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那一日,是三月初七。两年前的这个日子,很恰好的也是苏锦阳和赵媚成亲的良辰吉日。想必那时的我定料想不到两年后,同样的日子,我竟会与宇文墨泽成亲,且还是二嫁。
我任由丫环在脸上捣腾,目光放得有些远。
窗外的朝阳初升,院落里的那株玉兰树染上了橘红的柔光,有护卫巡逻而过,脚步轻得似是没有声音。
丫环在萚我描眉,动作小心翼翼的。
我略微沉吟,道:“我要去如厕。”
离院落不远的地方便有个茅厕,我走得很慢,身后跟的人除了阿七和阿十外,还有四个丫环,看得出来都是懂武的,且周围还有不少暗卫。
平日里并没有这么大阵仗,我暗自琢磨,莫非宇文墨泽遇上棘手的事情了?
是以才让这么多人看住我?
我佯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阿七,怎么今日多了好些人?”
阿七倒也没有瞒我,如实相告:“山下的镇子里来了不少朝廷的人,门主担心小姐安危,所以才派多了些人手过来。”
宇文墨泽这回成亲,并未邀请武林各派,唯一来观礼的也就只得云裳一个,其余的都是魔门众人。我晓得宇文墨泽是怕被人知晓我的身份,若是江湖里传开我是人造人的消息,想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吉时到后,我执着红绸站在喜堂里,头顶有红盖头,我看不见此刻宇文墨泽是如何的神情,也不知……顾安和云裳到底想做些什么。
喜娘高喊“一拜天地”时,我心中纵然有不愿,可最后在宇文墨泽的半强迫之下,我还是行了天地礼。
喜娘高喊“二拜高堂”时,我也只能弯腰行礼。
我蓦然想起,我和顾安行夫妻交拜礼时,苍邪突然出现还道了声“且慢”。不知此回又会不会有人出来捣乱一番……
我出神地想着。
就在此时,果真有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且慢。”
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只不过我一时间却也想不起究竟是何方神圣。离我极近的宇文墨泽浑身散发出一种不悦的气息来,此刻我甚至感觉得到喜堂里多了几分杀气。
我刚想要掀起红盖头,手还未碰到,就被宇文墨泽握住了。
他道了句,“不许动。”
我浑身顿时僵硬起来,渀若被人点了穴道一般。
“本王恰巧经过,听闻宇文门主成亲,特地来观礼。”微微一顿,他又道:“且今日本王还有件秘事要与宇文门主相谈。”
自称本王……
我想起来了,是隆亲王,顾安的义父。
宇文墨泽冷哼一声道:“王爷这是不请自来么?”
隆亲王却道:“莫非宇文门主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他压低了声音,轻飘飘地道了四字:“玄飒的死因。”
宇文墨泽久久未有回应。
这一年多以来,我也知晓宇文墨泽一直在查询当年玄飒的死因,如今听隆亲王这么一说,我心中不由讶然,莫非玄飒的死因与朝廷有关?
整个喜堂鸦雀无声的。
宇文墨泽沉声道:“当真?”
隆亲王声音里极是自信,“本王孤身一人前来自是有把握。借一步说话?”
宇文墨泽答应了。
他刚走几步,忽然又走了回来,直接揽上我的腰肢,他低声同我道:“和我一起去。”
僵硬了许久的身子在听得此话后总算松了下来,我下意识地就应了声,“好。”
走出喜堂后,约摸走了几十步的路,宇文墨泽和隆亲王方是停了下来。宇文墨泽直接便道:“说吧。”
隆亲王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调侃道:“果真如江湖传闻一般,宇文门主相当看重飞花山庄的顾晚晚。”
宇文墨泽道:“废话少说。”
隆亲王方是进入正题,“二十三年前,乔桑山上,玄飒约了一人相见。”
“谁?”
我也有些好奇,不由得凝神细听。
“汾亲王。”
我一怔,若是汾亲王的话,那么岂不是说玄飒是死在汾亲王的手中?汾亲王不就是隆亲王的哥哥么?隆亲王此时说出来,难道是要拉拢宇文墨泽?
宇文墨泽淡道:“本座不参与朝廷事。”
隆亲王仍旧声音温和得很,“本王仅是告诉你一声罢了,就当作是送门主成亲的贺礼。”他又道:“说起这个,你的夫人和本王倒是有些渊源,本王也该送你一份贺礼。”
我听得衣料窸窣声响起,“这个玉扳指便当作本王送你的贺礼。”
我来不及说什么,玉扳指就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我只听“叮”一声,倏然有刺鼻的烟雾冒出。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似是有什么缠上了我的腰。
腰间一紧,眼前天旋地转,红盖头也随之飘落,凤冠上的珠帘叮咚作响。
鼻间幽香传来,我低头一望,腰间所缠的是一条绸带。
是云裳。
我大惊,“你们想怎么做?”
眼前烟雾散去,宇文墨泽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叛徒,你带不走她。”
顾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手里仍是握着他那把惊鸿流光戟,戾气重重,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这让我想起了那回在飞花山庄外边,他毫不犹豫就将那人的心脏挖出。
他说:“我和你打一场,输了我任由你处置,赢了我带她走。”
宇文墨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我心中咯噔地猛跳了几下,我很清楚地记得一年多以前顾安告诉我,他最多只能接宇文墨泽七十多招。
要想赢过宇文墨泽,那是做梦。
我哆嗦了下嘴唇,眼角的余光倏然发现云裳表情深意几许,目光灼灼地看着宇文墨泽。顾安此时望了我一眼,很普通的眼神,可却让我的心刹那间平静下来。
我问云裳:“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云裳没有答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墨泽。
方才的骚动引起了魔门众人的注意,苍邪走了过来,宇文墨泽干脆利落地开口道:“好,本座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门主……”
宇文墨泽扬手,“退下。”
宇文墨泽的武功有多逆天,我没看过。可是这回顾安与宇文墨泽过招,我方是真正意识到高手过招时,像我这样没有武功和内力的人,是完全看不清的。
他们像是疾风暴雨,又像是电闪雷鸣,快得让周遭尘土飞扬,树叶狂舞。
风沙吹得我眼睛发涩,一颗心被高高地吊起。
忽然,他们的动作慢了起来,我定睛一看,竟是宇文墨泽落了下风,渀佛处处都受顾安所制,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认真。而顾安浑身戾气,面上是我所陌生的神情。
就在此时,我听得宇文墨泽嗤笑一声。
“你竟是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惊鸿流光戟化作利箭笔直飞向宇文墨泽,与此同时的还有顾安的手。
渀佛一切都在此刻定格。
宇文墨泽面上出现骇然的表情,我头一回见到不可一世的他会这样面色大变,眼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顾安说:“我赢了。”
云裳放开了我,她急急地奔到宇文墨泽身边。宇文墨泽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怔忪之中,云裳低低地唤了声:“阿泽。”
那一声有担心,也有……欣喜。
宇文墨泽渀若未闻。
倏地,他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大笑一声。
他只说了句,“你疯了。”
顾安向我走来。
他听得宇文墨泽的话并未停住脚步,甚至连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的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和紧张。
忽有人喊了句。
“外边来了好多朝廷的兵马!”
隆亲王面含深意地一笑,他说道:“南丰,两清了。”
顾安对我说:“我们走。”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宇文墨泽,他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一样,嘴唇发白,若不是有云裳在一边搀扶恐怕会站不起来。
我不明白,顾安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能够离开宇文墨泽,那是最好不过。我对顾安点了点头。
魔门现在乱成了一团糟。
顾安揽上我的腰,准备带我离开时,宇文墨泽的声音冷得像是寒冬腊月里的深潭,“顾晚晚,回来。”
我……无法违背他的命令。
然而下一刻,顾安伸手打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