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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绸 正文 第53章 齐化门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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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齐化门贰

    吉市口胡同口,特派组从大杂院出来,驱车离开了,躲在估衣铺招子下面的苏明珰方才走出来,还未走到大杂院门口,见朱姥姥从院里出来了,她不愿跟朱姥姥唠叨,闪身想躲开这个麻烦,不料对方已经瞧见了她。朱姥姥拧着小脚快步迎上来,拉着她的手四下看看,然后低声说:“明珰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你姨娘啊,你爹打发人回来照应你们娘儿几个了是不是?”

    明珰不解,说:“这是哪儿话?哪来的照应。”

    朱姥姥哼哼:“一家人甭操两家心,你还不愿承认怎的?刚才那几个当兵的盘问北屋西门太太,我可都听见啦。”

    “您听到什么啦?”

    朱姥姥的小三角眼咕噜噜转,说:“当兵的问西门太太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陌生人来找过你,比如会功夫、身手好。”

    明珰心知这是在调查那天那位行侠仗义的男孩,但朱姥姥这个理解实在令人反感,便道:“这有什么稀奇?那些杀千刀的狗急跳墙想找一点子线索,这怎就成了我爹派人回来照应啦?”

    朱姥姥冷哼一声道:“大小姐横是嘴硬,当兵的都说了,前些日子有这么个人跟你接触,他们怀疑是同党哩。”

    明珰心中骂声草包,要是同党倒好了,身手那么厉害,我岂不有了帮衬?罢了,这么好的事儿自己是不敢奢望,谁爱瞎想瞎想去吧,自己还是求求老天爷别让那位行侠仗义的愣头青给特务们找到,毕竟他可是目睹了我生吞纸条的……

    明珰原本是个乐天派,身心复原能力极强。上次被特务们带去审问,活活扣了三天,回来的时候人都蔫儿了,然而一做起生意,又生龙活虎了,把那满脑门子关于汉奸案的官司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可刚才给特务们这么一出现,各种糟糕的记忆瞬间又涌了上来,把她整个人又拽回到了提心吊胆的状态。

    她敷衍几句把朱姥姥支开,然后自己爬上对面胡同的门楼抱膝而坐,她晓得一个行侠仗义的人不会是坏人,但那个人要是知道了自己是汉奸娃,还会不会帮自己呢?

    不行,这个人绝对不能被特务找到,但是……

    特务们火眼金睛,这么持续不懈地找下去,除非那男孩故意躲,否则没有个找不到的?

    咋办呢?

    她苦思冥想,得出两个结论,要么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把那小子灭口;要么做个女流氓,施展风月魅惑手段,把那小子拿下!

    杀人灭口那是极难办到的事,还是勾引人容易些。反正林家少爷的婚事是不成了,我自己趁早捞一个得了。

    想到此节,她忽然就乐观起来,双手一拍,自己在高高的门楼上激动不已,如果那人做了自己夫君,一可以替自己保守秘密,二可以替自己做打手,去找那些拿走方音体情诗的家伙索要西门老师的情书,好处多多……

    还有!回头想想,那天晚上,因是角度的不同,那人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但月亮照在对面,她可是看清了他的长相,当时紧张顾不上花痴,现在想来,那可是一张好看的不得了的脸哇。

    身手好,长得好,这个买卖能做,相当能做!

    她乐不可支,仿佛已经得手了一般,小虎牙狡黠地笑起来,但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忽然就蔫儿了,勾引是不错,但上哪儿勾引去啊?

    那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自己能不能赶在特务之前找到他?况且寻觅一个人需要大量时间,逃学到没啥,只是自己的绢花咋个卖?

    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苏明珰抱着头苦思冥想,试图能找出可行方案来。

    林海潮哪知道自己被苏明珰如此惦记着,他和伍一帧勾兑一气,决定让伍一帧勾引明珰红杏出墙,然后再以不守妇道为由怂恿父母退婚,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伍一帧去清心女中大门口停车,企图散学后跟苏明珰搭讪,不料回回扑空,经过打听才得知苏明珰天天逃课,根本不走大门,都是翻墙走的。是以今早他改在早晨上学时便过去,但差等生苏明珰迟到早退家常便饭,今日敲钟半小时后才赶来,本就着急,再被他一堵,伍一帧直接被当流氓吃了一脚踹,等他反应过来时,苏明珰早一溜烟跑进学校了。

    回来跟海潮汇报,海潮气无语,派兵遣将去勾引,结果连话都搭不上一句还挨一脚,不服气,决定御驾亲征,陪伍一帧一起出马,其实是监工,他认为伍一帧不是勾引不着,而是不卖力。

    俩人驾车前往清音女中,这次不等散学了,林海潮让伍一帧直接去校役那里通融,说是苏明珰家的表兄,从山西过来找她,让她出来一下。

    借口倒是好借口,不过校役去了一圈回来说:“没找着人,教员说晌午还在教室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八成儿是又逃课了。”

    林海潮和伍一帧好不泄气,本来打算今日就此作罢,但伍一帧来时又是头油又是发蜡,把自己打扮的风流俊俏,觉得今日要是再连面都见不着可就太浪费自己一番风采了,于是对林海潮说,索性傍晚去吉市口胡同堵她得了。

    “就算她白天既不上课又不回家,晚上总要回家的。”

    是个办法,于是二人一脚油门便往齐化门方向去了。

    不巧的是,刚到齐化门附近便一眼瞧见前面有辆车十分眼熟,细看之下发现竟是方家三爷的,海潮最近尚处于离家出走状态,要是给师哥海东看到了,立刻马上就得给押回去。于是他俩赶紧把车撂下,二人蹑足往街边的一爿五金店里缩着了。

    眼看着师哥驾车在算命摊子前停了一下,又驱车扬长而去,两人才放心出来。眼下还不到傍晚时分,苏明珰还未归家,左右都得候着,时候还早,他们在茶摊坐下要了大碗茶,还没吹凉,那辆车又回来了,他俩连忙埋头,顾不得烫就往嘴里灌,开车的师哥海东压根儿没看见他俩,径直驱车走了。

    两人被烫的够呛,刚要起身,又出变数,方先生从街那边款款而来,这人天天和师哥在一起,给他看见也不行。

    原本海潮给家里放风过去说的是自己去广州投军了,可千万不能在北平地面儿上给熟人发现!于是俩人埋头对着两只空碗做喝茶状,方先生倒是没发现他俩,从他们身边擦过,又紧挨着身后的算命摊子停下了,叫他俩走也走不了。

    面前的橱窗玻璃是方先生和算命先生的倒影,他俩偷眼瞧去,算命先生恭敬地招徕生意道:“你先生人物风流,此来是占事业?还是占子女学业?”

    海潮心想:什么狗屁倒灶的,三爷富可敌国,还用得着占事业?占子女学业更离谱,人家还没结婚呢?海潮打小就听家人说三爷性格尊傲,此时心道:老骗子你马屁拍不对可要吃瘪的!

    果然,三爷冷声说:“我就不能占姻缘吗?”

    方丞从前不忌讳年齿虚涨,直到意识到他那位不知名的情敌似乎比自己年轻几岁,才成了忌讳。

    这算命老头一上来就要给他占子女,显是把他看老了,想不生气都难。

    算命的老头很冤枉,心想这人这口气,怎么上来就擡杠啊!

    不过吃江湖这碗饭的,啥场面没见过,老头依旧满脸堆笑:“占得占得,你先生丰神俊朗,怕不是有离异之苦恼,想必是想纳一房妾室……”

    空气诡异地沉默,老头几乎感受到脖颈发凉,过半晌方丞才咬着牙道:“我还偏不是离异,也不是纳妾!”

    擡杠的意味更加明显了,老头搔了搔稀疏的山羊胡,勉强笑道:“那老朽就请教一下先生的生辰八字。”

    方丞报了生辰八字,老头子闭目掐指而算,心中飞快寻思,这人西装革履仪表不凡,一看就非等闲之辈,这个年纪怎会未成家,只怕是死了老婆,我若直说恐他不悦,若往好处说又怕他反过来说我算的不准,还是直说罢。

    “哎呀……”老头子拈须掐指,一副通灵通神状,“不甚如意呀……”

    “怎么个不如意!”方丞冷哼出声,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算卦,意在图一个彩头,没成想一上来就触霉头!

    算卦先生闭着眼道:“命犯剥婚煞,娘子难到家,不是小人冲,就是父母卡。当时说的好,后来又放下,如果不解破,银钱也白搭。”

    “哼。”方丞起身,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将软羊皮的手套脱下,悠悠道:“这条街市繁华的紧啊,你先生此地谋生,是不是挺安逸。”

    算卦先生以为客人脱了手套是要取卦金,满脸堆笑道:“还过得去,还过得去。”

    方丞向他看过来,面上一笑:“这条街是我的,明天起,你换地方吧,这里要拆建!”

    林海潮和伍一帧闻言咋舌,心说还能这样啊,算出坏的就砸掉人家招牌啊这是!

    老头的笑僵在脸上,不过究竟他老江湖了,倏忽掐指闭眼,道:“命犯剥婚煞,娘子难到家,不是小人冲,就是父母卡。当时说的好,后来又放下,如果不解破,银钱也白费。如果破得妙,洞房花烛到。啊呀……”他猛睁眼,“先生好事近了呀。”

    海潮和伍一帧强忍住没有噗嗤笑出来,这么蹩脚的把戏,也真想不出方先生怎样还能有闲工夫跟这老骗子耗。

    然而更离奇的还在后头呢,只听方丞朗声一笑,说:“老先生神机妙算,佩服佩服。”

    好事近便够了,竟然连如何破法都不问,拿出钱夹,取了几张法币丢给去。

    海潮和伍一帧大跌眼镜,我草还能这样!

    方丞不去送围巾了,算是占卜给了自己启发,觉着此事还要稳着来,于是叫了一辆黄包车,打道回府。

    林海潮和伍一帧目送那辆黄包车消失在人海,才自唏嘘:什么叫‘我命由我不由天’?看看人家方先生,那就一句话:这条街是老子的!

    这不,卦象直接给他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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