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来时,齐祭的身后,只有一个人。
陈正,他低着头,左手捂着右手手臂,亦步亦趋的走着,身上衣服凌乱,脚步蹒跚。
阿狗悠闲的坐在车顶,一旁满福紧紧盯着陈正,缓缓开口:“阿正,洪哥呢?”
陈正没有擡头,齐祭走到车下,擡头看着车顶俩人,指指陈正:“洪哥死了,他被咬伤了。”
寂静覆盖了众人,半晌,艾方成低低的笑声从车里传来,带着凄厉的哭音:“都死了,都死吧!只有我这么个废人还活着,什么叫茍且偷生?!这就是他妈的茍且偷生!”
一丝惊慌从满福的脸上闪过,他看着齐祭,嘴唇蠕动。
这么久了,齐祭是什么样的处事风格,他很清楚,而且也知道,没有人能够影响她的风格,所以陈正的下场,几乎就是可以注定的。
“别抛弃我。”陈正喑哑的声音传来,“我有资料,至少让我研究出拖延的办法。”
听到这话,齐祭也就算了,阿狗的脸上却明显有着嘲讽,他朝齐祭摇摇头。
齐祭沉默了一会:“陈正,你不可能的。”
“为什么?”陈正的语气平静无波,“你怎么知道行不行?”
“反正,不可能。”齐祭顿了顿,“别怀疑我的话。”
“也别怀疑我的能力!”陈正忽然大吼,他擡起头,众人这才看到,他满面脏污之下,藏着的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我是C科大生物系的高材生!我从来没有失败过,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一帆风顺过!但我努力了!于是我比别人爬的更高!更快!我从来不是什么殷实之家的公子!我父亲在山东给人搬砖头爬脚手架!母亲在那当保姆!我发过,誓如果所有人都活着,我就要成为人上人回去!如果所有人都死了!我就要做个活人回去!我要回去!”
一通发泄完,他满面潮红,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深呼吸,强自让自己保持平静。
齐祭挑眉看了他一眼,转身利落的爬上了车,在陈正擡手想抓把手时忽然伸腿一拦:“我没说让你上车。”
陈正手一顿,咬牙,不动,保持着攀爬的姿势。
满福看不下去了:“我们可以把他捆起来……”
“陈正自己说的,靠近丧尸的地方,病毒可能还能在空气里传播。”齐祭看着陈正,似乎在说他是自掘坟墓,“你想陪他,你就下去。”
满福对于这样的威胁已经麻木,可是,洪哥就这么死了,而陈正……这一路上,大家这么相依为命……“我们不能抛下他!”
小战士黝黑倔强的脸在齐祭眼里看来格外刺眼,可是让陈正上车万万不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越到车顶,提起满福的领子就扔了下去,满福猝不及防之下,啪嗒一下滚到车旁,陈正没有伤的手想扶起他,但看到满手的血,终究收了回去,复杂的看着利落站起的小战士,满眼悲哀:“满福,你不需要的。”
满福起身弹弹身上的灰无所谓的笑道:“没事,俺命好着呢!”
你命好,是因为齐祭看得起你,陈正心里默默的想,但碍于一些鬼祟的私心,他并没有说出来,这孩子终究还不成熟,调换位置,若他是满福,绝对管自己走了……
齐祭心情很不好,她感觉满福就像前阵子刚学到的词,白眼狼,还是养不熟的那种,气呼呼的跳进车里,头也没回。
看阿狗也跟着进了车,陈正终于慌了,他来不及下决心,只是不过脑的大喊一声:“齐祭!带上满福吧,他还小!”
满福虽然知道自己很危险很不理智,但他一根筋的脑袋从来就没有回路,此时他讶异的看着陈正,咬着唇,赌气:“陈大哥,你不要管了,俺受够了!俺宁愿死,也不想这样一路扔下战友,如果这样活下去,等俺死了,俺班长不会放过俺滴!”
“屁!”陈正忽然回头朝满福大吼,他脸红脖子粗的,“你小子懂什么叫战友!?你现在这样就跟那些港片里的脑残一样满脑子黑道义气!这么久了你还没想明白吗?你知道你的敌人是什么吗?不是丧尸!是阎王爷!你只有活才能赢!战友的作用就是让更多的人胜利的!老子现在在害你死知道吗?!你知道现在周围有什么吗?!战友?老子不是你战友!你不配做我战友!我也不配做你战友!”
满福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正,他脑子里一阵浆糊,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更多的是一种让心里纠结窒息的感觉,像是后悔又像是悲伤:“陈……”
“你他妈以为你这么做我会感激你!?我被丧尸咬了明知没希望了我还是想死皮赖脸的上车!你这样被齐祭迁就着忍让着让你上车你他妈还自己跳下来?!你这是在讽刺我知道吗!?讽刺!”
“洪哥在看到那么多丧尸的时候没有提醒我,他知道两个人逃不了才说也不说冲到丧尸堆里堵着,老子都不敢回头看他一眼!我是个懦夫!我活该死!但我不能死!洪哥死了就是为了让我活!老子怎么能在他尸体还没冷的时候就下去让他看见!?我会被他打死的……唔……洪哥……”
说着说着,陈正双手抱脸蹲了下去,沙哑的呜咽着,泪水混合着掌心的血水流下来,满福发现,那血水已经发紫,掉在地上,聚成一堆,那么缓慢的流动,足可见血液正在缓慢的凝固。
陈正,逃不过了。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么一道清明的意识,随之而来的是后面不远处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饥渴的低吼。
血液,人气……终是吸引来了四散的丧尸。
恐惧从心底缓缓升起,然后瞬间弥漫了全身,满福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快跑快跑,可是看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陈正,他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他不禁万分后悔,如果刚才直接上车,说不定只是像抛弃前面那么多人一样纠结一阵子,因为那是齐祭逼的,是他迫不得已的。
而现在,他如果顾自己逃跑,就是赤果果的抛弃,真正丑恶的丢弃!
“满福,你还不走?!”陈正半天都没感觉眼前的双脚动一下,不禁催促道,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内明显的变化,忽然一个想法出现,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仪器。
“快走啊!哥不想害你,别有心理负担,你能陪我这一会,我也感激了。”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看着手中的仪器,淡淡的说。
满福挪了一下脚步,然后在身后嘶吼更响时又挪动了两步,他紧紧盯着陈正,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你齐祭姐的,被再忤逆她了,她能让你活,真的!”陈正挥挥手,忽然吼了一声,“婆婆妈妈的……滚!”
“啊啊啊啊!”满福忽然大吼一声,宣泄着无比的愤怒和郁卒,他疯狂的往前跑去,追着已经开远的装甲车。
看了眼满福飞奔的身影,装甲车的速度本不该这么慢,齐祭还是希望满福想通的吧……不过经这一次,估计是她最后一次容忍了……
陈正回头,看着前面周围废车和集装箱缝隙里影影幢幢的身影,微笑了一下,开启了仪器。
“C城科技大学生物工程学院研究生陈正,二十六岁,有关感染病毒后亲身试验的日志……我不知道有么有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趁我神智还清醒,小P电量还够……我也装逼一回……九月二十七日,病毒爆发二十天后,我感染了。”
“传染途径,受攻击,被咬……位置,手腕处,没再归队,坐地等死……感谢满福同学傻傻的陪伴……呵……”
“前十分钟没有别的感觉,十一分钟左右出现了感冒症状,鼻塞,心率加快,全身绵软无力,紧接着有发烧症状,头晕,头疼还伴有轻微的四肢抽搐和痉挛,脚上像灌铅一样重。”
“十四分钟后出现明显血液铁质化……血色紫色泛黑,有明显凝固现象,全身僵硬,心脏从每分钟一百六上下骤降……呼……呼吸困难……骤降到……呼……四十……哦不,三十……左右……还在继续下降……呼吸道有明显滞塞感,腹部抽痛,胸腔位置有重物感……是不是因为紧张?”
“全身发冷,寒毛全部立起……太阳穴部位……呼……很热……神经系统在作用吧……有幻觉,视网膜开始受损……呼……看不清……”
“丧尸来了,我不知道我能……呼……录多少……尽人事吧……”
“身上忽然很轻……怎么回事呢……升天了?”
“呼,要被咬了……我知道我录的很不专业……洪哥?”
“洪哥……你来了……呵……”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