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关东岳醒来时,阿狗依然搂着齐祭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他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叫醒他们,好赖齐祭也是他姐,关印海是他们共同的爸爸,如果让爸爸进来看到这场景,绝对会昏过去。
这种时候家里是最乱不得的。
当他刚凑向旁边的床,手探向阿狗的时候,阿狗忽然睁开眼,微眯着看向他,将醒未醒之时,眼神慵懒,却满是血腥。
关东岳触电一样缩回手,无声的讪笑了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悄声无息的穿上衣服出去了,外面传来关东岳的问话声:“醒了?没吵醒你姐姐吧。”
“没,她还睡着。”关东岳回答。
“哥你帮我把我的睡衣拿出来,昨天来不及。”
“你的睡衣?放在哪。”
“唉我自己拿吧。”
“等等等等,我来拿,你可别吵醒了她。”
“干什么啊我又没想吵醒她,我会小声的!”关西岭说着,倒真降低了声音,直接打开了门,关东岳阻拦不及只能跟在后面,在关西岭张大嘴巴要尖叫的时候捂住了她的嘴,“别叫!”
关西岭瞪大眼看了一会,转头跑向外面:“爸爸你过来看!”
“怎么了?”关印海和许晚晴都走了过来,正看到齐祭不耐吵闹皱着眉被阿狗扶起来的样子,此时阿狗还是没穿上衣服,日光中身上条条伤疤狰狞醒目。
“你是他们队伍里的那个臭小子!”关印海怒道,“出来!谁准你睡这的!滚出来!”
阿狗充耳不闻,把齐祭扶起来后帮她套上外套,甚至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宾馆专用的一次性塑料梳子给她梳了梳头,齐祭一直懒洋洋的,似乎没看到他们一样。
关印海胸口起伏,气得大吼:“关雎!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你才几岁?你养父就这么教你的?!”
齐祭继续恍若未闻,她穿好衣服被阿狗搀扶着站起来往外走,路过关印海的时候停了一下,掏出胸口红绳系着的坠饰:“父亲的膝盖骨,我三岁。”又指了指阿狗,“他,养的我。”
把坠饰小心翼翼藏进衣领里,擡头望着关印海:“那个什么衣服镰刀,你懂?”
齐祭是真心求教,在她短暂的学习生涯中已经充分理解了没文化不丢脸,有不懂的就要问,因为那些比她有文化的没几个比她强的。
可其他人不那么认为,至少关家人绝对没法这么认为,关西岭当场就发作了:“你什么意思?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种情况齐祭明白,她又说错话了,如果说出来那么久给了她什么锻炼,那大概就是不再每时每刻都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她耸耸肩,干脆不搭理,往外走去。
许晚晴却拦住了她,她叹口气,对关印海道:“印海,如果以后要一起生活,有些事情就不能解决,否则怎么这日子真的很难过,人都说后妈难当,我能够退一百步,但如果她要进一千不,我真的让不了,这事我不管,你先处理下吧。”
关印海冷静下来,沉吟半晌,坐到正悠哉吃早饭的齐祭面前,深吸一口气道:“关雎,我们谈一谈吧。”
所谓早饭,就是罐装的八宝粥加热以后放在碗里,配点小菜,尚还美味,齐祭给了阿狗一碗,自己拿着一碗几口吞完,然后问关印海:“什么是谈一谈?”
这问题一时间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天知道齐祭打小到大没人这么正襟危坐的要跟她“谈一谈”过,唯一有资格的在她三岁就死了。
当关家把她当一个这个年龄段的正常青少年对待时,注定他们的对话只能牛头不对马嘴,即使关印海看出来齐祭不同寻常,却不知道齐祭的思维已经和正常人类偏离了多远。
好在关印海还有个成年人的智商,他聪明的选择忽略齐祭的问题,开门见山:“齐祭,你既然跟了过来,就说明你是同意跟我们住一起的,那你便要明白,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有权享受作为我女儿的一切,你不必这么敏感,不要满身是刺的自我保护,这样伤了别人也伤了你自己。”
齐祭终于明白什么是谈一谈,她的表情有些懵懂,慢慢的往包子脸方向去,最后垂下眼,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关印海顿了一顿,敲敲桌子:“关雎,好好听人说话,是做人的基本素质之一,你得明白这一点,以后出去才能受人尊重。”
齐祭抓了抓头发,阿狗喝完了八宝粥,显然不怎么饱,就拿了另外几碗粥毫不客气的灌了下去,还推了一碗给齐祭,结果齐祭不要。
“你谁啊,哪有你这样的人!”关西岭见早餐被这两人这样分了,气不打一处来,“我和我哥都还没喝啊,这是我们的份耶!”
许晚晴见父亲训女儿,自己也插不进去,拉了拉关西岭道:“别吵了,来厨房,我再给你们热点,两碗八宝粥而已。”
关西岭有点不甘心,但被关东岳拉了拉,还是进了厨房。
关印海继续教育齐祭:“我知道我没有养育你,你对我们有怨气,我只能用以后来补偿你,有爸爸在,你不用拼命,不用担心挨饿受冻,你会受正规的教育,不用担心被当成异类,你会有更多的朋友,而不是跟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呆在一起。”
而厨房里,许晚晴也在训女儿:“西岭,我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沉不住气的孩子,什么时候你这么暴躁了?是不是你觉得泼辣一点别人就不敢欺负你?可你有想过你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吗,女孩子最忌讳斤斤计较的嘴脸,就算你们处不来,宽容大度点的人总是在气势上占上风的,看看你哥哥,齐祭昨晚这样顶你,她有顶过你哥吗?”
关西岭撅起嘴,温热的八宝粥拿在手里都不想吃下去,听罢,不服气道:“可她也太奇怪了,那样子好像多了不起似的,我看着就不爽,怎么客气的起来?爸爸让我尊重她,前提是她也要让人尊重的起来啊。”
“你们才几岁就弄得好像不共戴天一样,上一辈是上一辈,你们之间又没仇,就算你不想把她当姐姐,那就当交个朋友,西岭,你看看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你有多大的能耐在这个世道结那些个仇人,你以为你爸爸无所不能?安全区每隔几天都会莫名其妙的死人,我真担心你这性子一个不好,哪天在某个巷子里就被……发现……”许晚晴说着,红了眼眶,“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上次家里来的那个伯母,她的儿子昨天死了……”
双胞胎俱一愣,翟家和关家的事情他们后来也大致有了点数,所以此时听到,心里很是复杂,关东岳问:“怎么会,他们才刚来安全区……”
“他们去搜索物资,她让她儿子也去,结果,就没回来了。”许晚晴叹息,“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过来,齐祭没比你们大多少,她经历的事情你们想都想不出来,何必在语言上占那点丢脸的优势?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妈你怎么突然帮他们说话了,前两天你的心情明明那么差。”关西岭疑惑道。
“妈不是帮他们说话,只是昨天听说那个消息,再比比齐祭和你们,觉得自己真是错的离谱,就应该让你们锻炼锻炼,否则,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们爸爸的羽翼下……”
“妈,您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爸爸不是组织安全区的人开始种田了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关西岭黏上去搂住许晚晴的手臂撒娇。
关东岳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印海放下了大半个上午的工作,在客厅里谈的口干舌燥,没得到齐祭的半分回应,他终于感到彻底的无奈,叹口气:“你会懂的。”
齐祭这才大发慈悲的给了点回应:“我懂了。”
“你懂了?”关印海直觉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还是问道,“懂了什么?”
齐祭在阿狗的搀扶下直起身,赌咒发誓一般咬牙道:“我再也不谈一谈了。”
关印海:“……”
翟艳在房中三天不吃不喝,终于在第四天走出了门,外面余竞舸几个正在为下一次外出搜索做准备,安如南和阿奇坐在窗边晒太阳,看到翟艳,俱都沉默。
许久,安如南走过来,抱住了翟艳,低叹一声:“阿姨啊……”
翟艳微笑,回抱住她,声音沙哑:“我没事。”
“那就好……阿姨,过来……”安如南牵着翟艳坐到窗边,回头望了一眼,一旁看书的单桐随手递了一面镜子过来,安如南苦笑着接过,把镜子放在窗台上,正对着翟艳,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翟艳一愣,许久以后,笑了起来,“一把年纪了还赶这种时髦,真是……”
安如南拿着一把梳子缓慢的梳着翟艳的一头白发:“这样也好,省的漂了,刚好染个其他颜色,改改精气神儿。”
“我也觉得,阿姨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们给你找染发剂,怎么样?”艾方成笑道。
翟艳微笑不变:“还是黑色吧,别的我怕不习惯。”
“好类,小曹记上,找黑色染发剂。”
“嗯。”曹涵靖拿出本子认真记下。
“那我们出发吧。”单桐背上空包,这次他也要出发,科学表明五人一组是生存率最大的,而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参与物资搜索。
几个人陆续离开,仿佛只是普通出个门,翟艳从镜子里看着他们一个个出去,表情漠然。
等听到关门的声音,安如南便去给翟艳弄点吃的,阿奇两天前就出院,这两天沉迷于看医院里顺来的杂志。
“阿奇,你电脑是自学的吗?”
“嗯。”
“学到什么程度了?”
“没程度。”阿奇翻着页,“需要了就去学,学了就记住,这样。”
“前几次我操作电脑,你都在看吧?”
阿奇不回话,再次翻页。
“阿奇,愿不愿意认我做干娘?”翟艳擡手揉了揉阿奇的头发,“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不要。”阿奇答得斩钉截铁,“但我不介意你把会的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