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 正文 第114章 真假卓七
52741跟着队伍走到楚州边界时，已经快精神分裂了。
对于毁容这件事，周围人似乎比她本人还在乎，以至于时刻注意着她的精神状态，把她的无所谓当成逞强，把她偶尔提出“洗漱”的要求当成要偷摸自尽。
幸好还有一个知情的自己人阿部猎芒，能够在她借“三急”去稳固伤口的时候，给她做监护人。
但即使是这样，往自己脸上划拉伤口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人家对着水面梳妆，她则要对着水面割脸，情形甚是诡异。
幸而他们本就离楚州不远，走了一天多，他们就到达了前线，彼时季佑的西圣军和元以臻的元军已经交战了有十天，战况焦灼，洪泽湖一片赤红。
白岚越靠近军营神色越是凌厉，待到了门口时，还没等守营的西圣军行礼，便扔下一句：“将他们带到大统领帐外。”随后拍马冲了进去。
守门的西圣军面面相觑，幸好还有白岚的副将秦徊能够担事儿，连忙上前道：“这些是大统领的贵客，劳烦兄弟领个路。”
“贵客？”营卫看了看最前头的阿部猎芒手上捆着的绳子，又看了看后头52741脸包得像个麻风病人，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得罪白岚，还是让出了路：“大统领正在主账商量大事，我先领你们到边上候着吧。”
“多谢多谢。”
于是他们就这么被领进了西圣军的前线大本营。
营中宛如炼狱。
战况显然极其惨烈。
虽然临近傍晚，这一日的战斗暂歇，可南面洪泽湖方向的浓烟滚滚不断，沉积在军营上方如压顶的乌云，飘散不去。
黑云下方，士兵成群结队的来回奔跑着，每个人都灰头土脸，面色疲惫，虽然还带着一丝剽悍之气，可是手中的刀枪已经豁口，藤甲破破烂烂，红衣上的血迹凝结发黑，脚底的黑色布靴和束带已经浑然一色。
“再来几个人！把兄弟们带回来！”
“大夫！大夫！他的手断了！”
“止血粉！哪里还有止血粉？！”
“啊啊啊！大夫！好疼啊！！！”
“……”
一批批的伤员被担架运下来，担架不够就人扶马驮，还有伤势尚可的人就一瘸一拐自己走，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
夕阳西下，炽烈的阳光穿透了浓烟打在这些人身上，丝丝缕缕的，场景层次丰富，色彩浓烈，仿佛美好的画作，却溢满了浓郁的血腥和腐臭味。
“怎么会这样……”带队往前的秦徊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惊讶到红了眼眶，声音颤抖道：“怎么会这样？！”
纵使对眼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前面的营卫还是回头，声音沙哑道：“狗元兵不知为何，兵力远超过我们，很多好像都是临时应招的百姓，但都凶悍不要命，与我们有仇似的，他们的主力混在其中指挥，分了好几路兵四面骚扰，我们兵力不足，被打个措手不及。”
“百姓？！”秦徊道，“百姓将你们打成这样？！”
“穿的是元兵的衣服，但丝毫不懂军阵排布，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那么多人，我们，我们……”营卫说不下去了，埋头大步往前走。
“就没有抓一个过来问问他们是什么来历吗？！”秦徊怒道。
“抓了！听说他们正在审呢，也不知审出没有。”
“这么多天了，有大统领在，会审不出？！”
“这俺咋知道！”营卫不耐烦了，怒得家乡话都出来了。
秦徊嗨的一声，紧皱着眉头。
他们一路绕过伤兵聚集的区域，那儿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像浓稠的汤液一样包围了周身，一个士兵提着一个桶走了过来，漠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抬起桶往地上一个坑里倾倒起来。
只见噼里啪啦的，桶中掉出十几条断肢残臂，俱都伤痕累累，截面凹凸不平，还挂着残皮，显见是被粗暴地砍断。
卓司勰呕吐了起来，连带着一旁的祥瑞都脸色青白，阵阵作呕，还硬忍着去给卓司勰拍背递水。
低低的呻吟和激烈的惨叫盈满了耳朵，52741冷漠的走在其中，看似平静，实则双手在微微发颤。
冷兵器战争能造成的伤亡或许不至于让她动容，可是其惨状着实让“高等文明社会”的来客难以直视。
……如果她当初提醒一下元以臻，这场战争会避免吗？
不，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吧。
她忍不住想起了被整个灭族的万神域文明，那是被天蝎屠戮完的地方，所有的尸体都成为了星空中一粒尘埃，只有集结了所有普通民众信仰的神族能勉力拼死一搏。
却终究没法逃过更高等文明的随手一击。
她看了看阿部猎芒，在他感应般回头的瞬间挪开了目光，捏紧了袖中的信号发射器。
其实她已经借好几次逃亡时的深夜给自己的手工信号发射器充满了能量，却一直没勇气使用它。因为她知道，虽然初衷是为了给米罗娜发送消息，但是一旦信号发射出去，最有可能的，是先被天蝎文明截获。
毕竟她的下落是米罗娜清楚的，而这片蛮荒星域最重要的失联人口，好死不死是个天蝎。
以那个文明护短到不讲理的个性，和强大到不科学的实力，他们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寻找他。
这可能就是阿部猎芒默许了她组装信号发射器的原因。
虽然她话说得亮堂，发信号送阿部猎芒回家，可阿部猎芒却并没有表示赞同，甚至还有一点反对。
他不想回去吗，不可能。
他是在观望。
有他在，天蝎当然不至于不由分说给这颗矿星来个随手一炮。
可强势介入并且借此为难矿种那是必然的了。
或者说，米罗娜攻击阿部猎芒，本就已经是战争的信号。
不管她招来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都百利而无一害；而对她，对矿种，对这颗矿星，就不好说了。
对天蝎来说，这不过就是“该死的”矿种的一个矿场，想让矿种不开心，摧毁这儿是必然的。
可这颗矿星真的只是一个矿场吗？
她呼吸着他们的血腥味，聆听着他们的惨叫声，眼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如斯挣扎，在天蝎的愤怒下，都是尘埃。
相比之下，她登陆后这样在原住民中吃苦受罪摸爬滚打，分明就是一场笑话。
可她明明知道，却一点也不想笑，甚至越来越沉重。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非常危险。
与矿星的原住民共情，就是在与自己、与矿种的利益作对。
但现在，她确实已经与这颗矿星的原住民一起，被笼罩在了另一层更为恐怖的战争阴影之下。
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一次人权普查而已，为什么米罗娜要这样激进的攻击阿部猎芒，他们之间有仇吗？还是她在害怕什么？
局势在一开始就已经失控，为什么米罗娜却还是坚持让她呆在这，迷茫的面对这一切，明明再继续下去，矿种的罪状将会越来越长。
她越来越担心，就像一些不起眼却意外剽悍的文明，在连绵的战争中被冠以“高维坟场”的名号。这颗矿星，会不会成为他们集团的坟场？
营帐终于到了，他们被拦在了外面，红袍将士进进出出，俱都灰头土脸，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看来他们情况不妙。”卓司勰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个水壶，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52741沉默。
“司思，伤口怎么样，还疼吗？”卓司勰问。
“嗯？”52741被打断思绪，她隔着绷带摸了摸脸，摇头，“无妨。”
伤口还在就好。
“你总是这么说，”卓司勰把她的鬓发绕到耳后，“女孩子有时候不用逞强，逞强没人疼。”
“逞强和强是两回事，”52741冷漠道，“我行不行我心里有数。”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卓司勰笑着摇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做自己就好。”卓司勰望着营帐，眼神莫名，“是哥想多了。”
52741看看营帐又看看卓司勰，嘴角**了一下。
这货难不成想让自己跟季佑卖惨？季佑是那种卖卖惨就能被收服的人吗？幸好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他们一直等到天都漆黑，周围亮起了营火，白岚才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竟然愣了一下，一副才想起他们的样子。他转身又进了营帐，没一会儿就探出头，朝他们冷声道：“请卓小姐进来。”
进了军营，这个杀人如麻到像精神病一样的人居然显得很是正经。
52741正要迈步，被卓司勰抬手拦住，他皱眉：“请问里面只有季统领一人吗？”
白岚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是又如何？”
卓司勰也回以冷笑，朗声道：“舍妹乃当今圣上的妃子，纵使落难亦身负皇家的尊严，以季统领的身份，便是要与舍妹谈什么正事，孤男寡女的，怕是不妥吧。”
声音直接传进了营帐里。
白岚冷冷的看着他，忽然他身后有人笑了一下，把营帐撩得更高，道：“那加上我，场面岂不是越发不可描述了？”
看到此人面容，卓司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季佐？”
“不才正是，”季佐回答着，眼睛却望着52741，“许久不见了，卓姑娘。”
52741摇摇头，把胸前的芝麻塞给卓司勰，直接走了进去，只扔下一句话：“管好猫。”
她与白岚擦肩而过，白岚走出营帐，放下帘帐前，看着她的眼神颇为审视，还带着一丝疑惑。
营帐中宽敞，装饰简单，正中间的大桌上摊开着一张地图，上面放着各种代表军队的小摆件。最前面则是一张书桌，书桌后有一简单的屏风，后面隐约露出一个床脚。
季佑正站在大桌前，低头看着地图，等她进来了，才抬头看看她，见到她的样子，只是挑挑眉，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阿佑，望穿秋水，居然如此平淡吗？”季佐在52741身后笑道，“卓姑娘，不用客气，随便坐。”
“听说你们在找我。”52741站在桌前，随意扫了一眼地图，又转头看向季佐，“不是腿的事吧。”
“有劳卓姑娘妙手，在下如今不仅行走如常，感觉武艺比往日，还强上了不少。”季佐说着还作了个揖。
“所以，”52741看向季佑，“是你找我有事？”
季佑闻言抬头，沉沉的看着她。
“我不记得我有拗断你的手吧，难道你也要找我给你装义肢？”
“卓司思，与卓司勰一母同胎，出生便已不治，卓相怜林氏体弱，着家仆秘密将胎儿送出府外，安葬于家庙外安平坟中，立无名碑以念。”季佑依然看着地图，说出的话却让52741一怔。
52741依然站在那，强行冷静道：“哦？”
“卓相每每去家庙祭祖，都要在老仆陪伴下前往祭奠，从不与外人道。谁料十六年后，一个叫卓司思的人，竟然被迎回了卓家，还得到了卓家七小姐的名分，有宰相本人作保，看似毫无破绽。便是有心人去家庙探查，亦有完整的生活痕迹，让此人在家庙中的生活，显得生动可信。”
“……所以？”
“所以，卓相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漏过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
52741思索着季佑的话，眯了眯眼。
坟？
不是吧，去掘坟了？
这在大联盟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儿啊喂！你们有是文明生物吗这都干得出来？？？
季佑没说下去，只是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你不是卓司思，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