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顺利进入别院的年轻人被带到了北边的客院中,护卫提醒:“除了阁下外,别院中还住了别的客人。”
年轻人好奇:“所有人都是来求见岑门主的吗?”
护卫含糊:“也不都是,不过会来到同一个地方,大多自然都有同一个目的。”又道,“不过据我所知,有些客人已经来了半个多月,却依旧没见到咱们门主。”
年轻人:“多谢提醒。想来岑门主贵人事忙,我等他有空时就去拜见。”
护卫:“您要实在有急事,可以先联系大总管处理。”
大总管就是诸自飞。近年来,岑照阙愈发专注武学,显然是想要寻求境界上的突破,花在社交上的时间自然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事务都交由诸自飞负责。
给陈微明安排的院子隔壁住有客人,据说是不二斋那边派来拜访的一位掌柜,名叫做钱大富。
侍卫第一次接待钱大富的时候,就怀疑不二斋是不是看此人姓名的寓意好,才着力加以培养。
陈微明过来时,住在隔壁的钱大富就坐在院中的树上。
——钱大富衣袍上绣着金线,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亮,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有钱”。
树上挂着数枚红透了的柿子,钱大富伸手摘了一枚,直接抛给陈微明。
陈微明扬起眉毛,微笑:“钱大富掌柜?”
她一字字念出了对方颇具财富气息的称谓。
钱大富点了下头:“我的名字怎么样?”
陈微明赞许:“当真是钱如其名,一听就知出身豪富之家。”
钱大富先给了陈微明一个“你很懂我”的眼神,然后摇头晃脑地叹着气:“明明下个月才是岑门主的生辰,结果刚刚十月份,别院中就来了这么多客人。”
陈微明声音温和:“等到生日那天还不知有多少客人要到问悲门中祝寿,那时人来人往,许多人未必有机会过去问候岑门主,只好如你我一般,提前一步前往,碰碰运气。”
钱大富一拍手:“怪不得,看来还有不少人跟咱们想在了一处。”
虽说陈微明跟钱大富只是初次相见,却迅速热络地聊在了一起,堪称一见如故。
钱大富还顺便为陈微明介绍了一下旁边的情况,钱大富是陈微明的左邻,住在她右舍的则是重明书院那边的一个学生,叫做徐中直,右舍的右舍则是一伙光头,从外形上看,多半是红叶寺的弟子。
两人住的地方是北苑,南苑那边也建了客舍,有些客人就住在那边。
钱大富忽然道:“钱某还听说,江南的桂药王桂堂东,还有陆月楼陆公子也在此地,咱们这一趟就算见不到岑门主,也是不虚此行。”
陈微明目光一凝,随后拱了拱手:“多谢钱掌柜提醒。”
两人再略交谈数句,陈微明便转身回屋,她动手为自己烧了点热水,然后洗了把脸,
她的动作很仔细,一边洗脸还一边对着镜子端详,时不时会用毛巾擦一下脸上的皮肤,似乎是想看自己的面孔是否会因此发生某种变化。
镜子中的陈微明的皮肤略显黝黑,而且眉目寡淡,加上那身堪称江湖大众款的灰色的外袍,看起来的确十分不起眼,很容易让人产生“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的疑惑。
陈微明端详片刻,点了点头,然后放下铜镜,躺到床榻上开始小睡。
等陈微明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略有些黯淡。
外边有脚步声传来,陈微明推开门,正好看见一个女使向着自己走来。
女使微微躬身,道:“陈姑娘,今日桂老板做东,你要不要一块去园子里听曲?”
桂老板显然就是钱大富提到过的桂堂东,他是问悲门的老朋友,来艰虞别院就跟回了家一样自在,此次还理直气壮地喊了乐师上门,说要在园子里请客。
陈微明:“我从未见过桂老板,也能过去吗?”
女使抿嘴一笑:“桂老板一向大方,早就说了要请整个别院的客人,无论是谁,只要想去,都请赏光。”
陈微明:“既然如此,自然是却之不恭。”又道,“隔壁的钱掌柜呢,她要不要去?”
女使:“她跟重明书院的徐君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陈微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姊姊为我引路。”
别院中遍植松柏,远近都是一片冷肃凝重的翠色,悠扬的笛声就从松柏间随风吹来。
陈微明停下脚步,她站在原地听了片刻,随后轻轻颔首,面上略有叹息之意,似乎十分佩服吹笛人的技艺。
花园距离客房并不远。
此刻夕阳还未全落,园子里就提前挂好了防风的羊角灯,尽可能驱散夜色带来的阴沉感。
一个长相清雅的中年人坐在水榭当中,闭目静听笛音。
水榭很是宽敞,虽然已经坐了十来人,却一点不显得拥挤。
钱大富看到陈微明,向她使了个颜色,又瞧了瞧那个中年人,示意对方就是桂堂东。
陈微明随着引路的女使走近水榭,在她踏入的第一时间,桂堂东就睁开了眼睛。
“在下陈微明,见过桂老板。”
桂堂东笑呵呵:“陈姑娘请坐。”又问,“原来你也是老诸的朋友?”
老诸指的是诸大总管,门中许多内外事务都由他负责,在江湖上交游十分广阔。
陈微明:“我不认得诸大总管,只是以前见过岑门主,所以特来拜访。”
这句话没有引起别人的惊讶,毕竟光永宁府一带,自称跟岑照阙很熟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陈微明拱了拱手,然后在角落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坐在她附近的,是两个穿着僧袍的青年。
两人的发型完全一致,服饰也差不多,神态动作同样十分相似,若不是五官存在明显的差异,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对双生的兄弟。
离陈微明比较近的那名青年衣袍洁净,面若芙蕖,见到新的客人过来,双掌合十,向她一稽首,然后道:“陈施主认得岑师弟?”
陈微明痛快承认:“是啊,岑门主当时夸我资质好,还教了几招刀法。”
青年微觉惊讶:“……施主学过岑师弟的武功?”
陈微明:“我记得好像是叫《伽蓝刀》。”
青年露出了然之色。
一般来说,师门武功无故不许传到外面,《伽蓝刀》却是岑照阙自行悟出,出师前留了副本在寺当中,所以不受约束。
青年:“同辈当中,唯有岑师弟在武学上天份最高,既然他说你资质出色,便一定不错。”
陈微明欠欠身:“大师过誉。”
交谈间,陈微明知道青年法号玄慧,早岑照阙一年拜入红叶寺中,所以算后者的师兄。他旁边那个和尚名叫玄识,入门更早,如今也在明相大师座下受教。
玄慧今次到问悲门来,也是想见岑照阙,然而岑照阙闭关静修时留的话是不见任何外客,问悲门弟子不敢将老大师门之人拒之于外,去又不敢替他通报,只好暂时留在别院中住着。
作为出家人,玄慧在江湖上毫无名气,本人又一副波澜不惊,半点不着急的模样,别院弟子也就安心下来,请他等一等,看那天门主出关,再请他见面。
除了玄慧玄识两人外,水榭中还有许多客人,坐在他斜后方的是两位年轻男子跟一位姑娘,前者相貌颇为英气,名叫冉何庸,后者则文弱些,名叫王元蟾,至于那个姑娘,名叫庄自华,说是本地猎户,有时会给艰虞别院送货,时不时就会留下蹭饭。
而前两人来此的理由则与庄自华不同——他们在山野中踏青,一不小心走得太远,结果迷失了道路,最后找到了艰虞别院这边。
因为位置原因,经常有回不去城的路人来艰虞别院求助,护卫们并不觉得奇怪,正常地将人迎进了门。
那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加上此地人迹罕至,周围有没有车马经过,冉、王两人只好在此投宿,幸而问悲门家大业大,在已经来了一批客人的情况下,完全不在乎多招待两个。
桂堂东本人身边不远,坐着一个身穿朱色长袍,外罩轻纱的人,那人看起来气质格外出色,据说是陆月楼身边高手,名为荀慎静。
荀慎静会坐在桂堂东身边,自然是因为她代表的人物与众不同。
在荀慎静身边不远,是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姑娘,自称是贝藏居的弟子,名叫霍别年。
陈微明本来正在喝茶,目光瞥见霍别年的时候,动作委顿,然后不易察觉地呛了一下。
这位霍姑娘很少外出行走江湖,今次还是第一回来问悲门拜访。
至于钱大富与徐中直,就坐在霍别年身后。
水榭中除了客人就是仆役。三位女使在旁斟茶,一名头戴小帽的男使则在认真地帮客人烧烤刚摘下来的新鲜菌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