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站在客厅里,心中的绮念像清晨沙滩上的潮汐,一点点褪去,理智遂水落石出。
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不能乘人之危。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环顾起苏拉灰色调的公寓。
热恋中的他不曾认真观察过这里,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她,她,她。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电影,享受美食,有时阅读,有时做**爱,但并不分享自己的过去。
确实,他一点儿都不了解苏拉。
她的公寓干净而简约,没有花纹或植物,没有一张照片,不论是她自己的还是家人朋友的。在他到来之前,她的厨房是不开火的,锅具和调料都是他厚着脸皮塞进来的,他走之后,也没有再被使用过的痕迹。
她的衣柜也简单,同款西装或衬衣买三个颜色:黑、白、茶色。
这时,他才发现,苏拉的随身包掉在了玄关的地上,一定是刚才进门的时候从她怀里掉落的。
他把包捡起来,感觉里面塞得骨骨碌碌,奇形怪状的。于是他拉开了包链,掏出里头方方正正的物事。
相框上,五岁的小苏拉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帘。
林渡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那时候她真可爱啊,笑得像个小傻子,软软呆呆的。怎么会长大了变成这么凶巴巴恶狠狠的模样呢?
照片里的江世敏穿着很素淡,可以看出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但眉目间展露的安详和柔和,也和如今杀伐果断的一帆集团总裁完全不同,像是另外一个人。
林渡忽然觉得沮丧。
作家的使命是理解人性。可是,他甚至了解不了自己最希望了解的那个人。
他摸摸照片上小苏拉的脸,想亲一亲,又觉得自己有点猥琐。而且当着人家妈妈的面,也不应当。
所以他郑重地擦了擦相框,决定把它放到苏拉的书房去。毕竟,那是她在家里最常呆的地方。
苏拉的书架以法学、哲学和经济书籍为主,混杂着案例汇编和各种工具书。尤其突出的,就是渡渡鸟的那套全集,从处女作《紫衣杜鹃》到刚出版的《断喉苍鹭》,崭新而保管良好。
对作家来说,所爱的人认真阅读自己的作品,是一种令人焦虑的心理凌迟。而若她对这些作品毫不在意,那就是一刀给了个干净。
他拿起《紫衣杜鹃》,翻了几页,对当年佯装世故的自己嗤之以鼻。
书页自己滑落,停在版权页。
林渡瞟了一眼,蓦地愣住。
印次:2013年6月第1次印刷
这是初版书,早就不在市面上流通了,以苏拉现在的习惯,也不像是会买二手书的人。
2013年,苏拉研究生刚毕业,经导师介绍,在海市最大的律所实习。海市消费高,她经济拮据,学费尚且靠奖学金和打工,工资恐怕只够生活。
在那个时候,她会花钱去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作家的处女作吗?
他拿下第二本,第三本——
每一本都是初版。
林渡的心怦怦直跳。
也许是他的职业病犯了,看谁都像隐藏着无限秘密。这一切很好解释,而提出这种幼稚无聊的问题,可能会让苏拉更加觉得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正打算把取下的几本书放回书架,里头区别于木纹的艳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进去,掏了几下,取出了一个硬皮的日记本。封面是几米的《向左右,向右走》,边缘微黄,书页间夹着精致的小锁。
十几年前,女生里很流行这样的本子,她们在其中记满暗恋心事,仿佛加上一层锁,才够神圣唯美。
林渡很难想象含羞带怯的少女苏拉。她就该是直陈欲望又漫不经心的,苏拉女王。
他盯着那日记本。虽没有钥匙,但这种锁,只需一点蛮力就能扯开。
书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苏拉站在门口,淡淡地望着他。
林渡吓了一跳,连忙把日记本塞回书架,举起双手:
“我没打算看,真的!”
苏拉没说话,半晌才嘟囔了一句:
“是林渡啊。”
……合着酒还是没醒。
林渡叹气:
“是我。”
苏拉身子晃了晃,倚着门慢慢滑落,林渡眼疾手快地把她捞起来。
“你不是睡着了吗?”
苏拉仿若未闻,双手却十分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
“你,怎么在我家?”
“我……”
林渡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苏拉就被他右边脖子上的牙印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谁咬的?”
林渡:“……”
“是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咬的吧?”
苏拉凑近伤口,轻轻一戳——
林渡“嘶”了一声,恼火地吼:
“不是!”
苏拉摇头:“我不信。”
林渡不想跟她废话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一路走到卧室,放回柔软的床褥。
他松开手:“快睡吧。”
苏拉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你等等。”
“干嘛?”林渡没好气地问,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借酒装疯了。
苏拉眨了眨眼,伸腿往林渡腿弯一勾。他一个没留意,顿时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苏拉!”
还没等林渡直起身,玲珑有致的身躯已经覆了上来,跨坐在他腰腹间。起伏的曲线互相契合,熟稔而完美。
烈火腾地燃起,从林渡的天灵盖一路烧到脚板心。
苏拉像个霸王硬上弓的恶少,双臂压住林渡的肩膀,灼灼黑眸紧盯着他的:
“我要咬个比她更大的。”
然后,在林渡醒悟之前,她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右边脖子上。
这个夜晚,疼痛而漫长。
林渡醒来时,浑身酸痛,两边脖颈也是火辣辣地疼。而日光已如钻石的碎屑,洒满一枕。
苏拉换了一套新的职业套装,坐在床前,见林渡睁开眼,眼神明显地闪了闪,避开与他直视。
“你醒了?”
林渡嗯了一声。
她应该是洗漱过了,昨夜汗湿的粘腻长发此刻干爽地束在脑后,面色红润,眼眸清澈,像刚完成采阴补阳的黑山老妖。
“你……还疼吗?”她指指他脖子。
林渡摸摸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散开来。她一定是早上起来偷偷给他上过药了。
“还成。”
“这两个……都是我咬的?”
林渡一哼:
“不然呢?”
“我……为什么要咬你?”
她虚心请教。
林渡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再差一点,可能会当场厥过去。
但和苏拉这样的女人谈恋爱,势必练就一副钢铁意志。
“这个,是你说我女朋友太漂亮了,咬的。”他偏过头,指指另一边,“这个,是你说右边那个是我女朋友咬的,你要咬个更大的。”
“……”
“还有这些……”
林渡坐起来一点,被子从胸口滑落到腰间,露出胸肩上大片的红色甲痕,还有吻痕。
苏拉迅速垂下眸子。
林渡望着她的头顶:
“苏拉,阿宝只是我的发小,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女朋友之前说不要我了。所以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点委屈,又带点讨好。
苏拉一时愣住了,有点手足无措,只得将头埋得更深。
林渡忽然觉得有趣。
他们两人之中,苏拉一直是更成熟沉稳的那一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失态,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窘态。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武侠小说里因醉酒失身男主的女侠的愤怒,有点身体被利用的羞耻,但更多的是……欢喜。
——原来她这么迷恋他的身体。
“苏拉……”
他的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对不起。”
林渡一呆。
“你说什么?”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一般不会喝得这么醉的。而且我记得我是打电话让宁夏来接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没告诉宁夏地点,手机又打不通,她才找我的。”
林渡沉着嗓子:“所以呢,如果是宁夏去接你,你也对她……这样?”
苏拉皱眉:“你这是在说什么?”
“你又在说什么?”
要不是底下什么都没穿,林渡几乎要愤怒地站起来了。他不敢相信,在昨晚之后,她还能这样翻脸无情。
“苏拉,你喜欢我,不管是喜欢我的肉**体,还是灵魂,总之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别再扯什么你要的生活不是我要的生活,那种屁话。不就是你家比我家还复杂吗?管他们有多复杂,我们就简简单单地在一起,不行吗?”
苏拉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得对。”
“我是喜欢你的肉**体。”
“可是林渡,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喜欢你,和我想跟你发展一段长久的关系,本来就是两码事。”
“……”
林渡张口结舌地瞪着她。
“苏拉,你怎么能这样?”
“你怎么能……这么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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