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完全没有睡眠充足的神清气爽感,相反,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头痛欲裂,不仅是头顶伤处的剧痛,还有脑仁深处昏沉的闷痛,以前熬夜多了去上课,过度疲劳后会有这种痛感,那时候只要不管不顾躺下睡一觉就没问题,可现如今,自己明明是一个小姐的身体,却为什么虚弱得好像被人虐待了十年刚救回来似的?
全身乏力不说,还麻痒,胃还恶心,肝脏脾胃无一处不难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简直怎么感受怎么不舒服。她恍恍惚惚的,心里极为害怕,这到底什么症状,要死了吗?要死的时候不是都回光返照的吗?
一个人影突然凑过来,是个高大的女孩子,她弯下腰似乎在观察艾珈的表情,低声道:“小姐醒了?可是不舒服?您等会儿,我给您净了面就去拿家伙什。”说着就拿了块布巾子往艾珈鼻下,嘴角和脸颊擦了擦,那模糊的触感让艾珈悚然一惊。
她刚才是不是鼻水和口水失禁了?为什么她自己没感觉!
而这个侍女却仿佛见怪不怪,给艾珈擦了脸就转身,一阵叮叮当当后,她拿过来什么东西,长条状的,一头往艾珈嘴里塞:“都弄好了,小姐您先用着。”
嘴里是个硬家伙,扁扁的口感润泽,隐约有什么干干的,怪怪的味道,艾珈眼神迷蒙的含着那个东西,一动不动。
侍女等等不见艾珈有动静,又见口水流了下来,不禁有些着急,她擦了快滴落的口水,低声催促:“小姐,吸呀,您想难受死么?”
艾珈脑子一坨浆糊,闻言老老实实的吸了一口。
嗡的一下!她眼前就花了,什么无形的东西带着股怪味通过她的鼻腔直冲脑海,好像遮住了一切痛苦和难过,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置身其中仿若天宫徜徉,让人飘飘欲仙,艾珈舒适的叹息一声,眯起眼,很是满足的又吸了两口,那升天一样的激爽感觉随着每一口的吸入而不断持续着。
这什么东西,比现代她吃过的任何药都见效,这真是中医疗法?艾珈脑子里还在思索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流出个傻笑。
“看来是好了,小姐,您病着,可不能多抽了,我给您放好?”
艾珈这才如梦初醒,恋恋不舍的任侍女把那长家伙收起来,却在看她的动作时感觉越来越不对。
侍女拿着根长烟杆,两端包铜中间黑色的木头,看起来华贵无比。烟杆另一头连着个同材质的小壶,壶另外还有个小口子,侍女正打开壶,从里面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放回挂在小壶上的一个丝绸袋子里,壶嘴犹自冒着烟,一时闻不出味道来。
虽然满脑子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可艾珈还是手脚发凉的有了个答案,她不死心的,作死的开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侍女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哦,小姐您放心,已经换了刘家烟馆的了,您不是说张家的不纯,抽着没劲儿吗?我还记着呢,怎样,满意不?”
“烟……毒?”艾珈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侍女。
“哎呀,小姐您说什么呢,不是您说这是大烟吗,不是什么毒……”
可此时艾珈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整个身心都被一句“我吸毒了”给镇住了。
得亏她还有点思考能力,否则一时间真的很难转换过来,怪就怪她之前刚参观过一个禁毒展,对于里面吸毒的描述铭记于心,一下子就反映了过来。
这块状的尼玛不会是鸦片吧!
艾珈是真正明白脑子里一坨浆糊是什么意思了,就是真的只能傻在那什么想法都没,可她不能一直没想法呀,她只能努力转动脑子琢磨出个说法儿来。
作为一个曾经二十来岁的人,从自身身材发育情况还是能够感觉出,自己现在撑死十三四!
十三四的闺女家里就给钱抽大烟了?何其逆天的家庭!
那她不难想象这身体还发生过更为可怕的事情!会不会已经生过孩子了?会不会老公都换了好几茬儿了?会不会她还变过性!
少女你身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风中凌乱的当口,闻风而来的疑似亲妈跑了进来,进来就哭:“哎哟我的心肝宝贝,你总算是醒了,心疼死娘了,这是刚抽了烟吗?好点儿没?”
好你妹!我想死!艾珈咬牙切齿,却又不敢说话,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亲娘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闺女没缺胳膊少腿儿的,放心了,擦着眼泪道:“骏儿啊,不是娘说你,你也太不讲究了,怎么什么都敢玩儿啊?这戏子,是人家大老爷们玩的,你凑个什么热闹?“好嘛我还玩儿戏子,艾珈内牛满面。”以前那些个翠翠,兰君,你捧着玩儿也就算了,可这观澜是个什么东西,刚出道的小戏子也值当你为了他和人打架,还是你哥的营长的儿子,好玩儿么?你还像个姑娘么?现在全奉天都看你笑话,我看你养好了怎么去学堂!“信息量太大,您先让我缓缓……艾珈还是直愣愣的表情。”怎么还傻乎乎的,抽多了晕呼?“亲娘拿着手帕在她眼前挥了两下,艾珈作恍然状:”啊?咋?“她不敢多说话,亲娘那北方口音太明显,她一南方妞实在太怕露馅。”哎,你还不耐烦。“亲娘显然误会了,”你知道你这样让你哥多难做,虽然是你自己拍自己一砖,可当初抄家伙想打谁在场的都看见,你爹还得去给人赔礼,闺女喂,娘是想明白了,玩儿不是这么玩儿的,以后,可不兴让你胡来了!“这您放心,再没比原主还胡来的了……艾珈心里默默点头,然后绞尽脑汁思考一个问题:奉天是哪?
全奉天看她笑话,算这是一个城吧,不是这姑娘混的跟小马哥一样,那就是这个奉天应该是个不知名的小城,可她又觉得奉天特别耳熟,那果断应该是某个城市的旧名。
北方,奉天……
原谅艾珈原先是彻头彻尾的南方人,国外都去过了就是没去过中国北方,对那儿的历史人文真是俩眼一抹黑,怎么着都想不起来,她只能放弃,图谋收集更多情报再战,此时更大的问题摆在面前,不管现实大环境如何,戒毒是第一要务。
刚才犯病时的难受劲儿她是不想再感受了,而且且不论这是不是她的身体,她也绝不容许自己会时不时的精神恍惚口水横流,不管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作死绝对不是她会做的事,她得咬牙拼一下。
看装饰这个家庭算是富裕的,一切都很精致高雅,女孩子闺房应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想来对于自家闺女能有个淑女形象是抱有殷切希望的……衣帽架上挂着的东西好像是一根皮鞭……
……不能好了!艾珈抱头。
这几天艾珈的脑内剧场台词来来去去就几个字:黎嘉骏你狠,黎嘉骏你牛逼,黎嘉骏我日你大爷,黎嘉骏我干你全家!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这个叫黎嘉骏的十四岁小姑娘,看起来自称是女权主义者,但是干的全是崇拜男权的事儿,男人都穿裤子?我也穿!男人都玩儿戏子?我也玩!男人没事抽两口?我也抽!男人夜场一掷千金?我也撒钱!
妈个鸡啊,这妹子是不能好了,简直神经病,家里都不管管吗!
大概没过一天她的毒瘾又犯了,她虽然号称看过毒品展,但其实都是走马观花,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她知道吸毒有多不好,其后她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总是困,呵欠不断,但身上从骨头往外散发着痒意,怎么都睡不着,尤其是是拒绝了秀秀按时送来的烟后,她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坐着坐着就放空了,口水眼泪哗哗的往下淌,精神完全无法集中,有人从身边经过都感觉不到,甚至有人跟自己说话都听不到。
有人把烟嘴凑到她嘴边,她淌着口水艰难的躲避,身体有多想抽这一口她是知道的,如果没那作死的一口,她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是犯毒瘾,只能这么干熬着,可是现在,因为知道只要一口,她现在这全身的DEBUFF就可以解除,所以躲避起来尤其艰难,理智和本能打的你死我活,她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茫然中已经吸了一口。
再熬一熬吧……熬一熬……
坐不住了,就躺到床上,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就回想以前老爸那些烟壳上的图片。
切开的喉管,烂掉的肺,萎缩的肌肉,掉了发黑的牙……
终于让她抽烟的人力道变大了,几乎是把烟嘴塞进她嘴里,耳边一直传来吸的命令声,她感觉自己在摇头,但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摇,人大概是跟筛糠一样在抖的,一阵阵发冷发麻,她哆嗦着,艰难的把烟嘴顶出嘴唇,嘶嘶的吸了两口气:“不……吸……”
话一说完,身子突然一轻,许久以后,她听到了惊叫,和身下的热流。
卧槽……失禁了。
幸好有这两天鼻涕眼泪口水的失禁做铺垫,她呆滞了一会才感到一点委屈,倒没有悲愤和巨大羞耻什么的,但只是这么一点点委屈感,就已经让她眼眶发热,烟嘴又被塞她嘴里,差点顶掉她的牙,力量极其粗鲁,这点儿痛感惊醒了她,她明确的知道自己哭了出来,泪流满面:“不……”
“吸!快点!”炸雷一样的命令声,是大哥,他的头在眼前晃动,依然一身军装,却眼眶通红,“妹子,抽一口,哥求你!”
背景音乐,是亲妈嚎啕的哭声:“我这是造的啥孽啊!”
亲爹老爷在咆哮:“让她犯贱!抽!抽死她!”
大哥回头:“别看了,让她熬一熬吧,想戒是好事儿。”
“天哪!这时候谁家少爷小姐不好这口,有什么的啊!闺女啊!你是被板砖砸的头,又不是被烟枪砸的,你伤还没好,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啊!你不行了,娘可咋办啊!”
妈的,信息量又太大了。
艾珈艰难的转过头去,辛酸泪哗哗哗的往枕头里流。
没有东西去毒瘾,她吃饭都没胃口,可犯毒瘾时烟到嘴边都躲开的狠劲也上来了,她知道不补充热量和营养她更难熬过去,就自虐式的伸着头嗯嗯嗯的要吃,不管什么倒在嘴里西里呼噜的就咽,做饭的倒是细心,什么腥油重味儿的都没有,清粥混着鸡蛋拌点儿盐花和葱,有时候还加点麻油和醋,还算开胃,至少不会恶心的呕出来。
……其实前头差不多是一边吃一边吐,所以现在吃的时候,本能终于还是将烟瘾分了一点给食欲,让她好赖没恍恍惚惚的饿死。
初来乍到,艾珈也不把这条命当命了,熬不过就跟黎嘉骏一起死,熬过了……
他妈的黎嘉骏你也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