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烈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有救十三的一天。
这人要么没存在感,要么就是来挡刀挡剑——或者按着他那狗师父的意思打压她老哥。
以至于看他在那疯狂狗刨,她还挺解气的,但是再看他憋着一口气一脸倔强的样子,又心软了。
他所谓的会游泳,大概就是确保自己短时间不沉下去吧。
徐心烈游过去一把抓住他,转头就被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在水里皱皱眉,朝肖敏示意了一下,两人借着沉船还有一丝遮蔽,探头飞快的吸了一口气,往对岸游去。
显然水鬼帮控制这段水路是有原因的,这儿还没进入运河大航道,水道比较窄,其他船也少,比较方便打劫,但也给了他们一丝求生的机会,只要他们没有丧心病狂到在对岸也布置人,那逃脱还是有可能的。
她倒是不担心他们下水追过来,毕竟另一条船上自家老爹和老哥也不是死的。
手被十三捏得生疼,她扭动手指挣了一挣,却被十三以更紧的力道抓住,看来他也是会怕的。徐心烈方才实在没法与明显全神贯注于狗刨的他沟通,以至于他并没有与她们一样抬头呼吸,此时双唇已经发白,冒出口鼻的水泡越来越少。
她心里估量了一下,上前一把托住他的头,往水面一抬。
十三不知道想象到了什么,他眼睛紧紧盯着她,另一只手朝她伸了一伸,却还是垂了下去,可下一秒,他头被抬到了水面,他本能的深吸了一口气。
徐心烈揪住他的下巴,立刻把他拽了下来。
“那边!”岸上隐隐约约有叫声,很快有几支箭扎了下来,嗖嗖的蹿进水中,十三一把抱住徐心烈,抬手挥剑,水痕如织,像网一样将所有箭都格了出去。
徐心烈指了个方向,带着十三拼命往那边游。
一顿猛游后,还没到岸边,她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毕竟有伤在身,还带着十三这么个拖油瓶,又因为害怕被一箭命中所以呼吸都很小心,她真的有点体力不支。
这下轮到十三开始扭动手指,他要她放开他。
搞什么!?徐心烈回头瞪他一眼,够累的了,还整这生离死别的幺蛾子?即便真游不动了,大不了就起来看看情况!他们又不是孤立无援!
但是十三就是要挣脱,还掐她的脉门逼她放手,一边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眼神异常决绝。
徐心烈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径直朝水面一蹬腿,肖敏见状,紧跟而上,三人猛地冲出水面,同时猛吸一口气,十三更是噌的拔出剑,拦在了前面!
没有箭射来,相反,岸上竟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听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三人抹着脸上的水和碎发,努力往岸上张望,可那儿芦苇丛生,只看到人影绰绰,完全分辨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前面那艘船已经远远的成了一个小点,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跑了那么远!
徐心烈心里一沉,不是吧,老爹和哥哥不会真的这么没用,竟然能被一艘民用船“劫”走?!这队友坑的有些过分了!
当初谁说风险平摊剩下谁都能主事的,原来所谓的剩下就意味着另一个就要牺牲吗?他们徐家的形势好像也没严峻到这个地步吧!
“游回去!”徐心烈喘息着,“看看情况!”
她一把抓住十三的肩膀,冷声道:“老实点!”
十三无奈,呛了一口水作为回应。三人开始艰难的往回游,待稍微近了一点,她听到了徐绍均的叫声:“烈烈!烈烈!哥过来了!你撑住!”
叫声中,一艘极小的船拨开芦苇丛颤颤巍巍的划了出来,徐绍均一人站在上面,捏着船桨满脸紧张。
“岸上如何?!”徐心烈精神一震,一边奋力游过去,一边叫道。
徐绍均神色有些复杂,他回头看了一眼,嘟囔了一下。
“啊?”
“没事!你别动了,我来接你!”
等徐心烈上气不接下气的被徐绍均接上岸,眼前的情况却果然如徐绍均的面色一样,有点复杂。
原本的船客已经无影无踪了……也不是都无影无踪,还有那行脚商一家子留在这,父子俩瑟瑟发抖坐在旁边,男人抱着孩子,两人全身都湿淋淋的。
而孩子的母亲,那个其貌不扬的妇人,却与徐大当家徐浚泉背对背,站在一堆……半死不活的人中间。
徐浚泉依然拄着拐,另一手握着他的长剑,满脸冷厉的指着一个年轻男子。而那个妇人则双手扯着一根一指粗的红绳,绳子的一端露出一柄飞镖,竟是江湖上很少见的绳镖,她下盘稳健,双手青筋暴露,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此时再细看,这个衣着灰扑扑的,满脸皱纹的女人,居然有一副姣好的五官,只是晦暗的面色和粗糙的皮肤让她显得有些沧桑,现在一脸冷厉,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哥……”解释下?她和肖敏相互搀扶着,望向徐绍均。
徐绍均也很懵:“不知道,我和爹抢了块木板划过来打他们,她就上来帮忙了。”
“哪条道的?”
“徐姑娘直接问我不就得了?”那边确定周围已经没有威胁,这妇人收了绳镖,迈步走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那丈夫还是畏畏缩缩的,男孩却哭着扑了上来:“娘!”
“乖,我们小越不怕啊。”妇人轻声哄了两句,转头面无表情的道,“徐公子应该看出来了吧。”
“……越,越绣坊?”徐绍均迟疑道,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男人瞟去。
“既已知道了,看这情形,还是容我们就此别过吧。”妇人黯然道,她抱紧了男孩,“若不是出了这事,我以为再也不会出手的。”
徐心烈前儿个还想着引进女拳,现在看到这个女人还以为真有希望,可听她这么一说,却也不忍心多问了,只能抬头望向徐浚泉方向。
徐浚泉此时耳听八方,闻言扬声道:“多谢女侠仗义相助,不过这歹人淹了你们的货,就此走了岂不是亏了,我们与他们的恩怨不是这些银两能解决的,但若能借花献佛聊表谢意,也不枉今天协力共战一场。”
徐浚泉说着,示意了一下挂在他脚下年轻男人腰间的钱袋。
妇人迟疑了一下,朝她男人点了点头,那男人立刻起身过去解下了钱袋,双手捧着跑回来,小心道:“夫人,我们?”
“各位,大家各自都有苦衷在身,还请相忘江湖,无再会之时。”妇人抱着孩子站起来,那神色与之前替儿子觊觎徐心烈鸡腿的样子判若两人。
徐心烈第一次对一个人是因为什么能有这么截然不同的两面产生好奇,可偏偏这女人铁了心要做他们的过客,她只能也遗憾的抱抱拳,目送这一家相互扶持着离开。
“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她小声问。
“越绣坊成立的时候就是寡妇和……自梳女住的地方,以前还只是出点绣品过过日子,时日久了,大概受欺负多了,便成了……很不待见男子的门派,那儿的绣娘基本都会点拳脚,擅长的便是针线和这绳镖,”徐绍均解释起女人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这个,女侠,既会绳镖,应也是在那呆了许久的,可却又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就很难讲。”
“哦!”难讲其实不难讲,不过就是仿佛不婚主义的团体出了个脱团的女人,在外人看来多半是越绣坊的叛徒了,也难怪他们行事如此低调,亦或者不是故意低调,而是这绣娘就是跟了个平常的男人。
她是没看出那个行脚商有什么好,长得也普通还保护不了妻子,但既然那姐姐喜欢,就随他们去吧。
“哎,”她叹了口气。
这边十三一上岸,喘了两口气就到了徐浚泉那边,三两句话已经问完了水鬼帮如此做的原委,果然和徐心烈猜的那样,就是不入流的小帮派想借她上位,只可惜临时起意到底不靠谱,没把徐家人一锅端就算了,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越绣坊的绣娘来,他们不过一群有点三脚猫功夫的乌合之众,当然转瞬被击溃。
“各位好汉!我们就是猪油蒙了心!绝无伤人之意!你们看那些船客我们都是放了的呀!我们虽然劫财,但绝不敢害命呀!”水鬼帮的帮主已经开始求饶,方才意气风发的样子**然无存。
徐浚泉一脸冷冽,问徐心烈:“阿囡,你说。”
徐心烈最近才开始被追杀,第一个对她下手的已经被十三杀了,现在的情况她一点可借鉴的经验都没有,只能用她认为最科学的办法:“……报官?”
“啊?”徐绍均先质疑了,“报官?等官府来抓吗?那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知道很麻烦,可是……”何止麻烦,还很不科学,他们急着回家,哪有时间等人带了官兵把这些人带走,徐心烈心里清楚的很,她走到徐浚泉身边,跟老爹咬耳朵:“还是得想办法关牢里,这样他们不会有机会透露我们,和那绣娘的行踪。”
徐心烈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候心思还是很细腻的,徐浚泉面上透出一丝赞许:“就按你的办。”
“啊?爹!真报官?!”徐绍均左右看看,“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报哪边的官去啊?”
徐心烈不耐烦了:“那难道按江湖规矩,杀了扔河里?”
“好汉饶命!女侠饶命啊!”其他几个水鬼帮的也醒过来了,闻言吓得屁滚尿流,跟着帮主一起跪地求饶。
“可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江湖规矩吗?”徐绍均面上居然挺赞同,但还是心虚的问。
“所以啊!我作为朝廷的走狗,遇到不平之事,当然要作出表率!”徐心烈挺胸拍板,“绑起来,我们就近把他们送官府!”
“我们几个,押他们十多个?”
“如果不乖,那即便我们失手杀了,也只能算正当防卫,那可不是江湖仇杀,是正儿八经的刑事纠纷,没毛病,”徐心烈冷声道,似笑非笑的看着水鬼帮的人,“是吧?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