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徐中直没让人为难,主动自我介绍:“学生姓徐,在重明书院中读书。”又道,“我大姊徐非曲,如今就在自拙帮朝帮主手下办事。”
听到“重明书院”四字,旁人只是觉得徐中直不愧是在陪都最高学府内进修的读书人,果然颇有些胆识,然后听到“自拙帮”这个名字时,情绪竟蓦然紧绷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朝轻岫如今已经是一个让人不敢忽视的存在,哪怕徐中直得拐一道弯才能跟她联系上,别人也无法忽略这一点。
陆月楼目光有些幽深,笑道:“原来徐君是朝帮主的下属,实在失敬。”
徐中直摇头:“我不是自拙帮的人,只是正好待在永宁府,大姊就吩咐我去问悲门走一趟,将一封信交给岑门主。”又道,“大姊曾吩咐过,这封信生死攸关,只能交给岑门主一人。可惜我来了许久,一直没能见到岑门主的面。”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印着火漆的信。
“如今岑门主已经去世,我未能完成姊姊的嘱托,只好将信件公之于众,期盼能够帮忙抓到杀害岑门主的真凶。”
徐中直面露犹豫之色,他的目光在花厅内一干人身上扫过,最后向着云维舟走了一步,将信交给了她:“这位大人似是六扇门捕头,可否由你拆开信件?”
云维舟:“云某当仁不让。”
宿霜行提出反对意见:“既然是给门主的信,那么……”
徐中直打断她:“姊姊说过,这封信要么只给岑门主一个人看,若是做不到,那当众拆开,瞧见的人越多越好,否则难免有大祸临头。”
宿霜行面色微微沉凝。
倘若寄信的人不是朝轻岫,如此行事风格,难免要被人批评一句故弄玄虚。
说话间,云维舟已经动作利落地揭开火漆,看见了信笺上的内容。
“信的确是朝帮主写的。”云维舟一眼扫过,然后挑重点读了出来,“相别未久,近日思及足下,忽觉不安。倘若所料无误,今年生辰以前,兄或遭大劫。亟盼珍重,勿要伤于小人之手。倘若终究灾祸难免,则使持信者依照后续所录行事,或可查得行凶者身份。朝轻岫书。”
陆月楼神色讶异:“陆某素闻朝帮主料事如神,却没想到她竟然预先知道有人要害岑门主了?”
师思玄:“知道有人要害岑老大有什么稀奇,他不是隔几天就会遭遇刺杀?”
陆月楼点头:“说的也是,只是以往那些人都没成功,陆某倒是忽略了。”
桂堂东却道:“她既然知道岑老大会出事,怎么自己不过来通知,反而叫一个、叫一个……”他手指着徐中直,到底咽下了后面的话。
云维舟想了想:“既然旁人知道朝帮主料事如神,那么若是她在永宁府现身,说不定反而会打草惊蛇,这才派一位重明书院的学生过来。若是徐君没有自曝身份,谁又会知道一位重明书院的普通学生身上竟带着如此重要的一封信。”
简云明追问:“朝帮主说了有查出真凶的法子,请问是什么?”
云维舟翻过信纸,接着念:“发现尸体后,请先控制住案发之地的所有人不许随意行动,免得放脱真凶。随后顺水推舟,案件内情自会分晓。又,若信至问悲门后始终未有消息传回,朝某必当昼夜兼程,赶来永宁,亲查此案。”
她放下信纸,道:“按照朝帮主所言,凶手说不定就混在客人当中,为了避免放脱凶手,简三爷不用急着送咱们离开。”又问,“桂老板,师姑娘,陆公子,您三位怎么看?”
桂堂东叹了口气:“岑老大为人侠义,别说大家是好朋友,就算咱们以前没有交情,这会也得为他尽一尽心。”
师思玄简短道:“我也不走。”她沉默片刻,补充,“师父说,岑门主是个好人,他能将问悲门支撑到如今,十分不容易。”
——从师思玄的话可以看出,贝藏居老居主对岑照阙的评价很高,就是有点忽略他那些金兰之交的工作水平。
陆月楼:“二位都不走,陆某若是走了,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江湖上的好朋友?”随即摇了摇头,“所以在下自然绝不能离开。”
看着客人一个个表达了要留下帮忙的态度后,简云明露出了明显的忍耐与抗拒之色。
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两粒黑色的石头,闪动着冷硬的光,片刻后哑声道:“……那不过是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就算是真的,朝帮主此刻远在千里之外,怎会清楚艰虞别院中的情况。”
云维舟:“云某说一句,在下曾听燕师兄提过朝帮主,说是十分佩服她的本事,对于朝帮主的话,咱们还是听从为好。”
钱大富好奇:“云捕头口中的燕师兄莫非是燕雪客大人?不知他是怎么评价的朝帮主?”
云维舟回忆了下,回答:“其实师兄没说太多关于朝帮主的事,只是屡次提点我,若是遇到弄不清情况的事情,而朝帮主恰巧也在,并打算干涉此事,那么最好不要跟她对着干。”
宿霜行:“可朝帮主如今不在此地。”
云维舟看了徐中直一眼,道:“但她的意志在。”
“……”
钱大富直接呛到了自己,花厅内一干客人也微微沉默,似是实在思考朝轻岫以前对燕雪客都做了什么。
云维舟端正了下神色:“既然燕师兄这样说,所以我认为朝帮主应该能猜到别院内的情况,哪怕她当真没有猜到,我也乐意参考她的意见。”
桂堂东若有所思:“看来燕捕头对那位朝帮主的评价不低。”
问悲门的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跟云维舟沟通,师思玄已经开口:“燕大人与她一起办过案子,难免留下深刻印象。”
陆月楼:“原来朝帮主跟少居主关系也不差。”
师思玄:“嗯。”片刻后,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补充了一句,“我以前听少居主说过,她平时跟朝帮主常有书信来往,关系应该还不错。”
因为师思玄姓氏的缘故,贝藏居中的师姊师妹多称呼她为少居主,避免掉喊“师师姐”或者“师师妹”时舌头打结的情况。代入到霍别年的角色中,师思玄的确应该喊自己少居主。
众人都感觉她的话里有一种自欺欺人的麻木。
简云明拱手:“云大人,岑大哥之事与平民百姓无干。江湖势力中难免出现人员伤亡,若是谁家不想请六扇门中人过来,花鸟使也不会主动上门,我今日请诸位先行离开,还请诸位尊重问悲门的意见。”
云维舟:“岑门主并非一般的江湖人,而且他也不是自然死亡。”
简云明:“简某记得天衣山庄庄主数月前不幸去世,不知当日花鸟使可有过去查看?”
陆月楼:“陆某对此事有印象,不过亓庄主是走火入魔而亡,并非被人所害。”
简云明冷笑:“原来只要说一声是走火入魔,就能算是走火入魔。”
云维舟:“岑门主是江南武林之首,他出了事,无论是否是人为,花鸟使都要过来调查清楚。在下敬重问悲门行事,所以也必然竭尽全力,期间若是有得罪简三爷的地方,事后当来请罪。”
她本来喊简云明简兄,此刻则改成了简三爷。
徐中直忽然道:“简三爷,宿五娘子,徐某多言一句,云捕头是江南的花鸟使,江南的花鸟使却并非只有云捕头一个,你们就算拦得住她,也拦不住别人。”
他有话没说完——云维舟出身清正宫,亲近朝中清流,行事也比较公正。可孙相那边必然也在江南的花鸟使队伍里插了一手,就算那位伍识道伍大人格外知进退,可孙侞近又不是没有别的走狗。
而且岑照阙已经去世,他的死讯传出去后,之前被赶到容州的薛何奇与左文鸦必然会想法子返回江南,如果不争取其它势力的帮忙,恐怕问悲门很难度过接下来的风波。
简云明不由沉默。
师思玄:“简三爷,若是云捕头不在艰虞别院做客,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去通知花鸟使?”
简云明沉吟:“总得先叫老六跟老七来一趟。”
师思玄:“那严四爷呢?”
简云明:“老四就在别院中,只是还没跟少居主见过面。”
云维舟诚恳:“问悲门总舵位于永宁府中,不可不留人把守,六娘子难以即刻过来,至于闵七爷,如今正在京畿一带,等他回来还不知需要多久。简三爷,事急还请从权。”
师思玄:“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朝帮主信中的内容,需要留在此地的可以指客人,也可以是问悲门内的人。”她顿了下,接着道,“倘若别院内有哪位弟子是凶手乔装而成,那我们都走了,只留各位在此,岂不危险。”
“……”
简云明跟宿霜行都能听出师思玄的言下之意。
师思玄有些怀疑岑照阙那些金兰之交们,倘若凶手就是问悲门中弟子,那么客人离开后,凶手就能从容跑路。
简云明两人坚持要打发客人离开,会让别人怀疑他跟案件有关。
师思玄是贝藏居的少居主,当真撕破脸,恐怕会毫无顾忌地当面指责,到时候情势会比现在更糟。
简云明无言片刻,终于道:“各位要留,那就留罢,只是问悲门中出了大事,难免招待不周。”
陆月楼和气道:“无妨,我们会负责自己的安危。”
云维舟忽然询问:“我方才听宿姑娘说,杀害岑门主的真凶是吴灭生,不知你为何能如此确定,可是见到了行凶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