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浚泉果然没有坐以待毙。
当然,事关一对儿女,公道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在小周天的事情发生时,他就行动了起来。
约莫是跟朝廷的人交道打多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信少林峨眉武当和寻找自己在宫里的人。
自家女儿这些年嚣张的本钱就是皇帝的纵容和“三座大山”的坐视,但凡佛道三家有任何一家放话反对禁武令,大振江湖人的底气,徐心烈的日子都不可能那么难过。
他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在哪,这也是他能放心放徐心烈去浪的原因——徐心烈居然建议皇帝直接联系那三个门派。
他的女儿,不是一腔热血,也没有江湖人思维,更没被权势和名利束缚住,她是真的在利用所有力量全力以赴。
而且,她还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皇帝居然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早早的就派当地的朝廷命官借礼佛参道的机会,“敲打”了一番佛道三派,在“皇家武馆”计划有了雏形后,更是第一时间透露给他们知晓。
“你们,居然会同意?”徐心烈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你说的吗,看似损失最大,实则从长远看,唯有更多的人学,学的人都向善,一门武功,才能流芳百世。”仪风笑道,“怎么,莫不是你就是说来诓人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不不不!”徐心烈头摇成拨浪鼓,“就是觉得……太轻松了。”
“哎,”仪风叹了口气,“”
“其实接到你爹的信时,我们便已经开始派人去查小周天的事了,”仪风道,“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本就在想小周天是否也有被朝廷盯上,却没想到无声无息间便覆灭了,若这是朝廷所为,那我们就需要重新估量禁武令这事了。”
徐心烈可以理解他们的顾虑,毕竟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灭了小周天,就算实力差距如此之大,但毕竟身后站着一个天子,小周天在天子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派。
她叹了口气。
“但我们很快就接到了你爹的信,与我们细细解释了你在小周天之事期间潜伏英豪会的事,愿以公道剑之名保你没有做此事。”
“爹啊……”徐心烈哭唧唧,她一直觉得徐浚泉夹在道义和禁武中间左右为难,所以尽量不去麻烦他,却没想到最后自己还要靠他操心奔波才能成事。
“哭什么,要不是你出息,你爹会帮你?”仪风笑她,又继续道,“后来我们便得知了亓天方给你下行道令的事,我们深知其中必有曲折,但也不能束手旁观,后来释圆大师便派了两个罗汉堂的师傅来了麒山,想劝亓天方收回行道令,奈何那时候亓天方听闻世子失踪,心神不定,没有答应。”
“什么?!不会就是我碰到过的两个大和尚吧!”徐心烈惊道。
仪风并不知道此事,闻言有些好笑:“你见到了?”
“应该就是吧,当时我们就在一趟船上,我们还被劫了呢。”徐心烈于是眉飞色舞的把那时候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这种时候脸皮又薄了,完全没有自吹自擂,反而变着法的说那俩和尚多仗义多稳多有安全感。
仪风听得笑意盈盈,转而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释圆几个一直默默的跟着,接收到仪风的目光,双手合十点了点头,低叹一声:“阿弥陀佛,承情了。”
“后来呢?”徐心烈说完自己这边,又问道。
“后来?后来你爹就带着朝廷的人上门了。”
“啊?”
“北蛮扰边,朝廷却内乱不止,皇上的臂膀皆被参奏,分明是有意将其困囿于宫中。皇上终归年轻,根基不深,他难以分辨忠奸,即便辨认出来,亦无证据,又恰好你爹托了徐家残存的眼线联系上了皇上,本意不过是想让皇上继续信任你,却不料反被赋予了别的任务。”
“……皇上想跳出来,让我,哦不,你们去找证据?”
“是。”
“嘶!胆儿挺大!”这是她对当今圣上的形容。
幸好仪风也是世外之人,闻言只是笑笑,叹道:“朝内朝外皆生变数,定是有国贼作乱。江湖人皆道禁武令一下,我们佛道三派坐视不理,是唇亡齿寒,岂知于我们而言,修佛修心才是立身之本,江湖名利在大道面前本就是沧海一粟,不足为道,唯有国破民乱,才是唇亡齿寒。”
徐心烈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明白了,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举一反三,比如大宣朝对宗教信仰的态度很开放,佛道两家和谐相处,谁也不要强谁也不示弱,但北蛮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笃信“苍天神”的,虽然不会残酷对待佛教徒和道教徒,却拒不同意建造寺庙和道观。
确实国破家亡是唇亡齿寒,但若是有一天让苍天神进入这片国土,佛道三派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属实是生存和信仰之战了。
“所以,你们就来了?”
“惭愧,我们还看了你的皇家武馆计划,你爹表示,到时候里面的‘教务长老会’,必有我们三派的位置。”
徐心烈嘴巴张成了“O”型。
没错她的计划里确实有类似于教务委员会的说法,为了“与时俱进”改成了教务长老会,但具体怎么整,人选怎么来,她还没想到那么细,毕竟现在八字都没一撇。
可她家亲亲美男爹就这么用上了?还拉拢了少林峨眉武当!?
谁说他不会做生意的!谁说他公道的?!他现在连联合国五大流氓的玩法都自学成才了!
仪风说完,端详着她的神色,眼睛微微一眯:“心烈,你可知晓此事?”
“啊么!”徐心烈猛地闭上嘴巴,“有啊!当然有!我爹还没和您说清楚吧,这个常任长老吧,哦,就是说你们,以你们的威望,那是长老会里不管人怎么换,都必有你们三派的人的,否则哪镇得住别人?然后呀,虽然说长老会很多事宜需要投票,但是呢,你们常任长老,会有一票否决权,这意味着如果投票的结果不合意,你们可以直接否决,当然,这个权利的使用是需要很慎重的,啊,不过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再再再然后,除了长老会,还会有常任长老会,就是说有一些重大事项,要你们先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才能交给下面的长老会讨论,还有……哎,反正大概就是这样,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觉得该你们来!”
她说得上了头,差点说如果哪些门派发生纷争,常任长老在调解不成的情况下有权派兵镇压了,这不就真是联合国流氓设定了么?不行不行,差不多就够了。
但就这些,已经让仪风很满意了,她笑道:“你无须如此激动,随缘便是。”
“对对对,等皇家武馆建立起来,自然是有一套运作方法要出来的。”
“徐小施主,贫尼也算见多识广,但如你这般尚在妙龄却如此机敏善谋之人,还真是生平仅见。”仪风道。
徐心烈被夸得头皮发热,挠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你身上红尘猎猎,是不会与我有同门之谊了,不过若此事了结,你若有闲情,可到我们山上来坐坐。”
仪风师太可是传闻中峨眉的下一任掌门了,徐心烈受宠若惊,连连答应,前被乘云子邀请,现在又得了仪风的肯定,她感觉自己自出江湖后,就没那么受欢迎过!
“不过,”仪风忽然话锋一转,“亓小施主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徐心烈一顿,心情立刻沉了下去,仪风当然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催她下山,只是:“师太,您是听十三说的这事吗?”
“我们是来找证据的,你手里的,就是证据,不是吗?”
“……”徐心烈沉默了一下,道,“舒音姐如此决绝,我自然是要努力救的。但这一次去京城,路途长而艰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献王的耐心耗尽前,把东西交给皇上。这一路,他们定会拿舒音姐做人质逼我,到时候……”
仪风看着她:“你定会牺牲亓小施主是吗?”
徐心烈咬了咬牙,不作声。
仪风长叹一声:“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天意无常,顺其自然。既然你已有此决心,不如到时候容我等奋力一搏,成则皆大欢喜,败则无怨无悔,可好?”
徐心烈沉重的点了点头,在场那么多高手,亓舒音被救的几率还是有的。可是恰恰也是因为有那么多高手在,李再安他们不傻,到时候就不知道会使出什么阴毒的法子了。
若是真的牺牲了亓舒音,那她的“不义”之名,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即便成了大义,却失却了小义,终究还是要她自己饱尝抱憾终身的滋味。
这大概就是江湖人的成长吧,未来她会不会跟小李飞刀一样嗜酒如命,每日泪眼婆娑呢……
“咦,对了,”她忽然回过神,“我爹呢?他没与你们一起来?”
仪风摇摇头:“心烈啊心烈,”几句话功夫,她已将徐心烈当成了自己的小辈,此时颇有些责备,“你忘了你还有一个身处危境的哥哥了么?你尚还有我们能帮扶一把,你哥哥现在还不知人在何处呢。你爹拜访我们后,转头就往北境去了。”
“什么?!爹也去了!?”徐心烈大惊,有些羞愧的同时,呼吸忽然艰难了起来。
转眼,他们家要从“不义剑”,变成“大义剑”了吗?!
这种满门忠烈的感觉是肿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