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徐心烈也不指望休整了,三人直接出了镇,趁夜向北进发,直接路过嘉兴,马不停蹄往位于河南的八卦门去,晚上也不住店了,餐风露宿。
徐绍均很不甘心:“为什么不直接去陆家庄!?他们现在元气大伤,过去不是正好!”
“公私分明,公私分明,嘶!”徐心烈摇摇食指,又倒吸一口凉气,拍十三,“轻点!”
十三正在她胳膊上的刀伤上药,前两日一战,她身上又添了点小伤。
“陆家庄这次肯定料定我们去找他们了,我们偏不去,让他们千日防
贼,累死他们。等我们哪天突然上门了,说不定他们还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呢。”
“哪有说自己是贼的。”徐绍均嘟哝,“那我们这样子,去了八卦门也没用啊。”
“去了再说,路还远。”徐心烈等十三包扎完,甩甩手,伸手烤火。他们现在在一个村庄田边一个破屋中躲着。这破屋很小,四角架高,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一个带了顶的高台,应该是夏季时瓜农看瓜田用的。
三人挤在里面,烤热了沿途买的饼子吃,还有腌制的肉干和烤鸡,辅以一些简单的蔬菜和水果,很是丰富。
“哎,再来点汤就好了。”徐心烈一边吃一边砸吧嘴,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仰天躺下,棚子小,她的头正好露在外头,正对着漫天星空,吃着吃着,就被星光迷了眼,“哎呀,真好看。”
“别噎着。”十三递了水过来。
徐心烈接过牛皮囊,却没喝,继续看着天空,忽然指着天:“诶,那个是北斗七星吗?你们看,一二三……咦,有八颗?难道不是,可明明是个漏斗啊。”
“我瞅瞅。”徐绍均嘴巴鼓鼓囊囊的,也凑出来看,和徐心烈并排仰天,肩并肩刚好挤满了小小的窝棚口,十三只能低下头,默默的给饼子翻面。
“七颗没错啊,哦,是有颗暗点儿的,可能是别的星吧。”徐绍均也不懂这些,一边吃一边瞎编。
徐心烈居然还信了,长长的哦了一声,她于观星更是一窍不通,只觉得能在这看到北斗七星很是欣慰,至少证明自己还在地球上。
“咦,会不会它不是北斗七星,只是恰好长得像而已?”徐绍均又有新发现,“你们看,那边几颗星星也像个漏斗啊,我数数有几颗。”
“徐大小姐说得没错,那就是北斗七星。”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带了笑意的声音,没等徐心烈看过去,就听嚓的一声,一个人翻身落了下来,在窝棚前方站稳,摇头苦笑:“在下不过说句话,这位仁兄何必下杀手。”
徐绍均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跳出去拿剑指着来人,十三更是破屋顶而出,站在顶上冷冷的看着他。唯独徐心烈还躺着,只是仰头,看向站在自己头顶前方的人,一脸漠然:“你终于出来了啊?”
月光燎夜,这个一身白衣的男人长发披散,腰别玉笛,看起来身无长物,面容贵气俊雅,长身玉立,很是骚包,可再一看……
“你好像女鬼啊。”徐心烈诚恳点评。
“……”男人撩了撩自己头发,笑眯眯,眉眼舒展,“我的玉冠丢了,又不会梳别的头,吓着你们了,真个抱歉。”
“你哪位?”徐心烈慢吞吞起身,盘腿坐在窝棚前面的一点小台子上,“从平湖镇就开始跟我们了吧,怎滴,看上我们仨谁了?”
男人眼睛亮晶晶的:“当然是你了。”
徐心烈头顶一冷。
“哦,”她挠挠耳朵,“对不住,本大女子醉心事业,无心成家,要不你等等。”
“烈烈!别跟他废话!”徐绍均把剑逼近了点,冷声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跟着我们!”
男人轻声叹气:“你们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啊。”
徐心烈眯眼一想,挑挑眉:“你不会是想说你扔那俩暗器就是在救我们了?”
“若不是我那两下,恐怕你们还得被纠缠很久。”男人笑道,“你不肯认,那半个救命恩人算不算?”
“啧,”徐心烈挠挠头,示意徐绍均放下剑,不耐道,“那你说吧,你到底是谁。”
“你猜。”
“……我睡了,十三你把他赶远点。”
十三二话不说跳下棚子,杀气腾腾。
“我说我说!”男人朝十三举起双掌,哭笑不得,“徐心烈,我被你害的好惨。”
“你这么说没有代表性啊,”徐心烈对自己认识很清楚,“能跟我说这话的人多了,你真要我猜,那,你水鬼帮的?鲸坞的?聚义庄的?陆家庄的?总不会是我之前搞掉的那些小团伙的吧!”
“我是献王府的。”男人尾音上挑。
“……世子?”徐绍均缓缓收了剑,语气惊疑不定。
这不是应该十三更清楚吗?他应该见过李再安吧。徐心烈立刻看向十三,却见他眯眼紧紧端详了李再安一会儿,许久才确定了什么似的,缓缓跪下,冷声道:“见过,世子殿下。”
“嗯,跪着吧。”李再安昂首道,看也不看他,嘴角微翘,又望向徐心烈,“怎么样,没点表示?”
是想让自己跟十三一样跪着?
徐心烈出生在这,天地君亲师那一套也门儿清,但知道归知道,干不干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虽然自己愿意推行禁武令,但是朝廷里有个屠青莲那样的人在,她也不想跪舔,只是幽幽的道:“世子大人不远万里过来慰问我等为禁武令鞠躬尽瘁遍体鳞伤的小人,小人真是不胜感激感恩戴德感天动地……”
“行行行,”李再安压了压手,“免礼免礼。”
一直盘腿一动不动的徐心烈:“十三,说你呢。”
十三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当然知道李再安免得是谁的礼。
徐心烈木着脸望着李再安,一旁徐绍均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
李再安耸耸肩,不冷不热道:“你也起来吧,副卫主,”
“谢世子殿下。”
十三站了起来,默默的站在一旁。
徐心烈打了个呵欠:“所以世子大人你不去看你未来媳妇,来这儿追着我们这帮打工的做什么?”
“不是你们说不过是一场戏吗?我自然要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想出的这么场戏。”李再安说着,迈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徐心烈身边,看起来比一般江湖人还要不羁,“再说了,你能这么编排我,不就是欺负我们献王府无人在场么,再不过来,别说一个假提亲了,哪日你把我真嫁出去了都有可能。”
徐心烈回手捞了一个已经烤脆了的饼咬了一口,嘎嘣一声:“听说北蛮那个大王好像确实有不少女儿哦。”
李再安笑眯眯:“那你可得给我选个好看的。”
“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那好的,我知道了,您请回吧。”
“你们接下来去哪?”
徐心烈撕了个鸡腿吃:“不知道。”
李再安挑眉:“就算要回去,我也是往北,不如与你们一道?”
“您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命令。”
反应还挺快,徐心烈翻了个白眼,想到李再安好赖也算朝廷那一边的,便痛快坦白:“八卦门。”
“哦?不去陆家庄?”李再安兴味盎然,“他们现在可一团乱。”
“死几个弟子就一团乱了?我们又没有弄死陆季明。”
“死了。”
徐心烈的鸡腿掉了下来:“什么?”
李再安一脸平静:“那夜我看着他被抬出去的,盖着脸。”
“……”夜色沉郁,只有枭啼虫鸣,可这一刻,徐心烈只觉得万籁俱寂。
她心跳快了起来,猛地望向十三:“十三?”
十三居然也僵硬了,他沉默了半晌,笃定道:“我没有,他伤不致死。”
“那是怎么死的?”徐心烈问李再安,“死因呢?!”
“不知道,”李再安道,“我见势不妙,就过来追你们了。”
“烈烈,”徐绍均也意识到大事不妙,“陆季明好像是陆家庄的老四……”
“是陆家庄庄主最宠的幺弟。”李再安补刀。
“我知道!”徐心烈猛地抬手,眉头紧皱,“别吵!让我想想!”
十三和徐绍均立刻噤声,连李再安都下意识乖乖闭嘴,等反应过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眼中露出一丝趣味。
徐心烈出道以来,第一次心那么乱,连当初面对皇帝都没那么慌。
那晚虽然一团乱战,可是大概的情况她却是清楚的,徐绍均趁着陆季明被自己吸引注意的时候拔剑反击,但是却习惯性的以自保为主,只是格开了他的刀,而十三从窗户里冲进来,随手一剑割了陆季明的大腿,把他踹到了一旁……当时陆季明捂着哪来着?
“十三,那天你伤了他哪?是大腿吗?”
十三点点头,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大腿根?”
他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冷声道:“我,不记得。”他当时只顾着往徐心烈冲去,哪管得了那么多。
难道是割了大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徐心烈无意识的点点头,又看向李再安:“你那天在哪?”
“我?怎的还怀疑我?”李再安一脸好笑,“那日我先找的副卫主,谁料他那灯亮着,人不在,我便等啊等,等到你们打得鸡飞狗跳,实在看不过眼,便帮了两手。之后也撤出了客栈,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见陆家庄的人哭哭啼啼的,把他们四少爷抬出去了。”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
陆家庄四少爷死了,这是她推行禁武令以来第一次出现重量级伤亡,她曾经设想过这个情况,可是无论设想几次,都从未设想出应对的办法。
如果朝廷放他们自身自灭,那面对整个江湖的怒火,他们徐家真的不堪一击。
是回去搞清楚情况,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往八卦门那儿去?徐心烈揪着自己的唇瓣,第一次六神无主起来。
这回,是真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