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之下 正文 第58章 宝刀未老的缪老师
不管缪伦事先多紧张，但事到临头，他的表现堪称完美。
当然，亓星子自认自己也功不可没。
虽然一开始语气确实有些僵硬和紧张，让底下的同学难免露出些莫名的表情，但是大量真实案件的填充和妙语连珠的点评，却实实在在抓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协会的学生自然并非都来自一个学院，他们身属好几个专业，各自看事情的态度都不相同，在交流阶段，有别于亓星子事先以为的面面相觑，大概因为台上的他们也算年轻的缘故，学生反应很是热烈，举手举出了小学生的效果，甚至还会发出“嗯嗯”声。
背完了稿子，缪伦也一身轻松，回答专业问题时分外自然和松快，甚至还能和他们开两句玩笑。
“老师，我发现您举的案例大部分都是仲裁成功的，这就意味着公司规章确实有漏洞，那为什么公司拥有那么庞大的法务资源，还会让离职员工钻了空子呢？”
“法律有一个国家的法务资源，不还是时不时让人钻了空子？”缪伦不假思索，“你猜下次公司还会不会让同类事情发生？”
“哈哈哈哈对哦。”
“老师，我是法学院的，大三，已经开始准备司考，我想问毕业前后你对我们这个专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什么想法吗？”
缪伦：“我没什么理想，所以没觉得现实有什么差距。”
大家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可转而一起尴尬起来。
亓星子反而更想笑，她偷偷低下了头。
学生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原定一小时的讲座，硬是延长到了一个半小时，到后来亓星子不得不出来表示时间差不多了，学生们才意犹未尽的作罢，随后纷纷涌上来想加缪伦微信。
缪伦有些受宠若惊，他倒是来者不拒，直接把二维码放在那让学生加，就这时候学生们还不放弃，七嘴八舌的问“老师您平时忙吗”“老师你们这个行业一般收入是多少呀”“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缪伦模模糊糊的回应着前两个，听到最后的时候一愣，正要摇头，却见问的学生连带周围一圈，目光其实都放在亓星子身上，眼中满是期待。
亓星子也有些懵，她看了看缪伦，见他居然也顺着学生的目光看向自己，眼中还带着慌乱甚至有点歉疚，只能飒然一笑，指着自己一脸疑惑道：“啊？难道是我吗？”
难道不是你吗！？学生们眼神回应。
亓星子长长的“哦”了一声，点头：“那我努力一下。”
“哦哦哦哦！”学生们纷纷望向缪伦，露出做媒成功一般的欣慰表情，眼中满是“快答应快答应”。
缪伦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周身之气忽然沉凝了，他沉默的收了手机，低声道：“差不多该走了，各位再见。”
“老师再见！”学生们也很有眼力见，“老师什么时候再来啊，或者带我们社团活动呀！”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缪伦已经转身往外走，亓星子连忙打圆场，她早已经收拾好东西，提起包跟了出去，小跑着跟上了缪伦。
他走得很快，想甩脱她似的那种快，亓星子小喘着气，不满道：“怎么啦你，学生就开个玩笑，再说了，配我你亏了吗？”
缪伦一愣，脚步放缓了一下，叹口气：“是你亏。”
“哈！”亓星子很想来句“有自知之明”，但想想这句对缪伦脆弱心灵的杀伤力，只能硬生生咽下，转而道，“感觉怎么样，能Hold住吗？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就让我朋友联系更大的舞台啦。”
“……让我想想。”
“行。”亓星子看了看手机，笑道，“我爸说晚上请我们吃食堂，去吗？”
“……好。”
“那我们到处逛逛吧，或者我带你去学校的咖啡吧，环境挺好的。”
“随便。”
亓星子也叹口气，她感觉只要不是办正事的时候，和缪伦相处就像是老妈子带青春期的男孩子，处处要小心翼翼伺候着，身是伤不着，一不小心就伤了心。
——她甚至有种错觉，缪伦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特别敏感。
她给人压力那么大吗？
两个社会人如果没什么目的的时候，在大学校园里逛，其实挺折磨的，尤其这还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母校。
四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每一眼都仿佛在提醒他们的沧桑，亓星子没逛一会儿就觉得身心俱疲，开始四面张望着方向，想直接带缪伦去咖啡吧坐到晚餐，谁料她刚辨明方向，回头想叫他的时候，却见他站在那，定定的看着远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看到马路对面有个露天篮球场，三个篮球场并排的那种，铁丝网高高的围着，里面学生满满当当的，都在打篮球。
大冷天的，男孩们却大多T恤短裤，只有少数穿着便装，甚至还有人脱到只剩一件秋衣，满场奔跑。
缪伦刚说过，他之前是篮球队的。看到这一幕，他心情应该挺复杂吧。
亓星子微叹一声，指了指篮球场，故意兴奋道：“我去！好多小鲜肉！走走走陪我去看看！”
她去抓缪伦的手臂，缪伦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很抗拒，半推半就的被拖到了篮球场边，她像个花痴阿姨一样巴着铁丝网，一边“喔这个厉害”“哦呀！三分，牛B！”，一边问缪伦：“诶你以前打的哪个位置呀？”
“中锋。”
“没毛病。”篮球队中锋一般都是个子最高的担任，亓星子张望了一圈，与有荣焉似的，“诶！场子里比你高的没几个诶！厉害啊！”
“这又不是我厉害，是我爸妈，”缪伦无奈道，“而且，他们还能长呢。”
缪伦这个身高着实出挑，他在那站了没一会儿，最边上球场的男生就注意到了他，一开始朝他看两眼，后来更多的看了过来，最后干脆有个男生抱着球，跑到边上笑道：“老师！来两手？”
缪伦还没回答，亓星子已经一脸激动的看向他，缪伦一看到她的眼神，刚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但还是迟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
西装，衬衫，西装裤，皮鞋。
——还是他斥“巨资”买的，可能是他人生最贵的一套。
“额，要不还是……”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亓星子绝不会强人所难。
“没事，”缪伦忽然道，“好久没打了，怎么玩？”
“您要是来那我们就能斗牛了！”男生兴奋道，回头叫，“斗牛来不来！”
“大发！”他的小伙伴兴奋道。
“那去吧。”缪伦脱下外套和西装，随手递给亓星子，走进了篮球场。
“老师您这鞋行不行？”男生此时才发现最重要的事。
“没问题。”缪伦说着，原地做了几个热身动作，这就是设计师出品的好处了，虽然是修身设计，但是衣服材料都是延展性好不易皱的，鞋子更是材质极好的纯牛皮，越穿越舒服的那种，一点不束缚动作。
很快，双方就分好了两队，每队三人，直接开始。
缪伦上手极快，上场一接到队友传来的球，立马就发起一次进攻，他利落的用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方的防守，抬手就是一个远距离投球。虽然没进，但是那架势却唬住了对方，分明是宝刀未老。
亓星子虽然不大懂篮球，但好坏还是会看的，在他绕过对方时就大叫了一声“好”，球被弹出时，她大笑着，还是给了一串掌声，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啦啦队。
缪伦不好意思的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却露出了笑意，再次看向篮筐的眼睛闪闪发亮，和平时的严肃自持判若两人。
这次轮到对方进攻，缪伦弯下腰去，开始盯防自己的对手，看起来气势惊人。
斗牛只需要半个球场，在这六个完整篮球场中，他们只是小小一个角落，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一群孩子日常的休闲，却因为缪伦和亓星子的存在而与众不同了起来。
缪伦的白衬衫和皮鞋，亓星子热情洋溢的喝彩，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视线，有些旁边球场的休息之余抱着球过来围观，也有路过的人在栏杆里外看，很快亓星子身边也站了不少女孩子，她们显然是和球场里的几个男孩认识，在那乐呵呵的一起加油。
缪伦又进了一个球，亓星子激动的像自己进了一个，大声嗷呜了一下，大笑着鼓掌，她这反应就像是在看正式比赛，搞得场里的人都不好意思。
“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吗？”旁边有个女生跟着鼓掌了一会儿，好奇的问她。
“额，是是是！”亓星子干脆应了，转而又道，“快帮我给他加油！老年人不容易！”
“哈哈哈哈好！”几个女生都兴奋了起来，缪伦本来已经因为亓星子而亚历山大了，又进了一个球后欢呼声陡然加倍，把他吓了一跳，转头莫名其妙的看过来，又立刻别过了头，耳根都是红的。
“老师你男朋友好可爱啊！他还害羞！”女生们哈哈大笑。
“别别别哈！”亓星子哭笑不得，“他脸皮薄，你们再这么说他要原地爆炸了。”
“哈哈哈哈哈懂！”此时一个男生想灌篮，被缪伦借身高优势一个盖帽压了下去，之前问亓星子的女生忽然叫了一声，双手合拢大喊：“啊啊啊啊！二转你个辣鸡哈哈哈哈！”
“？？？”亓星子吓了一跳，“这这这倒不至于！”
“没关系！”旁边另一个女生呵呵笑，“二转是她男票。”
“……”所以这就是假情侣和真情侣的差别吗？假情侣重在营业，真情侣重在PUA？
亓星子以棒打鸳鸯的架势拉拢一堆场内男孩的“女朋友们”开始集中给缪伦加油，没一会儿篮球场内绝大多数人都来看这个“老师”打球，又过了一会儿，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正常的五五对战，男生们之间随意交流了一下，缪伦继续担任中锋。
之前激烈运动了那么久，其他学生都已经大汗淋漓，缪伦的衬衫也湿透了，但他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全程脸上都保持着笑意。
双方也不打算打全场，约定打半个小时，很快就急哄哄的开始了。
亓星子看了一会儿，嗓子都已经快喊哑了，她看了看时间，拜托旁边的女生帮她看会儿东西，然后悄悄的离开了场地，小跑着去旁边的售货机买了一堆水，又捧着小跑回来。
刚进篮球场，她一抬头，就看到缪伦的目光直直的投过来，见她望过去，立刻别过头，神色一紧，手忙脚乱的接过朝他传来的球。
亓星子愣了一下，低着头继续跑回方才站的地方，让女生们帮着把水摆好：“一会儿你们分给他们吧，看着怪累的。”
“哇，还有后勤，”女孩子们纷纷上前帮她解除怀里的负担，嘴里却忙不迭的吐槽，“渴就渴呗，谁叫他们出门不带水。”
“就是，打完了球还要臭烘烘的去吃饭！”
“夏天的时候简直了，生化武器！”
亓星子笑着听男生女生们的恩怨纠葛，又看着缪伦打完了全场，胜负已经不重要了，男生们尽兴而归，一边大笑着说比赛的事，一边道着谢接过水，还潇洒的直接往头上倒。
缪伦一下场就恢复了原状，走到她身边默默的喝了一口水，仿佛瞬间就已经脱离了这个氛围。连带着亓星子都觉得方才的疯狂就像是自己的臆想，好像她和那群女生也压根没说过话似的。
两人像处在真空中，相对无言。
“……怎么样，爽了？”还是亓星子先开头，张口，声音嘶哑。
“嗯。”缪伦应了一声，他顿了顿，左右看看，皱了皱眉，把手里的水递给她，“你，倒着喝点？”
“哦我没事，一会儿去食堂买银耳汤。”亓星子把西装外套递给他，“穿上吧。”
缪伦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衬衫，又看向干干净净的西装，一脸舍不得。
“穿！你这样更容易着凉！衣服到时候直接拿去干洗就行了。”
缪伦无奈，只能缓慢的穿上衣服，又接过亓星子的纸巾，擦了擦汗湿的头。
那边学生们也差不多要走了，纷纷过来和他们道别，那个二转还过来加微信，约他们下次再来，缪伦没应声，亓星子帮他们挨个儿答应。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开始往食堂走，路上，缪伦忽然道：“你不该答应他们的，我以后不一定会来。”
“我知道，”亓星子笑盈盈的，“说残酷点，他们又不会真的等你。”
“……对。”
“但说好听点，万一哪天你赴约了，不是更美妙了吗？”
“……”
“惊喜这东西呀，”亓星子拍拍他的肩，“有时候也需要人为创造的。”
缪伦神色微动。
两人无言的走了两步，缪伦忽然反应过来，沉默又强硬的接过了亓星子手里的电脑材料。
亓星子笑着问：“玩得开心不？”
“嗯。”
“那下次再来？”
“好。”
哎，这已经不是母亲和青春期儿子了，已经是奶奶带孙子了。
冬天日短，太阳已经西下，在两人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