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当初猜到了事情会闹大,全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几乎考完没多久,这场考试的风波就像沙漠里的一把火一样,熊熊火焰燃烧了闲得抠脚的文人们。
适时在北平,其实本地发行量最大的文人报刊应是《世界日报》,平时就混在一堆海子叔买来的报纸里,在来自外地的黎嘉骏和蔡廷禄看来并不起眼,可是这一回经人点播,仔细一看,竟然在上面看到了有关考题对对子的全程骂战直播!
战火燃起在八月七日,《世界日报》第十二版的读者论坛上,那是个奇葩辈出的地方,性质类似于天涯论坛,结合了八卦还有国观的气质,黎嘉骏一般也就是翻那儿,这次就翻到有个署名为丁零的人发表了一篇名为“关于对对子”的投书,其实这人的主题还没怎么滴,就是说对对子考验考生的文学素养,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评判标准不好界定,为了平息考生的不满,请出题人公布正确答案。
态度非常温和,立意非常中庸,难怪黎嘉骏刚看到时还没什么感觉,谁知后面就开始爆了,丁零的投书就好像是盖了一层楼,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抢沙发了,一个署名振凯的人跳出来刊载了一篇名为“由清华大学考试技术所引起的我的几句话”的投书。
这回这货就一点都不友好了,他直接就问如果按照清华这般的出题意图,那以后的青年人只会对对子怎么办,你辣么有种怎么不干脆让人写八股文啊!这样说了以后他还不解气,从作文题“梦游清华园记”联想到了清华以及学生的资产阶级化,说那么小资的作文题,也只有那群小资产阶级的先生才能想想,让穷学生怎么脑补?
这感觉就有点偏激了,都说了梦游了,没去过清华还不能想象清华什么样?再说了,当初嫂子就分析了,这对对子真懂了出题人的意图其实很简单,只要对词性运用比较了解就行,并没有什么顽固不化的感觉。
战火就这么燃起来了,振凯所代表的攻方率先发连招,接连放出两篇投书,一个是署名为杰的人写的“对对子”还有一个是署名为春焰的人写的“我也谈谈清华的考试”,两人的文章差不多和振凯一个意思,甚至更有攻击性,从对对子的时代意义讲到清华作为一个最高学府在文化界的自我定位,甚至说在这前途一片漆黑的多难的中国,梦游清华这样小资的作文题对贫无立锥的无产大众有什么意义。
此时,守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攻方并没有一味步步紧逼,过了两天,有个署名湘石的人在下面盖楼“我也谈谈对对子”,他表示对对子很难,这些个上联连文学界的老夫子都有可能“茫然不知所对”。
……黎嘉骏看到这儿擡头看看旁边奶孩子的嫂子,默然低头……见湘石又说,出题人出高中从没学过的对对子,是不是想显示自己才高八斗,等到阅卷的时候看到众多考生居然连对对子都不会,可以姿态很高的感叹现在的学生大不如前?
这个用心就有点险恶了,绕那么大一个弯夸自己这种事情真要做出来也是醉了,他们也把出题人想得太闲了吧。
另一个署名北黎的人反应则有些暧昧,他认为“在维持中华民族的生存上国学是必须要学的,国学既是必学,对儿自然更是必须对的。为传播国学普遍起见,要雅俗共赏才好。”顺便质疑了一下中学为什么没有学对子。
这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温和的帖子了,但是看完整个文,又觉得嘲讽味十足。
现在战况基本上是一面倒的情况,大家正想着什么时候清华会反击,结果隔了一天,人家清华直接砸蘑菇蛋!
陈寅恪大大亲自撸袖子上阵了!
他接受了《世界日报》记者的采访,以答辩的形式刊出了名为“清华中国文学系教授陈寅恪谈出‘对对子’试题理由”,其内容温柔而强硬的深入阐述了整个国文考试的内涵,全文并没有正面应对前面的抨击,通读下来甚至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陈先生此时就坐在教室里,教室里全是拿着报纸抠字眼的读者,他还是那一身简简单单的装束和一个平和温柔的表情,语气平淡而流畅的给你上了一堂国文课。
而随后,陈先生还极为风趣的列举了阅卷过程中看到的搞笑答案,好点的对韩退之、胡适之、祖冲之,普通的对王献之、陈立夫、郁达夫,接着就是唐三藏、猪八戒和沙和尚了,还有不少考生不知开了什么脑洞填了赵飞燕、黄飞虎和郭沫若,最可笑也是一批认真的考生,他们倒是分析了词性字义,从字面上严肃的回答了翁坐乎、子去也甚至我来也……让看得人都忍不住啼笑皆非。
温柔的一拳。
拳风虎虎随之而来。
清华的学生们终于听到发令声,开始力挺自家教授了。
两个清华学子都针对那篇振凯的“清华大学考试技术所引起的我的几句话”投书,这两篇文的题目让黎嘉骏特别蛋疼,比如署名周葆珍的人投书名为“由‘由清华大学考试技术所引起的我的几句话’的几句话”。
光看完这标题她就要跪了,这分明就是现在论坛盖楼时网友回复某楼的评论嘛,这个读者论坛真的变成BBS了有木有!他们的态度自然都是表示支持对对子和作文题的,比较搞笑的是另外有个社会人士叫伯辛的人还来凑一脚,把前面两个立意阴险的杰和春焰的投书都骂了一通,他直接说杰是错误的,接着就说春焰这个逗比就是来凑热闹的……
一直到十六号,还有人投书来战,《世界日报》却觉得差不多了,在读者论坛上加了一段针对这个事件的案语,意思是正反意见该说的都说到了,本次讨论宣告结束。这就是锁帖了,要是百度贴吧,那就是人称开无敌。
本以为报社开了无敌该结束了,大家都意犹未尽的时候,这个没节操的报纸竟然说因为声明讨论结束之前,很多来稿已经付了稿酬,所以锁帖后又一口气刊载了四篇投书,才算勉强休战。这时候看得人未免已经有点审美疲劳了,可是回想之前一天一篇投书的笔锋之战,还是让人感觉心潮澎湃。
谁也没想到这事会在报纸上轰轰烈烈闹了半个多月,甚至引出了陈寅恪本人,这一攻一守间战术分明,很是精彩,唯一让人遗憾的是,虽说有人提出了陈寅恪有针对胡适之嫌,但胡适闭口不谈此事,甚至隐约表示别往他膝盖射箭,而陈寅恪即使是被人打上门去,也拒不出示正确答案,这一次的战火最中心竟然没有烧到“孙猴子胡适之”这个点上去。
有人遗憾,但也有人庆幸吧。
黎嘉骏以为这回是真的完结了,去上海的事自然也提上了日程。
这是早在大嫂还怀着孕的时候就决定好的,由于是全家都要走,细数下来唯一要抛下的,就是房客蔡廷禄了。
相处了四个月,还怪舍不得的。
他只要住到清华开学,就能入学住进学生宿舍,所以等到九月份,这个北平的小黎宅就全空了,以后战乱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逐步收拾行李的时候,大嫂曾经问过黎嘉骏,对蔡廷禄是怎么想的,黎嘉骏表示答不上来。
“揽胜这个孩子,我看在眼里,是真的很好的,你瞧他最近都心情不佳,那分明是舍不得你,眼看这分数也快公布了,若是你考上了,两人一起在这读大学,不是很好么?”大嫂一脸认真,“嘉骏,我当你亲妹妹,要你留下自然是舍不得,可若是错过这么个好孩子,以后还不知道遇不遇得到更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黎嘉骏坐在那儿很茫然,蔡廷禄好不好她是最清楚的,要错过了,确实可惜,但真要下手,又觉得无从做起……太熟,太小,像个小弟弟。
她和蔡廷禄同龄,可心理上她却已经是一个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女青年,在她看来就连大嫂都是需要被她照顾和保护的小姑娘,更何况蔡廷禄这么个软萌的小正太。
卖萌装嫩只是本分罢了。
思绪万千后,黎嘉骏果断下结论:“下不了手!”
大嫂叹气:“好吧,你们确实还小,那你……不去和他道个别?再过两日就要走了。”
本来没什么的,被大嫂这么一说,黎嘉骏反而有些尴尬了,她颇为踌躇地出去找蔡廷禄,却正好撞到他气喘吁吁的跑来:“嘉骏!快快!让海子叔开车,北大的人去踢馆啦!”
黎嘉骏嗖的就来劲儿了:“什么什么!?踢馆?!”
“恩!北大几个留校的学生闲着没事,想起陈先生暗讽胡先生,就约了清华的师兄姐论战了!他们刚开始我就过来找你了!”蔡廷禄又激动又着急,“快快快,再不去就听不到热闹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来喊你。”说罢隐隐挺起小胸脯,一副看吧我有热闹都找你凑快夸我的样子。
黎嘉骏被萌的化成一滩水,一面大喊海子叔准备车一面夸奖:“你真棒!”竖起大拇指。
“哼哼!”蔡廷禄得意了一会儿,和黎嘉骏一道钻进车里,海子叔脚踩油门一顿飞车,等到两人到了清华园里陈先生惯常上课的教室时,里面已经气氛热烈,刚踏进去,就听到轰一声,其实里面也就三十来个人,声势却浩大,此时有几个学生正一脸愤怒,有个学生脸红脖子粗的高声道:“若我北大是地狱之下群鬼主持的白话学堂,那你们清华就是我们民族进步的最大毒瘤!”
我去,都上升到人身攻击了!这是要开打的节奏啊!黎嘉骏和蔡廷禄同时虎躯一震。
那个北大的学子还没说完,怒喝:“我们就知道陈鹤寿(陈寅恪)就是林纾的走狗,抵制新文化,一味愚信旧道德!”
“何谓旧道德,尊师重道为旧道德,尊老爱幼为旧道德,忠义礼信为旧道德,那我就是旧道德!”发言的是一个穿着衬衫西装背带裤的男生,长得略俊,虽然也有些说得上脸,但还是努力保持着从容的气度,一看就像校园小王子。
他旁边有个穿着时髦的女学生也器宇轩昂的站出来:“那我们都是旧道德!”
黎嘉骏在一边摸下巴,不对啊,这么看起来,北大的学生是被带进沟里了,不过连她都听得出来,北大学生自然没问题,旁边一人冷笑一声:“那何谓旧文化,迂腐不堪,食古不化,视德先生与赛先生为奇淫技巧,埋头苦啃八股文赋,瞧瞧汝等考卷,连个实用性的题都没!与国有何用?!”
刷分渣黎嘉骏回忆了一下,表示北大的题好像也没什么实用性的……哦对了,光作文题就划时代了!说实话,她确实比较喜欢北大的作文题,科学艺术人生什么的,比较好写……
看清华辩手的表情,是很想喷一句干你屁事的。否则他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在场的人就连清华和北大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坚定的旧文化新文化党,他们来这也就是图个乐子,所以在场所有人都为怎么更大杀伤的反击回去思考起来。
黎嘉骏抱胸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这种在极类似于大学课堂和讲座的气氛中,她很容易就陷入围观党的世界,台上师生的演讲和辩手的对喷和她毫无干系,她只要混完这堂课就好了,这已经是一种本能,饶是她努力开动脑子想,在看到周围人都在想的时候就会觉得哎呀那么多人在想了我又不是最聪明的也不会去发言伤这脑筋做什么。
所以她就放空了。
终于有人精妙反击,一堆人频频点头,紧接着另一方不甘示弱,主题渐渐天马行空,其实众学子早就歪楼了,而且奔着那条歪路一发不可收拾,到后来,又完全成了新旧文化之争,可是亦不完全,因为虽然北大打着胡适的名义来踢清华陈教授的馆,但是事实上大家都是大学生,又新又潮,没谁懂旧文化代表什么,但也全没达到了解新文化的程度,他们本身也还在等待教授们战出个结果,虽然自己跃跃欲试,但也知道自己现在才几斤几两,其实大家根本上是一个阵营的。
到后来在场无论是围观群众还是学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站起来发表起观点来,不知不觉间,黎嘉骏前后左右包括蔡廷禄都站起来说了两句,他们有些找回了重点谈论对于对对子的事,有些则针对陈先生和胡先生到底是不是相爱相杀辨析了一下,还有一些则干脆撇开重点对目前的国难和民情感慨了一番,这些则已经有些劝架和劝醒的意图了,差不多意思是你们别混八卦了去国观洗洗三观吧这种。
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范师兄都带着他的小伙伴们在边角里冒出来说了两句,这一场踢馆之争简直成了茶话会,范师兄的立意很明确,他甚至提出了长城抗战的说法,让大家不要关注这些,而是多往北方看看,那儿强敌环饲,黑影幢幢。
他说完,还不忘来一句:“我们这儿就有一位从关外来的同学,她因为战争失去了在东北大学进学的机会,这几个月来我观她兢兢向学,在北大、清华乃至燕大旁听进学,一丝不敢懈怠,饶是亲历国难也不曾悲观绝望,你们这般为了只言片语喧闹不休,可曾想过这些经历生离死别的同龄人会如何想,嘉骏,你说!”
黎嘉骏骤然被点名,跟触电般一震,差一点就不给力的揉揉眼睛,她在众人的炯炯有神的注视下站起来,茫然四顾,忽然觉得身上有点热。
那些眼神太热力四射了,虽然只是三十来个人,但他们眼神中的好奇敬佩同情等正能量向情绪铺天盖地,她咽了口口水,张张嘴,只觉得眼睛一热,又连忙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骏,别怕,想说什么说什么。”范师兄鼓励道,“让这群人看看井上是个什么样?”
被比为井底之蛙,却也没人有意见,全场一片静默,还是看着她。
“我,咳。”她调试了一下嗓音,“我是沈阳人,九一八的时候,城外打成一片……哎……其实我经历的事儿,比起那些已经去世的,真的不算事儿。”她抱歉的望向范师兄,“不好意思啊范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现在大家努力学习好了,不要想东想西,耐心的等用到的那一天,就不会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范师兄点点头,笑了一下,无奈的摆摆手。
“其实今天听各位论战,很长见识,对于新旧文化,高考成绩出来之前,我是不敢随便说话的,你们别笑,真的,我看到对对子的时候差点就跪下了,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如果自己能对出来那真的很有成就感。”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文化,人家引经据典的说得多顺溜啊,就她虽然也看了一肚子,可是临到用时却满脑子网络语言,只能破罐子破摔,“但我刚才想到一件事,我想无论如何得跟各位分享一下,我们中华文化,是全世界最古老的文化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传承了四千年不曾断掉的文化,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一点都不羞耻吧。而延续这个传承的,就是我们最近批驳的旧文化。它确实有弊端,很多,要不是它压制女性,我现在可以更有文化……可它真的一文不值吗?说实话,我觉得如果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也会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有对对子,西方人没有,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对对子了?这是什么逻辑,西方是我爹吗?拜托了,我们的年龄他们算上十八代祖宗也赶不上啊。而且,鉴于文化改革掺杂了众多西方思想的影子,很多人开始以吃西餐喝咖啡为荣,我作为一个从敌占区逃来的土鼈孩子,很有种被文化侵略的感觉,你们没有吗?”
她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可思索了一下,本身自己也没什么逻辑,干脆直接总结:“反正我一直觉得老祖宗很聪明,考试这玩意儿嘛,你能你就上,不能也别瞎哔哔,平白让人知道你不行,那多不好意思。”说罢她就坐下了。
这番分明偏向清华的议论让北大的同学很不开心,但是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槽点,只能不甘不愿的又对轰了几轮嘴炮,大家意犹未尽的散了。
“其实就是找个茬儿练口才吧。”回去的车上,黎嘉骏总结,“到后来不还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
蔡廷禄却沉默了一路,到家下车的时候突然问:“你们后天的车?”
“恩,是呢。”黎嘉骏也有些沉重。
“哦。”他点点头,小步跑进了院子。
黎嘉骏站在院子里惆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和大嫂闲聊了一会儿,回屋睡下。
第二天蔡廷禄大早就跑出去了,一整天都没见人,大嫂在晚饭的时候,指着黎嘉骏唉声叹气的:“你呀,小磨人精!”
“……”黎嘉骏木着张脸扒饭,小磨人精小妖精什么的,最好下饭了!
第三天,行李装车的时候,蔡廷禄终于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递给她一个包裹:“给,给我写信。”
黎嘉骏接过包裹笑起来:“不躲着我啦?”
“没躲,买东西去了……现在不准看!”
“哦。”黎嘉骏放下不老实的手,自己也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是送给你的,收好啊!”
蔡廷禄一声不吭的收下了,再擡头眼眶都发红了,没等黎嘉骏说话,他一甩袖子往前走:“走走走去车站了!”
“哎,你呀!”大嫂抱着孩子路过。
“阿弥陀佛。”大夫人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因为火车站离家极近,所以大夫人和嫂子坐车以外,黎嘉骏和蔡廷禄是一道走的,这四个月来,两人没少一起走这皇城根儿下的小道,一路闹闹腾腾叽叽喳喳的,可这最后一次,大家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八月酷热,黎嘉骏一路抱怨天气,扇扇子,擦汗,躲树荫,堪称忙忙碌碌的走完了这条路,蔡廷禄一直都是走直线的,有时候黎嘉骏路边买雪梨水喝,他就沉默的接过扇子。
真是个好男孩啊,黎嘉骏心里暗叹,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她并没有通知谁自己要走,一来兴师动众的,最终还不过是一句记得写信搞定,二来要论情谊,她觉得有蔡廷禄就够了。
两人走到火车站时,行李箱都已经托运了,大夫人和大嫂坐在贵宾候车室里,再过一会儿,车就来了。
黎嘉骏没有进去,她挣扎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叹气,回头望着心事重重的蔡廷禄,问:“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蔡廷禄很是纠结了一会儿,鼓足勇气道:“以后,遇到我这么好的男人,好赖矜持点,至少……温柔点,要不然……不是谁都有这机会……用这么长时间……知道,你很好的。”
黎嘉骏笑弯了眼,却觉得嘴有点咧不顺畅,抽动了一会儿嘴角,她抱住了蔡廷禄,借着他僵硬的小肩膀揩了揩眼睛,半响才道,“祝你幸福。”
“……你开心就好。”
如果活在当下,她会死死抓住眼前的人。
可惜每当她望向前方,眼中,只有一片黑暗,让她无论抓着谁,都有种会将这人拖入黑暗的感觉。
其实,他们还可以平安整整五年。
就让她背着这苦闷的心情再熬五年吧,等到大家同命相连了,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第二卷:魔都行北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