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蒙蒙亮,齐祭在阿狗的怀中起来,擡头看着窗外。
抖动了一下耳朵,她听到了一些声音。
“阿狗,走了。”
阿狗早就醒了,只是依旧搂着齐祭不放。
齐祭也由着他,只是瞪大眼睛四处望着,时不时嗅嗅。
然后慢慢的擡头,看着头顶的通风口,铁扇窗上绑着一根红丝带,随着气流的进入微微抖动着。
她拍拍阿狗,指指上面。
阿狗起身站到床头柜上,一只手顶着天花板凝神感受着,然后低头:“活人。”
“恩。”齐祭也隐约感觉正爬过来的是活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爬过来,于是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上面。
郑景一路爬来,他对这条路已经极为熟悉,沿途路过通风窗时都观察那些床头柜等地方有没有食物,没有就路过,有的话……
心里正模拟着见到食物时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却在再一次向下看时猛然愣住了,他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毫无感情的,静静的盯着他。
那种毫无感情的对视让郑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就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很想颤抖。
强逼自己挪开目光,他开始观察眼睛的主人,然后……
“哐!”落地窗掉在地毯上的闷声。
郑景霍的跳下来,腰间抽出一把钢刀就劈向齐祭,他双目赤红,表情扭曲,动作疯狂……毫无章法。
但还是有点长进的。
阿狗根本没动手,齐祭一闪,一拳,再一踩,郑景就只能躺在地上怒吼了:“是你!是你们!”
齐祭慢条斯理的拍拍手,喝了口水,弯腰看看郑景,似乎在想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过了一会,终于有一张强自镇定的脸浮出水面,她挑眉:“哦,你啊。”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恩,你杀啊。”说罢,齐祭一脚踩下去,郑景痛呼一声……他的胸腔几乎要凹进去了。
见他痛的说不出话,双手双脚瘫软着,齐祭满脸都是鄙视:“就你这样?”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唔……”不知想起了什么,郑景眼眶通红,不似刚才野兽一般的嗜血,而是满眼含泪,却硬忍着不流下来,“你当初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不肯带我们走,唔……就算是死,也比现在好……”
“哦。”齐祭依旧只有一种回答,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为什么不带他们走?那为什么要带他们走?
这时,阿狗忽然站起身,把刚才被齐祭挑到一边的钢刀提起来,把床头柜挪到通风口下面,借力一跃就进了通风口,只听上面传来一声低呼,然后有两个小子被提溜了出来,还很面熟,都是当初郑景的同学。
这个班长真是神人了,到现在还带着这些个同学。
“郑景!你怎么了?”如果说阿狗短暂的露面让他们还没想起截住自己的是谁,那么看到齐祭的那一刻,两人都和郑景一个反应:“是你?!我宰了你!”
没等齐祭闪,就听郑景低吼了一声:“行了!住手!”
两人竟然很听话的停了下来,犹自气哼哼的:“为什么!?”
“看我就知道了!”郑景没好气,此时齐祭已经放开了脚,他低咳着站起,手捂着胸口,脸色还是痛的发白。
“要不是他们当初见死不救,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谁规定他们又必须救我们呢……”郑景忽然笑起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沧桑感,仿佛这将近一个月时间已经沧海桑田,“我动手,也只是一时气不过,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弱,又为什么把错归在他们身上呢。”
齐祭抱臂在一边看着,她看看窗外的日光,道:“我要走了。”
两个同学扶着郑景,都复杂的看着他们,最后低下头,想把郑景再托回通风管道。
“等等。”郑景忽然停住,他微微低头,看着齐祭,“那个,请问,你有多余的吃的吗?”
“老大!我们不问她要吃的!”
“闭嘴!”郑景皱眉,他回头看着齐祭,“你,应该有的吧。”
齐祭又挑眉:“聚集地没吃的?”
郑景摇摇头:“有,但是……完全不够……而且,还有别的……”
“没有。”
干脆利落的回答,郑景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这样……知道了……”
“凭什么给你们?”齐祭摇摇头,“我从不白给东西。”
郑景闻到了希望的味道:“你要什么?”
“你们来很久了?”
“恩……呵,你们花了这么久才到这儿,但是我们在你们走后坚持了没多久就等到了直升机救援,然后沿途转换,到了这个聚集地,大概,比你们早个二十天。”郑景说的嘲讽,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这儿有几个医务室?”
“好几个……这是国际标准的体育场,每个休息室都配有医务室,环绕整个体育场……怎么了?”
“找人。”
郑景皱了下眉,低头沉思了一下:“是和你们一个车队的吗?”
“恩。”
“有受伤吗?”问到这里,他的表情有点怪异。
“受了。”看到郑景猛然变色的脸,齐祭又道,“腿断了。”
“……艾方成?”
他居然还记得!齐祭点点头:“就是他。”
郑景忽然又激动起来,他一下子挣脱两个同伴扑上来想抓齐祭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带那个残废都不愿意带上我们?恩!?他比我们有用吗?他能干嘛?啊?!你说啊!你说!”
齐祭一个巴掌精准的扇开了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的某人,冷淡道:“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别的不是你能管的。”
郑景半趴在地上努力的坐起,却因为身上痛脸痛而屡次失败,他的同学企图扶起他却被他挥开,嘴里哽咽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想再与之纠缠,齐祭并不觉得少了郑景几人自己就找不到那个残废的契约者了,于是干脆转身想拉门离开,郑景反应倒挺快,立刻阻拦道:“我知道那些没有感染的伤者会在哪儿治疗!”
齐祭停住,她转头,忽然微笑:“你现在才说,我什么都不会给。”
郑景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床尾,闻言一怔,但颤抖了几下又低下头:“齐祭,就算我,求求你。”
“求也没用。”齐祭转身走出去,阿狗把缴获的钢刀插在后腰也跟了出去。
郑景立刻拉着他的两个同学跟上来,在后面叫道:“对面那个二层观景台旁边的小房子里!”
齐祭脚步不停,越走越快。
郑景挣开同学的搀扶,跌跌撞撞的追着,后面两个同学生气的大叫:“郑景!你别追了!你何必呢!咱不靠她也不会饿死!”
郑景理也不理,自顾自追在后面,他蹒跚的跑着,竟然追上了齐祭,还跑在前面,俨然是领路的架势。
“这儿,往这儿走。”他指的路有点弯。
齐祭擡头看看笔直在眼前的观景台,虽然还很远,但是直走还是走的到的,体育场中央都是一个个帐篷,相互间错落的布置着,距离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现在周围都树立着晾衣杆等东西,显得有些拥挤,视野也不是很开阔。
走过去大概两百米的路而已,齐祭没打算跟着郑景的领路,自顾自走着。
“齐祭,就绕一下,就这么绕一下下!那儿,那儿不好走!”郑景拦在前面,倒退的走着,手捂着胸口,不断喘粗气。
少年和阿狗差不多高,单薄瘦削,身上还裹着校服,洗过,但依然脏兮兮的,在齐祭看来似乎是风吹就能倒,可就是这样,还敢拦自己的路。
回过手准确的抓住阿狗后腰的钢刀,刷的抽出来指着郑景:“别挡路!”
“我只求你看一下,就看一下,我不缠着你!”
齐祭咬牙,周围还有不少人,看到齐祭这个生面孔都很谨慎,渐渐的围了过来。
“麻烦!”她低低的抱怨了一声,放下刀道,“走!”
“诶诶!”郑景仿佛浑身充满了力气,颠颠的在前面领路。
很快就到了两个边缘的并排的帐篷前,帐篷挺大的,军绿色军用装备,肯定是聚集区发给他们的,郑景走近时慢慢放慢的脚步,挣扎了一下还是撩起了帐篷帘子:“请,请进。”
齐祭在帘子掀开那一瞬间猛的后退,皱眉捂上了鼻子,低喝道:“什么味道!?”
郑景闻了闻,疑惑:“没有啊,哪里有味道。”
同样皱眉的阿狗不动声色的搂着齐祭的腰往后了一点,慢吞吞的说:“有人病了。”
郑景恍然:“对,有人病了……没事的,不会传染。”
“可那病人肯定是传染的。”齐祭不知怎么的就很肯定,转头盯着阿狗的胸膛咕哝,“好臭。”
郑景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擡头道:“你们别说了好吗,那是钟静姐。”
钟静?
齐祭愣了一下,转身进了帐篷。
昏暗,逼仄,闷热,帐篷里东西不多,放着三张地铺,最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另外两张都没人。
“这是给女生住的……”郑景轻声道。
齐祭看了他一眼,她记得抛下他们的时候不止这么点女生。
郑景硬逼着自己迎着齐祭的目光,他冷然道:“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你观念倒改的挺快,齐祭腹诽,微微弯腰凑近了钟静,随着靠近,她身上的异味也越来越重,到了身前,更是能直接闻出,那味道大部分来自于她的下体。
男男女女那些事,齐祭虽然不了解,但是她曾经逼着别人生孩子,也曾看着人家生孩子,女人那些部位的用处她还是明白的,于是很惊讶的睁大眼:“这……”
“齐祭,你也看到了,钟静姐现在情况很不好,她可能活不了很久,也可能一直这样撑着……我们自己没关系,我希望你能给她一点别的……有营养的……”
齐祭哪知道什么是营养品,就算她有,她也不一定愿意拿出来,那些累积在车上的食物,虽然大部分是她拿的,但是又不是她一个人收集的。
“东西都在车上。”齐祭避而不谈,“她怎么会这样。”
“聚集区很多女人都这样。”郑景声音低了下去,“齐祭,你不懂。”
“恩,确实不懂,不过,既然这儿的女人很多都这样,那为什么要对她特殊对待?”
“齐祭!你还是人吗?你看不出来吗?”郑景大吼,“没错,我们刚来的时候,太弱,太天真!谁想的到,才十几天!十几天时间!”他眼泪流下来,一滴一滴掉在地上,“食物被抢,艾迦,李若……她们,她们……被……”他一拳捶在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我要知道钟静怎么回事。”
“她,她去换食物……回来,染上了性病。”
“很好。”齐祭点点头,她没有问上头管不管,她自己比谁都不相信政府,她没再看昏睡的钟静一眼,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惨不忍睹,形销骨立,身上盖着脏兮兮的毯子,腰下那一块毯子甚至颜色有点深。
拨开郑景,她走到帐篷外:“我去拿吃的。”
说罢不禁想起车队里有谁说过,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不就一条鱼嘛,纠缠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