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錾和徐绍均一起回来的时候,徐心烈和十三才刚吃完饭。
没办法,这次来宾众多,虽然山下的麒山镇已经分流了一大拨人,可是山上人还是很多,麒山派每日灶房连轴转,还要弟子分批挨院的送饭,百尺墨门小门小派的自然被排到了最后,等到徐心烈他们吃上的时候,菜差不多都凉了。
徐绍均回来的时候兴冲冲的,手里拿帕子兜了几个精致的小点心,一股脑塞给徐心烈:“烈烈!尝尝这个!”
还以为自己被等待和晚餐磨得没了脾气的徐心烈,看到那张憨脸,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接过小点心后看也不看,一把拍在桌子上,怒喝:“跪下!”
徐绍均:“啊?”
徐心烈也就瞎喊,可喊完才想起在这时代还真有可能会跪下,连忙往旁边没人的地方一指,硬撑着道:“朝那跪!就当面前是咱爹!你告诉他!你又坑我了!你罪大恶极!”
徐绍均委屈,缩在门边嗫嚅:“我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
“我不该一直打的,”说到这,徐绍均脸上又开始发光了,“可是烈烈!你看到没!哥居然无师自通了!那个棍法还挺好使的!这一战真是打得爽快!”
“啪!”徐心烈更气了,手下没留劲儿,拍完立刻开始给自己捏手,“你还来劲了?!现在怎么办!?你说!现在怎么办!”
徐绍均被她骂的节节后退,欲哭无泪。
“心烈,”墨錾不忍心了,出来打圆场,师徒相称这么些天,他也完全把他们当自己小辈了,“你先别气,这次是绍均不对,但焉知非福呀?”说完脸上居然还带了一丝笑,徐绍均神色有些不自在了。
徐心烈听乐了,到底不好意思怼墨錾,无奈道:“十三也说傻人有傻福……怎么,这次难道真有什么好事?”
说着心里还真有些期待了。
说实话这次来她是真的挺懵的,屠青莲让他们探听虚实,可也没说探什么虚实,她又不是间谍出身,双方敌我分明的,哪有什么虚实可探。只能每日抽空到处溜达,除了知道亓舒音确实不在麒山派,少林武当峨眉这些武林巨擘都没来,还有伙食真的难吃以外,基本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后天英豪会就结束了,如果到现在还没什么花头,那她这一趟真的是白跑,回去一定要直接进宫面圣,在小皇帝面前撕了屠青莲那头黑长直!
“这消息嘛,说好不好,说坏,也不赖,”墨錾笑看了一眼徐绍均,“绍均,要说吗?”
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选择权,徐绍均连忙道:“别说了别说了,没影的事!”
徐心烈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笑眯眯的看着墨錾:“师父,别理他,说说呗。”
徐绍均:“喂!”
墨錾果断无视徐绍均的喊叫,笑道:“方才与亓盟主一道用饭,四个擂主都在,亓盟主唯独对我们绍均格外关心,家世出身问得很是细致呢。”
“嗯?”徐心烈看墨錾的样子一点都不紧张,脑子一卡又一松,噗的笑出来,“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应该是没错了。”墨錾摸着胡子,“四个擂主老的老小的小,唯独我们绍均,即便易了容还是丰神俊朗,看起来很是得亓盟主的心呢。”
“真是招女婿啊?”徐心烈笑个不停,“得,哥,看来你和舒音姐的缘分是天注定了,你瞧,这样都能被拉郎配。”
“别说了。”徐绍均嗫嚅,“你是不知道用饭的时候多吓人,我这辈子说的谎全攒那一顿了。”
“对哦,你是怎么答的?我好像没给你编过小传呀。”
“就,孤儿,师父收养什么的……”徐绍均低头道,一旁墨錾点头附和:“这个倒不用担心,反正有我在,出不了差错。”
“哎,”徐心烈咂咂嘴,“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
“这故事没意思,缺了点劲道。”
“又不是喝酒,要什么劲道!”徐绍均气鼓鼓的。
徐心烈笑了一声,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惊叫:“不对!”
“什么?”
“我之前好像有跟接待弟子透露过,你是师父亲儿子!”
“啊?”徐绍均回想了一下,脸色也变了,那是分房的时候,当时他想跟徐心烈睡一屋,徐心烈随口编了个理由就拒绝了,现在想来,那时候她确实有说让墨錾管管自己这个“亲儿子”。
他也不安起来:“这,这,没什么关系吧?”
徐心烈也不知道,可一旦发觉了,就像是心里塞了只蚂蚁,很是挠心,但说都说了,便摇摇头:“罢了,事已至此,到时候如果真问起,再圆回来好了,比如你是师父从小养大的,十三是师父后来收的,但他入门早所以叫大师兄,我入门最迟,就一直当你是师父亲儿子。”
“你可真是张口就来。”徐绍均皱眉,显然对妹妹这扯谎的品性很不满。
“没这本事我现在已经烂在不知道哪个门派的井底了!”徐心烈也累了,起身,忽然又问,“话说,先生,亓天方把你们喊去,就这么一件事吗?”
墨錾迟疑了一下,在院子外左右看了看,隔墙有耳没见到,倒是把院子里的几个小的吓得不敢吱声,他走回来压低声音道:“之前我不是说,亓天方经常晾着我们,和崆峒、五毒那些门派的人到偏厅议事么?”
“对。”所以墨錾开了两天会,什么干货都没有,搞得他自己都很郁闷。
“今日晚宴,我发觉那些代表神色有异,吃得也不多,酒也不喝。”
“……晚上有活动?”徐心烈反应飞快。
墨錾不置可否:“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若反常必有刀。”徐心烈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呢喃道,“先生,神刀崖,晚上下得去吗?”
墨錾摇摇头:“若非要下,并非不可,只是夜晚崖下漆黑一片,无景无光,不可取。”
“那应该不会去那儿开小会了。”
“你要去探听?”
徐心烈抬头看看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十三和徐绍均,皱紧了眉头道:“就是麒山那么大,不知道他们约在哪。”
“这两日也没见到华贻枢。”徐绍均这时候脑子倒快,“否则直接问他便可。”
“天星楼不曾应邀。”墨錾道,“即便来了也不可能现身。”
“那只能分头行动了,”徐心烈兴奋起来,“先生,你留在这,我们仨各找一个方向,那群人即便开小会也不会呆在很隐秘的地方,只要循着灯火,总能找到的,就算只听一耳朵,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想知道还有谁插手其中?”墨錾难掩担忧,“确实,我也猜测这次应是有其他客人,只不过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心烈转身往屋里走,“十三,你的夜行衣我给你扔出来,你到哥屋里换吧。”
“好。”十三跟了上来,在门口接过夜行衣,去了徐绍均的屋子。
没一会儿,三人一身黑的在院子里集合了。徐心烈自打出道以来就没穿上这身衣服,此时很是激动,开始安排任务:“我们各选一个方向吧,十三,地图。”
十三打开了地图,墨錾也过来看,摇了摇头:“麒山虽然不大,但真要找,一夜估计也难。”
“试试呗,哎,这都哪跟哪呀?”古代的地形图实在太简陋,徐心烈根本看不出那几个山头的差别,只能随手一点,“我去这个吧,观,观仙峰?”
“那我去……”徐绍均也伸出手指,却听十三道:“我去观仙峰吧。”
徐心烈一愣:“啊?有差别吗?”
“观仙峰,比较险。”十三道,“你去望舒峰好。”
“……行,那我就到这个……望舒峰,”徐心烈没多想,便点了点旁边比较矮的山头。
“那我就去悟云峰。”徐绍均挑了剩下的。
他们所在的是麒山四峰最后一峰平潭岭,是众多客人住的地方,神秘小会不大可能开在这,他们便约好去各自目的地的时候顺便看一看。
无须多言,三人利落的出发了。
直到彻底融入黑暗,穿着夜行衣在寂静的山林中奔走躲避时,徐心烈才有种自己真的在武侠世界的感觉,除了之前被陆家庄的人在竹林中追杀,她就没有单独行动过,而这一次,还是自己主动出击……穿着夜行衣。
啧,怎么这么像个反派。
哦,对江湖来说,她就是个反派。
麒山派既然请人来开会,就算有特意提醒来客“山中有豺狼虎豹夜间不要出门”,可哪挡得住血气方刚的精神小伙深夜东游西**,麒山派的各类建筑错落的分布在整座山中,有时候穿过树林就会走到其他人的院子,偶尔还能看到某派弟子夜里勤奋练功,或者看对眼了的痴男怨女在僻静处幽会。
一直到月上中天,徐心烈还没看到任何像是有大佬开会的地方,相反,这望舒峰山木丛生,连房子都很少,似乎平时就没什么人来。
山路崎岖,她累得气喘吁吁,终于走到了望舒峰的峰顶,并且很快领会了这个峰的名字的来历。
山头尖尖,只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坐在那凭崖四望,背靠观仙峰,面朝莱州湾,看海潮翻涌,月亮在绸缎般的云中若隐若现,还真有种坐望云卷云舒的感觉。
万籁俱寂,星坠潮生,徐心烈坐在望舒台上,待呼吸平静,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身在敌营心不安定是其一,需要烦心的事太多才是重点。
不靠谱甚至专坑亲妹的憨憨亲哥,任劳任怨却是敌方特务的打手十三,还有始终难以全盘认同她价值观的靠山亲爹,态度暧昧的天星楼、聚义庄一众……还有陆家庄死的人,让她全身不舒服的献王世子李某人,像罩顶的黑云一样杵在宫里的屠青莲。
“哎,”徐心烈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自觉不算聪明人,只能坦然面对此时脑子不够用的事实,又看了一眼面前任谁看一会儿都能心旷神怡的美景,自叹无福消受,起身拍了拍屁股。
但愿十三或者徐绍均能有收获。
否则这一趟如果想不亏本,她只能支持徐绍均以百尺墨门二弟子的身份把亓舒音娶回家了——盟主女儿在手,江湖大权我有!
徐心烈很阿Q的做着心理建设,开始原路下山,很快便进入了最密的一段树林,她记得前面有一个茅草小屋,看着像是猎户搭的,如果到了那,再往前走一段,便能找到连通平潭岭和观仙峰的岔道,之后便能回去。
黑暗中,她全凭着直觉走,很快就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她却没有来时那般轻松,反而心里越来越沉,以至于脚步越来越重。
总感觉密林中有什么东西蛰伏着,让她全身细胞都在跳动。
“咔擦!”
断枝声刚响起,徐心烈就猛地蹿了出去,剑光在林中一闪而逝,很快便听到铛的一声!躲在密林中的人接了她一招,明明挺有力气,却丝毫不恋战,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徐心烈这时候脑子里只有“探虚实”三个字,她哪管自己是不是管闲事,反正本来她来这就不怀好意,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那人逃走的方向。谁知那人跑了几步,忽然噗通一声,竟然跪在了地上,隐约可以看到身边有光芒闪烁,似乎是拿武器撑住了身体。
徐心烈二话不说,三两步追上那人,再次举剑直直他的后颈,那人自然有所防备,再次回刀一挡,半跪着与她连过三招,终于在第四招时,被不耐烦的徐心烈一个后撤绕步再旋身进逼,转到了那人面前,举剑直指那人眉心!
那人全神防备着身后的攻击,徐心烈这一下他根本来不及回防,她刚剑指过去,就听那人哇的一声,整个人往前一倾,差点拿脸接了她的剑!
徐心烈吓了一跳,赶紧收了收剑,却在这时看到了反射着月光的刀身上映出的一霎面容。
“亓舒音?!”她低声惊叫。
这人竟然是亓舒音!?她难道一直躲在望舒峰上?背后就是她老家,她躲在这干嘛,是谁伤了她?!
“舒音姐,你在这做什么?”
徐心烈下意识的拿称呼拉近关系,却见亓舒音刚吐过血的嘴角一片鲜红,她喘着粗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艰难的转头,往身后看去。
徐心烈全身一凛,亓舒音再次回头的动作让她寒毛直立,莫非方才她自己身后还跟着别人!?
伤亓舒音的人?!
这么想着,她立刻蹲下身,一手扶着亓舒音的肩膀,一手握剑,紧紧的盯着后方那片有如罩了黑雾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全身紧绷,蓄势待发。
“啪。”黑暗中,有人踩断了一根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