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九章
眺望片刻后,云维舟重新策马前行,她到营寨门口,刚下马,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人慌慌张张地迎了进去。
姚盎仁:“云捕头。”她几乎是直扑过来,道,“今早季将军突然失踪,求云捕头救命!”
云维舟:“……”
刚到千庄就收到如此噩耗,她感觉自己此次出行的前景已经被加班所填满。
为了抓紧时间将主官找出,姚盎仁又飞快说了这段时间的经过,重点描述了下之前季容业晚上被突然带走的事情。
季容业不是第一次失踪,然而与上次相比,他此次消失时连纸条都没留下半张,完全是凭空蒸发。
云维舟:“莫要着急,你先带我去季将军的住处看看。”
姚盎仁迟疑:“问悲门那边……”
云维舟安慰:“我只是看一眼,待会就去拜访朝门主。”
在主将失踪的情况下,姚盎仁绝不打算与花鸟使硬杠,当下将人带去季容业的住处。
季容业的居处跟云维舟想的有点不一样。
那是是单独的一处院落,房屋外面围着一层不够高的篱笆,别说云维舟是出身清正宫的优秀弟子,就算只是江湖上一个学过两天拳脚的普通人,都能从篱笆上一跃而过。
姚盎仁:“昨天将军派了张副将去拜访朝门主,最后只有张副将的两位亲随带着问悲门的回礼返回,而他本人却迟迟没回来,将军有些担心,亲自召了那两位亲随来问过话,然后让所有人从他的住处退去,绝对不要靠近。即使中途发现异样也不许过去,所有人都要耐心等第二天天亮,再去城内寻求当地官府帮助。”
云维舟听姚盎仁的话,问:“按照足下所言,季将军是昨天就觉得情况或有不对了吗?”
否则不会是一副自己即将遭到袭击的戒备模样。
姚盎仁沉默片刻,含蓄道:“下官说的这些,只是自己眼中所见,至于将军是如何想的,下官不敢妄加揣测。”
云维舟点点头。
她在季容业的住处仔细查看,发现房间中摆着一张木案,案后有坐垫,垫子上存在人坐过的凹痕。
木案边缘是一套使用过却没被拿走清洗的餐盘碗筷,正前方摆着几本书,书边有烛台,烛台上的蜡烛还剩一半。
云维舟一眼扫过,发现这位季将军生活水准不算低,用的木案是梨花木打造的,软垫则用了天衣山庄出品的羽绒布缝制,触感温暖顺滑,看的书也都是手抄珍本,所用烛台更是宫中所赐,云维舟在卓希声卓大人家里也见到过,统共春夏秋冬一套四个,季容业桌上摆的是刻着冬季图案的那个,另外另外三个季节的烛台则搁在旁边堆放杂物的柜子上,表面还残留着没清理的烛泪。
从种种痕迹看,这里至少有一天无人打扫。
云维舟伸手摸了下桌子表面,灰非常少,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最多不过一天的量。
她让姚盎仁找了昨天负责巡逻的队将过来。
那位队将名叫王世久,这次本不该他值守,不过季容业临时起意,将正在休息的王世久从房里喊了出来,安排了新任务。
王世久前天赌钱睡晚了,过了中午就昏昏欲睡,本想吃了晚饭再休息,奈何实在支撑不住,还未到申时就爬上了床。
不料刚刚躺到床上,王世久就得知自己将被将军委以重任的好消息,只好又一脸沉重地离开被窝,配好刀剑,点齐手下人马,然后率队在季容业的住处认认真真巡逻了一整晚。
被云维舟叫来问话时,王世久正在喝姜汤。
——守夜本身就不是一件叫人感到高兴的事,更何况是在雨天守夜,经过又累又冻的一晚上之后,王世久怀疑自己会得风寒。
云维舟开门见山:“昨天都有谁去见过季将军?”
王世久断然道:“下官守了一整晚,期间没看到任何人过去见将军,将军也没出来过。”
云维舟:“那么季将军是何时失踪的?”
王世久:“下官不知。”又小心道,“不过下官猜测,可能是丑时左右。”
云维舟看他一眼:“此事你又是如何确认的?”
王世久:“副将们事后查过,大约丑时左右,外面有些巡逻的卫兵说是仿佛在营中瞧见了陌生人的影子,而且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将军的房间里忽然没了灯光。”又道,“今天早上辰时,因为一直没见将军出来,我们过去求见,发现房中的人竟已凭空消失。”
云维舟皱眉:“既然知道季将军态度不对,怎会耽误到卯时中才过去找人?”
姚盎回答仁:“今天早上,季将军的亲卫本该过去喊他,可那人性子糊涂,加上晚上喝多了,我们去找时,才发现他还躺在房中呼呼大睡。”
云维舟心中微觉季容业治军不够严谨,不过评价对方的业务能力显然不在她花鸟使的职权范围内,于是只道:“姚副将,你去找人将昨夜闯入营帐之人的样子画下,我去问悲门那边看看。”
她越是问话,心就越是发沉。
季容业住的院子挺空旷,中间缺乏隐蔽身形的东西,云维舟在心中忖度了一下,觉得以她的轻功,无法做到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直接掠进屋内,并将人无声无息地带走。
云维舟在心里迅速过了一下本地高手名单——朝轻岫师门背景没有流传于外,旁人不清楚她的武功根底,在没有进一步证据的情况下,云维舟不好估测她的能力。
而如果不考虑朝轻岫本人的话,那么千庄这块地方可能有本事做到这一点的大约只有简云明,以及不知道有没有随行保护继任者的李归弦而已。
*
云维舟登门拜访的时候,朝轻岫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再多喝一碗小米粥。
这两天吃的粮食都是千庄本地产的,理论上并不比问悲门里供应的质量更好,朝轻岫却觉得农庄中的粮食煮出来显得更为香甜。
徐非曲虽然没有阻止,却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年少时缠绵病榻的经历给徐非曲的生活习惯造成了非常深刻且长远的影响,比如她虽然不是整个问悲门中年纪最大的,却绝对是最注意养生的,对暴饮暴食的判断同样最为严格。
每天都兢兢业业值守的查四玉看到了云维舟,然后对里面喊了一声:“云捕头来了。”
云维舟冲查四玉点点头,跟她一块进去。
她过来时,简云明正好在往外走,看见花鸟使上门,简云明本来就不热情的神色愈发冷淡起来,四目相对间,他似乎还皱了下眉,下一刻,只听一阵衣角翻飞身,简云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维舟的视线当中。
云维舟:“……”
她决定假装自己根本没见过简云明。
虽然简云明态度冷淡,好在除了他外,问悲门内的其他人都很客气。加上双方不是第一次见面,眼下又不是什么需要保持庄重肃穆的场合,许白水见云维舟来,就亲亲热热地将她拉到桌边,还添了双筷子。
云维舟也不见外,接过粥碗,闷头喝了一半后才问:“朝门主现在才用朝食么?”
朝轻岫:“我习惯先做早课再吃饭,云捕头呢?”
云维舟:“时间紧,我本打算拿干粮对付两口就好。”
朝轻岫:“看来云捕头是有事在身。”
云维舟:“正是有事要求门主帮忙。”
她三口两口喝完粥,开始询问昨天的事情。
云维舟:“今天一早季将军忽然失踪,据说他之前也有半夜不见的经历,还好遇见了贵帮的徐姑娘,才没有彻底走失。”
朝轻岫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笑:“不必多言,云捕头既然来了,不妨在这边多看看,至于季将军,他现在并不在舍下……”顿了下,“不过我这边还真有个从对面营盘里来的人。”
云维舟:“是那位……”
朝轻岫:“是季将军的副将,记得是姓张。”
云维舟:“不知张副将为何会在此处?”
她其实听过姚盎仁那边描述张伯宪没回来的原因,此刻再问,只是想对照一番。
徐非曲替上司回答:“他昨天前来拜访,耽搁得有点久,加上外面又在下雨,路不好走,就请他留宿。”又道,“云捕头要去见他吗?”
云维舟本有此意,当下立刻跟了过去。
作为屯田兵中的副将,张伯宪跟武林人士的作息习惯显然不大一样,此刻已经是辰时中刻,他那边却没有半点动静,睡眠时间之充足,甚至还要超过自家上司季容业。
徐非曲敲门,过了好一会,张伯宪才过来开门。
门开口,云维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披着床单、神情萎靡的张副将,第二眼看到的就是挂在梁上的湿外套。
云维舟:“那是……”
张伯宪面色很不好看:“没什么,张某是自己摔进泥坑里才去洗衣服,不是被人推的!”
云维舟点点头。
好的,既然对方说没有,那就算是没有,她是一个很尊重证人口供的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