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心烈有惊无险的养伤之时,远在东海之滨的麒山派,正紧张的筹备着英豪会。
麒山派开宗立派不过百余年,以大开大合的麒麟刀法闻名,尝闻门派祖师出山之时,曾力克江湖七大刀宗,引来无数年轻人拜师学艺,可谓盛极一时。
几代下来,麒麟刀法是否还能无敌于江湖尚未可知,但是麒山派的掌门亓天方却以其高超的社交能力获得了武林盟主之位,算得上是重现了祖上的荣光,近几年也是风头无两。
只不过他着实有些倒霉,武林盟主之位十年一轮换而已,他刚上任不久就遇到第一次禁武令,好不容易熬死了先帝李焕,却不料几年过后,在他在任第五年,又遇上了第二次禁武令。
而这一次,却是他的世交徐家率先“跳反”,至交好友徐浚泉之女甚至成了江湖有名的“妖女”。江湖人都知道当年的大选之时,本来徐浚泉的呼声远胜于他,若不是他主动放弃,反手力推了自己一把,自己恐怕还坐不上这个位置。如今徐家的事一出,别人还未说什么,他自己却宛如坐在了火盆上,每日里不得安宁。
又一次比对完回帖的名单后,连日操劳的亓天方很是烦闷,起身走出书房,往后山走去。
麒山派位于东海之滨,虽本来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但是后山却可以临渊观海,是他最喜爱的散心之处。还未走到,便听到有海浪声中,还夹杂着赫赫风声。
“谁在练刀?”他问。
身后的老奴躬身道:“回掌门,应是大小姐。”
“音儿,”亓天方低喃一声,声音忽的变柔,面上挂出抹笑,豪横的面目顿时变成弥勒,大步走了过去。
后山临涯处,一个人工犁平的校场上,果然有一个少女手中双手握着一把长柄大刀,正气势如虹的挥舞着。那大刀有她半人高,看起来沉重无比,但是在她那纤瘦的双手中却显得很是灵活,刀风凛冽,姿态开合大气,与身后的大海相映成彰,颇有些劈山逐浪的气势。
她的身边坐了好几个师兄弟,皆看得目不转睛,也不知是在看人,还是看刀,舞到精妙处,纷纷叫好,连掌门来了都不知道。
一套刀法舞完,少女利落的扶住刀柄,轻轻喘着气,也不理会其他人殷勤的递茶,径直走过来,翘了翘嘴角:“爹。”
“师父!”“掌门!”其他弟子这才惊觉站在树后的亓天方,纷纷起身行礼。
“哈哈哈,继续练继续练。”
看到自家女儿,亓天方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他这女儿亓舒音,当真是他的心头宝。人都道女儿像爹,她倒是聪明,随了她娘,还青出于蓝,长得杏眼樱唇,冰肌玉面,当真美若天仙。
幼时他不舍得她吃苦,还特地请了落魄显贵家的官娘子来教养,只想她以后能嫁个显贵人家,以她的容貌才华,定能尽享荣华富贵。却不想她越大越有主见,竟坚持要学家传的刀法,天赋高不说,比她的兄弟还要努力,现在已经在同辈中鲜有敌手。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哪样的男子,才能配上这宝贝疙瘩了。
那边弟子们看完了师妹的刀法,又得了掌门的令,便自己捉对练了起来。亓舒音则收了刀,一边擦着汗,一边陪着亓天方慢慢走起来。
“爹,各大门派可都回帖了?”亓舒音很是明白自家爹最近在愁什么,“他们都来吗?”
“那自然是都要来的,”亓天方语焉不详,转而问道,“音儿,听你娘说,最近那些提亲的人家,你都不乐意?”
亓舒音面色一冷:“都是些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中原张家背靠武当,他们的大公子也是凡夫俗子?岭南霍家的当家年少英雄,你爹在他那年纪还没他这成就,那也算凡夫俗子?还有西北庞……”
“爹!”亓舒音跺脚,“我才十七,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当初是谁说要好好帮我打望打望,结果你光就听说他们的名声,见都没让我见过,就要给我定亲了?”
亓天方脸一沉:“你要见过的?你不会还想着徐家那小子吧。”
亓舒音面上一红,转而却黯然:“爹,这些话你就不用说了,轻重是非,我还是分得清的。我与那徐绍均不过见过两面,即便他长得再好看,又能有什么情谊,更何况如今他们家这般做派,我们如何能和他们扯上干系。”
“你知道便好!”亓天方粗声粗气,“是,那小子长得好看,可好看有什么用,更好看的他爹,现在不过是个瘸子商贾,还养出了那么个祸害女儿,以后能有何好下场!”
他看似是在提醒亓舒音,其实也是在发泄自己的怒气,亓舒音心里清楚,也不费心附和,只是点头听着。
“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不逼你。还有一个月便是英豪会了,正好趁着那个时候,你看看可有如意的郎君。”
见女儿还是满脸不乐意,亓天方加重了语调:“音儿,你别一副爹在害你的样子,如今正是江湖危急的时刻,爹也不知能保你到何时,你若能趁早嫁个好人家,该是你的福分。想想徐家那丫头吧,她与你一般大,你看现在谁敢跟她提亲!若拖下去成了老姑娘,那便只有进庵子的命,你想这般过一辈子吗?”
亓舒音即便再有主见,思想也没先进到这个地步,她叹口气,摇了摇头:“我晓得了,谢爹爹教诲。”
亓天方立刻放柔了面容:“音儿啊,你可是爹最宝贝的孩子,爹怎么会害你呢,听话,啊。”
亓舒音挤出一抹笑:“音儿都明白,是音儿一时糊涂。爹,我先去洗漱了。”
“去吧去吧。”亓天方看着亓舒音离开,满脸的慈祥,在看不到人时,还是黯然了下来,低叹,“哎,多好的孩子,谁舍得嫁出去啊。”
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老奴低声应道:“大姑娘确实值得最好的。”
“当初最好的,不就是徐家么。”亓天方冷嘲道,“亏得当初我还带着音儿千里迢迢过去相看,哼,幸亏徐浚泉不争气,若是他们徐家晚两年倒,说不定音儿还真跟徐家那小子定了亲了!”
老奴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躬身应道:“多亏掌门英明。”
“对了,那丫头的下落找着了吗?”
“刚问了天星楼,说是自扬州那医馆后,便如凭空消失一般,再没了音信。”
“天星楼会真的这般无能吗?”
“掌门的意思是……”
“既然没回徐家,也没出现在扬州城外,那定是还在扬州城内。天星楼不过一群探子,还能护他们一世不成?让兄弟们把住各个城门,尤其是往杭州去的那道,我还不信了,那丫头真能这么神通广大!”
“那雾谷那边……”
“既然他们装死,那就先不管了,钱也别让他们退了,留着以后有用,”亓天方眼中闪过狠厉,“既然那么多门派忌讳那狗朝廷不敢来我英豪会,我定要让他们知道,这江湖,到底谁做主!”
“掌门说得是。”
主仆俩说着话离开了,许久,一旁的树后,亓舒音缓缓转出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又过了五天,徐心烈终于解放了。
其实她的伤看着吓人,但本来她习武也有防护的本能,再加上上辈子练体育的职业惯性,她是在权衡之下受了最低限度的伤害,所以徐家几个爷们才会放心把她交给老胡一个徐家的家庭医生。
现在确定了行走无虞,只要不再挨一脚不会有性命之忧,一家子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启程先回杭州大本营。
虽然不喜欢华贻枢,但是徐浚泉在礼节上是绝对到位的,临走前托送菜的人去告知了一下。谁料第二天一早,这人精已经带着马车等在了门口。
“徐前辈,”他这次不再口花花了,老老实实抱拳喊前辈,“这些日子多有怠慢,还望各位见谅。”
他这回倒是过分谦虚了,不说每隔两日的大鱼大肉人参补品,光隔三差五送的绫罗绸缎文房四宝,都已经价值不菲,如果这都算怠慢,那徐心烈已经被怠慢一辈子了。
——反正徐浚泉虽然也富养女儿,也不是这么密集投放的。
徐浚泉果然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回道:“华公子属实太客气了,倒让徐某有些惭愧了。”
“前辈千万不要客气,前辈之前教训的是,晚辈在待人接物上总是自以为是,家里长辈也时常教训,这两日晚辈时时自省,以后若还有不足之处,还望前辈不吝训斥。”
一旁的徐心烈:“还走不走了?”
“心烈!”徐浚泉瞪她一眼,无奈,“我自家的都没教好,就不出来献丑了,均儿,走了。”
这边徐绍均又是安顿徐心烈,又是和肖敏一道放行李,忙得累死累活,丝毫不知道他爹跟华贻枢站着扯皮的事,此时还没喘口气,闻言只是应了一声:“哦。”然后自觉地钻进了后面胡大夫赶的行李马车里。
简直老实到可爱。
徐心烈满眼慈祥的看他进马车,等徐浚泉进来了,却见华贻枢头一低,也进了车子。
“华公子,你这是……”徐浚泉搞不懂了,此时肖敏已经上了车把式的位置,也一脸疑惑的看着车里。
“扬州这两日不太平。”华贻枢坐在徐心烈对角,意味深长道,“还请容许在下送各位出城。”
“华公子有心了。”徐浚泉无奈,人家都这样了,再把人赶下去也不好,随后吩咐徐心烈,“心烈,放下车帘。”
“哦。”徐心烈乖乖的照做,很快马车就摇晃起来。
一开始车行得还很慢,外头人声鼎沸,各式叫卖和喧哗听得她心痒痒,但没过多久,人声就逐渐少了,车轱辘声也逐渐加快,就这般行了一会儿,肖姨娘在外头低声道:“出城了。”
“嗯。”徐浚泉瞟了华贻枢一眼,他却似看不懂似的,歪头回了个笑。
“哎。”徐浚泉暗叹一声,一副随你高兴的样子。
车外逐渐幽静,只剩下鸟鸣和车马声,徐心烈手痒痒的想掀开车帘透透气,但看了看华贻枢,还是放弃了。
人家是暗中帮忙,可别路过个谁一眼瞅见,那就前功尽弃了。
正这么想着,忽见车里两人面色一变,徐浚泉整个人往徐心烈扑来,华贻枢则直接拦在了他们面前,徐心烈刚被老爹抱住,只听到笃笃笃三声,三支箭仿佛从天而降,直接扎进了车顶!
而外面,更是叮叮两声,肖敏提着剑掀开车帘,冷声道:“有埋伏!”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林里,有人大声道:“车里可是徐家大小姐徐不义?我们有些小事想与她算算,闲杂人等,能滚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