了高。
耳边是窗沿的金铎敲响之音,长幸眼跳远处的红光,第一次能够欣赏这里的晚霞。
霞光铺射整个曹阳,红艳艳的非常柔美。
她的视线跟着霞光流转,从左至右,依次扫过方才逛到的各个宫廷院落,围栏石路,花草树木,扫回近处时,程药正好走出。
他自下而上远望,望见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纤长身形,脸上挂起笑容,朝她微微一拜。
长幸与他颔首。
程药与跟着的书童说了话,将手中东西一并丢给了那瘦小的圆脸书童,往城墙内门而走,很快看不见了。
长幸咦了一声趴着半身往下望,发现他确实是往楼上来了。
程药好像不怕她,别的人喜欢跟她客气,程药不同,他一开始就撞到了她不说,后边还特别喜欢同她开玩笑,一应一和来回答众人的问题。
春日还是昼短夜长,程药小步慢走,爬完九层高塔的楼梯后,方才还垂目的晚霞已经落了大半。
一位高个子的婢女熟悉这里,去燃了一只火把,刚燃起便被一边的长幸拦下,让她赶紧把那只灭了。
城外有待命埋伏的将士,长幸不敢引起误会。
“我怕被人错认成报信的烽火。”
那婢子唤作辛资。
她忙称是。
程药才到,长幸遗憾地告诉他,“晚霞已落,无景可追,马上要看不清阶梯,我也打仗下去了。你呢?”
程药躬身一行后,便挺直了身子,“我当然是陪女君子下去。”
长幸和其余婢子都被他的言语逗笑了。
看着儒雅,怎么有点中二。
“你一上一下的,不觉得白白辛苦么。”她问他。
程药的嗓音如一缕清风,缓缓道来,“殿下斥我身体孱弱,孟小将军也觉得我是军师的脑子、病秧子的身,这几日,我寻了时辰便锻炼,爬楼能强身健体,还能同女君子说上几句话,没有什么不好的。”
长幸呵呵而笑,“好叭。”伸手示意,“那你我一同下去?”
程药也乐了。
“好嘞。”
一行人正要下楼,忽见对面高台燃起火焰,一个士兵吹了号角。
那是,烽火。
得了号角和信号,底下的大鼓密敲。
霎时间,平静的宫内有穿马声过。
二人松快的面色都是一敛。
程药道,“是反军。”
长幸提起裙角,转身飞速下去,“去未央宫,他们提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