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舞蹈培训中心的年度汇演就在下周,第一次带妆彩排,李薇邀请了杜荔娜到现场观看。
看着小鸽子般簇拥在一起的孩子们,杜荔娜脸上露出了笑意。
李薇也笑:
“娜娜,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表演个三十二圈挥鞭跳啊?”
杜荔娜脸上的笑意凝住。
她在莫兰的拳击工作室上到第十节课了,开始学一些近身防守和组合拳,也增加了自由对练的时间。莫兰欣慰地说,杜荔娜是她这一年来教的最有天赋的学员。
拳击是爆发力更强的运动,芭蕾则是举重若轻,需要更精确的肌肉控制。杜荔娜多年的芭蕾基础,并没有浪费。她一束一束地重新找回自己的肌肉,重新掌控身体,也重新认识自己。
但是,她还没有信心重新开始跳舞。
李薇看出了她的窘迫,摆手道:
“没关系,等你准备好了,薇薇安的舞台随时为你敞开。”
手机在包里嗡嗡作响,杜荔娜出了舞蹈室,到楼梯间才接起来。
“娜娜?”
对方的声音简洁有力。
“我是江世敏。”
杜荔娜一愣,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是江世敏的号码,没错。
江世敏已经很久没有亲自给她打过电话了,有什么事,都是由助理吴优通知。
“见个面吧,有事商量。”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吗?”
“最好是当面说,就你和我,两个人。”
杜荔娜嗫嚅了一下,盘算着要怎样搪塞过去,找苏拉先商量应对之策。
但江世敏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别想着叫上苏拉了。”
“……”
“我知道,她现在成了你的精神支柱。”江世敏的声音里带着点冷笑。
杜荔娜想反驳她,却只无声地张了张嘴。
“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不会希望苏拉在场,相信我。”
“……”
“二十分钟后,临南老宅见,别迟到。”江世敏严厉地下达命令。
杜荔娜放下手机,疑惑、恐慌和一丝无着的兴奋同时漫过心房。
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听命。苏拉毕竟不是神灯里的精灵,可以随身携带——
连着多日阴天,虽然没有下雨,鹤尾山的路面仍凝着一层湿光。
杜荔娜走进老宅,江世敏已经在长桌旁等候。
她手边已经泡好了茶,依然是金鹰的贺总送的正山小种。照看老宅的保姆被她打发去购物,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们两人。
她在江世敏对面坐下。
“为什么不约在办公室?”
“人多眼杂。而且,我最近让小吴清过老宅,确定这里没有窃听装置。”
“……”杜荔娜没问她为什么这么干。和江世敏奋战的丛林相比,自己就像活在真空气泡里。
“……江阿姨,什么事,这么严重呢?”
江世敏深深看了她一眼。
“娜娜,徐芳的事,你让我很意外。”
杜荔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她和徐芳的亲缘关系鉴定都算不上先斩后奏,而是斩了还不奏。江世敏知道了,恐怕比王子猷更加愤怒。
“我……”
“你不用解释。”江世敏笑了笑,“苏拉那点小花样,还瞒不过我。你们拿到鉴定报告的同时,我也拿到了。”
杜荔娜霍然起身:
“……你什么意思?……那个报告,你动了手脚?”
江世敏耸肩:
“我可没这么说。”
“……”
“徐芳的事已经过去了,人都离开鹤市了,你就不要再生事端。娜娜,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做了错误的决定,但结果控制得还不错,很出乎我意料。你爸爸从前把你保护得太好,很多难处都不告诉你,是他小瞧你了。”
这肯定来自江世敏,杜荔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警惕道:
“江阿姨,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世敏停顿了一下。
“我觉得,你还是有脑子的。有些话,从前没必要告诉你,现在看来,倒是可以跟你说一说。”
她敲了敲桌子,杜荔娜这才看见桌上放着一沓材料。
她坐回座位,江世敏拿起最上面的材料,递给她。
那是一份租赁合同,物业的位置就在临南工业园。出租方是一帆旗下的临南公司,承租人是文祥投资。
杜荔娜看了一遍,没看出名堂,江世敏又递了第二份给她。
是一份还未履行的项目建筑方案设计外包合同,买方是临南公司,设计服务提供方是南洋设计。
杜荔娜看得莫名其妙,不耐烦道:
“如果要看合同,还是叫苏拉过来好了。”
江世敏冷冷地笑了,终于开口解释。
“因为这份十年期的租赁合同,临南的项目拆迁,要付给文祥投资两百万的拆迁补偿款。还有南洋设计,给临南项目出了第二版设计方案,款项现金结算,分几笔支付到南洋设计法人的个人账户,价格也是上百万。”
“那又怎么样?”
杜荔娜在一帆当文员的时候就经手过类似的合同,从没想过里面有什么多余的信息。
“这两家公司,股东向上追溯,层层嵌套,都落在境外的避税岛,根本看不出实际控制人是谁。最近这两年,我一直在调查,前不久,终于拿到了证据。”
杜荔娜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
“文祥投资和南洋设计,最终的受益人,是王子谦的太太,于慧。”
杜荔娜的身子震了震,旋即怒道:
“江阿姨,我大嫂就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你想指控她什么?”
江世敏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八年银行从业,父亲是退休的行长,金融界个个是她叔伯,她是什么家庭主妇?”
“另外,我可不是在指控于慧个人。”
“临南的负责人熊纬,和你公公是老战友,你爸爸对地产行业不了解,当年出于对王家的信任,把临南的运营和后续改造都交给熊纬负责。公司章程里明确规定,发生关联交易要向全体股东披露,可是王家套着境外投资的皮包公司壳子,跟临南签的合同,一份都没有披露。为什么?”
“因为这些合同都是假的,目的就是从临南掏出钱来,转移到王家在海外控制的账户。”
江世敏指着那沓厚厚的资料:
“这两份合同只是冰山一角,类似的合同,有几十份。杜荔娜,你好好想一想,王家这些年,从一帆挖走了多少钱?”
杜荔娜浑身发冷,颤抖着抓起一份又一份合同。
她毕竟是商科出身,近来也一直在熟悉一帆的经营资料,现在有了方向,再去看那些合同,每一份都透着怪异。只看了三分之一,合计的金额就已超过了千万。
杜荔娜放下合同:
“你说,这些钱是被王家套出去的,有什么凭据?”
“这些合同就是一部分证据,还有其他的,我不会告诉你。但该交给律师备案的,我都已经做了。”
杜荔娜:“……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不是江世敏第一次挑拨她和王子猷的关系,而且上一次,她已经成功了。
“我说的是实话,相不相信,是你的事。”
江世敏平静地看着她:
“和你爸爸的婚姻里,我学到一件事,那就是,谎言永远有被戳穿的一天。事实才是更有力量的,真正有能力的人,靠说真话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娜娜,我对你不坏,从没要求你叫我妈妈,有时候我觉得,我对你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作为一个继母,我自认是很合格的。”
“一帆才是我真正的孩子,我这辈子的心血,如果不是为了一帆,我和你爸爸,早就离婚了。我一定会守好一帆,让它稳健发展,走向世界,成为一家了不起的企业。在这条路上,谁挡我的道,我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话语阴狠,语气却很平淡,甚至透着点忧伤。
杜荔娜:
“先不说你的话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你和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这一次,江世敏笑出了声。
“娜娜,我知道了徐芳的事,还以为你是个多有正义感的姑娘呢!到了自己丈夫身上,正义感就没有了?”
杜荔娜的脸顿时胀红。
“这些事,子猷都知道吗?我爸爸……知道吗?常伯伯知道吗?”
“你爸去世之前,已经对王家有了怀疑,只是还没有证据。王子谦和于慧肯定是主谋,你公公不会完全不知情。”
“至于王子猷知不知道,那就要问他自己了。”
江世敏端详她:“如果王子猷知道,你打算怎么做?如果他不知道,你又打算怎么做?”
“……”
杜荔娜迫切地需要苏拉的意见。但她又明白,至少在这一点上,江世敏是对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能告诉常伯伯吗?他总是可信的吧?”
“哼。”
江世敏轻轻一叹:
“老常的儿子,上个月在境外欠了赌债,被当地的黑**道盯上,是王家动用了手段,帮他平的事。现在他已经是王家的人了。”
杜荔娜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只好装作没听见。
“江阿姨,你调查王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在这时候告诉我?”
“因为一帆没有时间了。”
江世敏严肃地说。
“王家联合了几个高管,向董事会施压,要求和JZALPHA和解,然后把国内的经营重心转移到临南项目上来。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在新一轮战争之前,我要先清理门户,把王家这条蛀虫清出去。”
“你要怎么清理门户?”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劳你费心。”江世敏露出森森白牙,眼里却没有笑意。
“娜娜,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弃你的股权,和王家一起,全面退出一帆的经营。作为交换,我可以不让他们死得太难看。”
杜荔娜苍白着脸问:
“第二个选择呢?”
江世敏优雅地抚了抚鬓发:
“第二个选择,你和王子猷离婚,站到我这边,我们一起,彻底弄死王家。”
作者有话说:
来啊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