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之下 正文 第63章 观念冲突
孙小语的突发事件让整个二十三楼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
原本颇受欢迎的西太后区如今门厅寥落，大家路过时要么绕着走，要么欲语还休，探头探脑。
而很快，税务局工作人员的到来让这本来就低落的气氛更是罩上了一层冰霜。
网络词条才刚出，税务局就上了门，与其相信税务局里有孙小语粉丝，不如相信这次真的有人举报她。不管是不是真的，光这些制服咖出现在这儿，就足够人心惶惶。
直到此时，孙小语都还没出现过。
酥酥的会开了个寂寞，比昂酱很谨慎，根本没多提孙小语的事，只是简单布置了一下本周的任务。据说最近风声紧，他不敢轻易拟定新的选题，除了现在在坚持的社畜系列，还接了一些外包的工作，就是出租了自己的剪辑拍摄团队，给一些集团公司做宣传片。
税务局的人来时，因为园区负责人的陪同到来，直接惊动了同层的其他几位老板，不管心情如何，都排着队出来和大佬们打招呼，话也不敢多说，探头探脑的观察情况。
银峰大厦作为一个老牌写字楼，为了与时俱进，运营方式与现在一些创业园区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通过各种优惠政策吸引企业入驻，再通过代理财务和收取管理费等方式营收。所谓优惠政策有些是租金优惠，而如果是符合某些政府补贴标准的企业，甚至可以减免一年的租金，第二年可以依据企业情况再分情况收租。
而且因为它的商用性质，甚至可以共享注册地址，就是说如果在楼里租下两个以上的办公位，就可以用银峰大厦的名义注册一家工作室，而不需要正儿八经找办公地点。
总的来说，就是在这样的园区里创业起步，压力比传统租写字楼小很多，甚至不用自己雇佣财务，只要交一点代理费，自有园区的财务公司统一记账，有什么税收政策和减免优惠都不用自己去琢磨，财务会统一包办，安全高效。
雇个财务每个月少说五六千工资，而代理记账一年才万把块，哪边省钱不言而喻。
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般小公司和工作室是不愿意离开的。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重要前提，你公司不能出事。
这和明星代言品牌一个道理，两者的名声是绑定在一起的，品牌翻车，明星倒霉；明星塌房，品牌倒霉。一出事，大家第一个想的就是撇清关系。
所以孙小语一出事，不仅孙小语糟心，园区管理层也糟心，一旦在税务和作风问题上出了事，那这银峰大厦，这二十三楼，就可能要没西太后区了。
据说银峰大厦曾有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它毕竟是个有三十多层的大型写字楼，再加上家丑不外扬，别人就算耳闻也难得详情。此时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围观的人不仅仅是想吃瓜，主要的心情，还是怕唇亡齿寒。
二十三楼第一次乌云罩顶。
亓星子懒得管闲事，有了周五学校讲座的历练，缪伦终于对自己的口条和形象有了点信心，于是午饭后，她联系了前同事黄明浩，开始确认系列法律讲座的事情。
黄明浩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结果被亓星子一骚扰，不得不打起精神对付她，两人直接电话里琢磨了起来。
“所以场所免费？”亓星子首先确定成本。
“对，第一次免费，送茶水，看效果，对方嘛主要也是想把自家场地宣传出去，我跟他讲你是有名的记者和自媒体，你……”
“等等等等！”亓星子急了，“又不是我做讲座，而且我也不干自媒体了呀！”
“什么你不干了！？你那个农村的案子才写了一半，我还留言猜凶手了！你不写了？你逗我？！”
“……这时候就不要催更了吧？”
“我不管！你写！你不写完我不给你联系！”
“日啊！”亓星子咆哮，“写写写！但是你得跟人家说明白！不是我讲座！是律师讲座！律师不有名！”
“没关系，噱头先打出来。”黄明浩一点不虚，“咱可是标题党的祖宗。”
“……行吧，随你，反正到时候别人要告也是告你诈骗。”
“哈哈！然后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最好是下午餐点前，或者午饭后那段时间。”
“这个肯定的，还有你说对方想宣传他这块场地？”亓星子歪着头记笔记，忽然道，“那是要直播吗？”
“谁直播？我们都没直播号吧，到时候我们几个小虾米轮流进去刷法拉利？”
“那拍摄团队还是得来一个，”亓星子道，“既然要做成系列，自然要向全媒体全平台的方向走，先把素材拍下来，至少两个机位的，然后还要形象照，方便做宣发，之后遇到合适的机会了，再拿出去用。”
“……你到底是律助还是经纪人？”
“有差别吗？”
“我觉得你老板肯定对你的职业规划有误解，”黄明浩调侃道，“他以为他是你老板，结果你才是他的甲方。”
“我不管，现在这个时代，多一手准备总没错。”亓星子道，“你看人家张三老师，多厉害，讲个课讲出几千万粉丝，我们要求不那么高，只要把‘美男律师’的招牌打出去就行。”
“title都让你想好了呀？你老板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有差别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流量，这年头什么都能恰饭，唯独清高不能，他在我手里，跑不了的。”
“……以前咱俩共事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你猜？”
“啊，仔细一想，其实你一直这样啊，”黄明浩轻叹，“也太极限了，什么都要做到极致。”
“别夸了，我不会妥协的。”亓星子在笔记本上刷刷写，期间还不忘探头望外头，她此时躲在逃生通道里打电话，毕竟密谋折腾自家老板，她嘴上说得辛辣狠绝，实则还是有些心虚。
“那你都定好了，是不是就用不着我了？”黄明浩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感觉我成黄页了，就负责联络？”
“咋滴，要给你报销话费吗？”
“哎算了，相互帮助嘛，你们如果发达了，遇到什么好案子第一时间联系我就行。”
“诶！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远见的！”
“那我俩要不，将就下？”
“诶！那我还是更喜欢黄页。”
“嗤！那等你们时间定好跟我说，等下，我可以把对方微信直接推给你啊，你们自己联络呗？”
“不行！”亓星子断然拒绝，“对方没提那我们也不提，有你这个四维的大记者当中间人显得逼格更高，你就再麻烦一阵子吧，到时候我倾家**产请你吃饭。”
“哈哈！行行行，哎，服了你了。”
两人道了别，亓星子志得意满挂了电话，推门走了出去。
这逃生通道有个问题，就是连一段挺长的长廊，隔着长廊就是西太后区，这个设计看似浪费空间，实则是防止办公位无序扩张，导致突发事件时堵塞逃生才做的，也算是这个老牌大厦良心设计的一个点。
亓星子走过长廊，还没拐弯，就听到隔墙有人在低声说话，语气很是不寻常。
“那现在怎么办？”一个略带哭腔的女声。
“什么怎么办？招呼也打了，聊天记录都删了，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很是强硬。
“可是，不是说都能技术恢复的吗？”
“那是你被查的时候警察来做！你现在还没被查呢！别慌，啊，干活！”
“听说她俩现在在里头跟疯狗一样咬人，我……”
“她们知道你在做吗？”
“没，但莎莎知道我前阵子缺钱……”
“这我倒要问你了，你怎么又缺钱了？不是刚分红给你吗？”
“我侄子查出癫痫，要治。”
“怎么回事，你来时说你哥癫痫，要钱，你侄子也癫痫？你是不是只知道这一个病？”
“你在说什么呀，我没骗人！”那声音直接哭了起来，“医生早就说了会遗传，我爸妈非说难道要哥绝后，就又结婚又生孩子的，现在孩子才刚会走路，果然发作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在外头挣钱，我能怎么办！？”
“哎，”另一个声音也软了下来，“没办法了，赚一笔是一笔吧，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一会儿还播不？”
“你这不是废话？你再认真准备下吧，上次卖得挺多，对面挺满意的，你要是这个流量稳住了，就算公司出了事，总归多个去处。”
“唔，嗯。”
“这次可别说错了啊！是延寿健体！不是延体健寿！”
“好的好的。”
还真是人心惶惶。
亓星子面无表情的听完，又在那儿磨蹭了一会儿，回去重新拉了一下门，才大步走过长廊，绕过那两人。
虽然她想的是免于被怀疑偷听，但还是吓了那两个妹子一跳，她瞥了她们一眼，隐约记得是孙小语新签的小主播和网红经纪人，都是年轻姑娘，小主播已经画好了妆，浓的看不出原貌，眼神怯怯的。
亓星子回到办公室，看到缪伦正在审合同，忽然感到有些头疼。
她的打造缪伦计划也是一时兴起，成不成功还要看他的配合，而且就算他配合了，在这个自媒体四面开花到处乱卷的时代，也不见的就能混出头。
到时候她逼着缪伦干了，缪伦硬着头皮上了，最后还讨不到好，那她真是里外不是人。
缪伦见她回来，问：“定好了？”
他知道她是去跟黄明浩约讲座的事。
“唔，”亓星子有些迟疑，她缓缓坐下，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我觉得，我们得聊聊这事。”
大概她的语气太过严肃，缪伦整个人僵了一下，才抬头警惕的看向她，分明是有了不祥的预感：“怎么说？”
“你现在忙吗？”亓星子问。
缪伦看了看手头的合同，叹口气：“那等我这份看完。”说罢，他继续给合同做批注，做了一会儿，见亓星子魂不守舍的，又把合同发给她：“你也练练手，看看有什么问题。”
亓星子乖乖的应了，忽然觉得缪伦似乎有些贴心了，毕竟人心神不定的时候，找点事做是最好的。
半个多小时后，缪伦终于审完了那份合同，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批注，相比亓星子寥寥几个，功力高低一眼分明。
缪伦本也没指望她，将合同发给委托人后，喝了口茶休息了一会儿，才对正比对两份合同审议意见认真学习的亓星子道：“说吧，聊什么。”
酥酥此时不在，亓星子便开门见山：“你有没有考虑做自媒体？”
缪伦挑了挑眉，忽然朝外头抬抬下巴，冷笑：“那样的？”
擦，失策！
在自媒体“前辈”孙小语倒大霉的时候挑起这个话头真是一个巨大的失策！
亓星子痛苦的抹了把脸，缪伦笑而不语。
“你，”她必须挣扎一下，“你不觉得你现在自我宣传的方式，有点，太，传统了吗？”
缪伦耸耸肩：“有。”
“你有想过用什么方式改变吗？”
“以点到面。”
呵！居然还有规划！
“所以你就是指望着用朴素的口口相传的方式累积自己的资源？”
“差不多，”缪伦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亓星子此时就算巧舌如簧也做不到在孙小语的风头上去说服本就倔得像头牛似的缪伦，她清楚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只能道：“这个时机确实不好，但却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我希望你也考虑一下。我还是希望我们能一加一大于二，而不是一加一小于一。”
“我觉得等于二也不错，”缪伦看着她，“踏实。”
“我不踏实啊。”亓星子苦笑，“如果说你之前摆的是个地摊，而我来了，只是帮你理理货，却还要分你地摊的收入，那有什么意义？”
缪伦沉默。
“我至少要会进货，能帮你吆喝，能让更多的人来消费，对吧？否则真跟我爸说的，我就是来拖你后腿的。”
“可你看孙……”
“别拿她当借口，与时俱进都要承担风险的，但你是律师，怎么规避风险你应该最清楚。”
“我现在就是在规避风险。”
“不，你是在裹足不前。”亓星子叹气，“反正我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至少做一下尝试，你不要上来就把自己代入到孙小语，她那个流量咱们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但是以你的条件，可能业务上你还没法脱颖而出，但形象上你绝对能打，之前没人帮你运作那没办法，现在我……”
“我是律师，不靠脸吃饭。”缪伦冷下脸。
“人家没脸的还能吃着饭，你有脸的却不去吃，你……又不是让你卖身！”亓星子又有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感觉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却硬生生忍住，“有些梦想是要有了实力才能达成的，光靠熬，熬死都熬不到。”
“反正我做不到。”缪伦斩钉截铁，“我不可能上直播拍视频去迎合别人，我做不来。”
“你是不是对自媒体有误解？不是所有主播都在迎合别人，也有上课的，做公益的……”
“西边谢谢大哥的火箭炮，右边观众老爷们麻烦一键三连……你让我对主播不要有误解？我该有什么正解？”缪伦冷笑，“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说？家人们有什么冤屈都呈上来，我给你们写状书？”
“……”亓星子明白问题所在了，“你根本不关注那个领域。”
缪伦默认了。
“哎，那我说个啥呢。”亓星子摇摇头，“你继续工作吧。”
这就放弃了？缪伦的眼神。
亓星子点开电脑网页，狠声道：“你等着，我非得让你见识见识新世界不可！你这……老古董！你还不如我爸！”
缪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