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三章
韦念安:“那位小卓大人出来办事还没几年,算是六扇门中的新人,至于本事能耐,也还看不太出。不过若让韦某判断,此人性情严谨刚正,颇有卓大人之风。”
朝轻岫点点头——只要卓一川不是孙侞近一党的人,事情就不算糟糕到底。
她垂下目光,思忖片刻,然后以指做笔,在桌上写了一行字。
朝轻岫:“倘若咱们得知的消息没有错漏的话,事情或许当真与程姑娘无关,只是现在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线索难免变得模糊,如果当时立刻展开调查,至少能知道事情真相是否如在下猜测的一样。”
韦念安一瞬不瞬地看着朝轻岫写在桌上的字。
过了许久,韦念安终于遗憾地闭上了眼。
确实如朝轻岫所言,如今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调查时机。
韦念安不由感叹:“负责此案的花鸟使但凡能有门主一成本事,我等也无须为程家担心。”
朝轻岫抿了抿唇,摇头:“在下未能帮上通判的忙,实在抱歉。”
韦念安连忙安抚:“门主哪里的话,韦某已经获益良多。”
聊完案子后,朝轻岫又说了些近来江南一带的情况,韦念安聆听的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个很隐约的想法。
朝轻岫此人不愧是以破案之能闻名江湖,今日只是拿着案卷信息看一眼,就立刻提出了一个具备一定合理性的观点。
倘若案发之时她正在定康,事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韦念安想,或者可以写信请郑贵人示下,看看能否将朝轻岫送去定康。
至于朝轻岫本人是否愿意……
一念至此,韦念安目光微暗,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永宁府是一座热闹的城市,酒肆中的灯烛从傍晚燃烧到天明,无论白昼黑夜,街上的车辆行人永远络绎不绝,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有一辆朴素的青盖马车正从旁缓缓驶过。
朝轻岫透过纱窗凝视着眼前的街景,琉璃般的灯光映在她的眼里。
马车的车轮在青石路上缓缓行过,在暮色的掩盖中,顺利返回了问悲门。
由于前后两任门主都不是爱热闹的性格,问悲门越靠近中心的地方,周围反而越是人迹罕至,与外界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样一片悠远的宁静中,朝轻岫看见李归弦提着一盏灯,正站在路旁等她。
灯光照在墙边的蔷薇藤上,朝轻岫一眼扫过,发现蔷薇已经抽出了新芽。
想来再过一些日子,就可以看见花苞了。
朝轻岫从容地走到李归弦旁边,后者自然地转过身,陪她一块返回思齐斋。
随行护送的简云明见到曾经的大哥,脚步微微放缓,刻意拉开自己与上司之间的距离,好似一抹真正的幽影一样,再次融入到空气当中。
花园很安静,四周好像只有微风吹拂的轻响。
朝轻岫侧过头,她虽然能看见李归弦,却总觉得对方的存在感依旧缥缈,有种捉摸不定的意味。
她很清晰地意识到,问悲门中那几位有名高手,简云明姜遥天诸自飞等人的武功各有各的厉害之处,却都比不上李归弦。
难怪他长期不在门中,也能保住问悲门的基业。
朝轻岫对比着不同高手间的差距,忽然觉得习武成就未必只跟天赋有关,说不定也跟个人知识积累存在着紧密联系——难怪穿越前老师曾经反复强调过,体育生也不能太早放弃文化课……
她一面发散思维,一面缓步走向思齐斋。
朝轻岫一直很能猜到旁人的心思,此刻看李归弦过来迎接自己,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觉得对方或许已经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希望随着一块前往定康。
作为大夏都城,定康藏龙卧虎,其中高手无数,多带些人在身边,确实更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可永宁府也必须有人照看。
朝轻岫正在心中盘算人手该如何布置,于是开口询问:“近来明相大师一切可好?”
李归弦:“师父很好,玄慧师弟也很好。”
朝轻岫微微扬眉,随后唇边露出了一点笑意。
明相大师诸位弟子中,玄慧算是武学修为极其出色的一位,以前甚至曾被同门欺骗来跟问悲门主叫板。
李归弦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在告诉朝轻岫,即使自己离开永宁府,总舵也不会防守空虚——横竖玄慧闲着也是闲着,很适合过来充当安保力量。
李归弦垂下目光:“曾与我说,玄慧师弟心中嗔念未尽,或者可以去重明书院磨练一番。”
多在凡尘俗世中走走,也有利于锻炼心境。
朝轻岫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感觉无论是贝藏居还是红叶寺,都挺注重弟子们的精神建设。
朝轻岫一本正经:“李少侠同门情深,很替玄慧大师考虑。”
她穿越到大夏,虽然起始刷新点远在江南,却知道自己早晚要去定康一趟。
朝廷与江湖势力之间虽然多有合作之处,但彼此也是深怀戒心,如果武林中有名的人物前往定康,肯定会引起许多人注意。
朝轻岫想,自己既然一定要去定康,那就要去的事出有因,并且让外人觉得不是她自己想去,而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动身。最好还要在定康中拉到一股愿意帮忙为自己挡一挡暗箭的力量。
郑贵人一党就是朝轻岫所选中的,在官府中的备用力量。
今日她看到案件卷宗时,提到的查案方法虽然具备一定实效性,缺陷也不少,属于当场查找很容易得出结论,过上一两天就比较难说的那种。
如今定康城内暗流涌动,这一次是郑贵人麾下的指挥使受到攻击,就算郑贵人能劝动皇帝,不将程清英顶罪,但下一次敌人又不晓得会炮制出什么新鲜案子来对方郑贵人的其他手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朝轻岫送去定康,就是一件符合郑贵人一党利益的事情。
朝轻岫相信,虽然韦念安对自己的态度很和气,平日也是一副很为问悲门考虑的模样,但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韦念安下决断时,绝不会太考虑朝轻岫的想法。
*
许多重要的消息在信鸽的不断努力下,在永宁府跟定康两地之间传递。
韦念安将自己的想法跟郑贵人提了一下,后者没怎么犹豫就有了决断,随后写信告诉韦念安,希望她能请朝轻岫往京畿一行。
与此同时,定康城中,七皇子一案引起的争端越来越严重。
北边局势混沌不明,卓希声与她手下的精锐们一时半会无法返回,期间司徒大人不胜其扰,几次请旨,表示自己可以承接此案,事后却被丞相府找借口攻讦,说司徒元是想借机扩张权柄。
因为死去的七皇子是王贵人养子,而王贵人的儿女们又跟丞相一党走得近,天子哪怕只是为了安抚这些人的情绪,也必须尊重孙侞近那边的意见。
在这样的局势下,案子恐怕落不到郑贵人的党羽手中。郑贵人只希望清流能压倒丞相府,程清英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韦念安想让朝轻岫进京帮忙处理此案,她几次暗示,但从反应看,朝轻岫显然不大愿意。
她也能理解朝轻岫的想法。
案件涉及皇室,的确棘手——就算朝轻岫现在愿意帮通判府出谋划策,但离开总舵前往定康则是另一回事。
像她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怎能随意离开大本营?
朝轻岫如此难以拿捏,让韦念安微觉焦躁,期间郑贵人又有信至,从对方信中流露的态度看,对请朝轻岫过来一事倒是颇有些信心。
韦念安原先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上司的信心源自何处——几乎就在她上门暗示的第二天,出身清正宫的花鸟使燕雪客与云维舟也前往问悲门求助。
七皇子死后,天子的怒气不仅是对程清英的,更是对清正宫的。
在防守如此严密的一座别院中,居然会有人丧心病狂,选择对皇子痛下杀手,甚至还能成功。皇帝不得不去思考,换做自己,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不幸。
郑贵人一直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意,虽然最近因为程白展的事情稍受冷落,依旧能让皇帝记住此案中有清正宫的存在,分去一点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仇恨值。
上位者的一点负面的情绪,会逐渐演变成惊涛骇浪,冲向某些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人。
天子一个不悦的眼神,会逐渐演化成嘲讽、申斥、责罚、武力上的攻击、财政上的剥削还有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