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的院子里最近添了个新人,名字唤作玉禾,生得十分平凡。
沈婠如今管家,想要往自己院里添个新丫环,老夫人自然是没有异议,毕竟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添几个人手也是应该的。
于是乎玉禾便这样来到了沈婠的身边。
实际上,玉禾是裴明泽送过来的,假借人牙子的手被沈婠挑到身边侍候。
如今沈婠仍在守丧,出门办事也不太方便,且裴明泽知晓了裴渊与沈婠的恩恩怨怨后,心里也担心沈婠的安危。裴渊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举,若是被逼到绝境的话,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玉禾是女子,且身怀武功,家世清白,也通过自己的考验,目前来说是最适合保护婠婠不过。
沈婠晓得玉禾的身份,是以用起来也相当放心。
沈婠让玉禾去监视裴渊,一旦有什么状况便立马回禀。没几日玉禾就悄声与沈婠道:“大姑娘,这几日裴渊一直往返于京城里的各大医堂,且还让人暗中遍寻名医。”
“可晓得原因?”
玉禾答道:“裴渊每次去看诊前,皆要乔装一番。奴婢有向大夫打听,只是大夫闭口不言,奴婢也不曾打听得出来什么,想来是裴渊给了大夫好处。”
“他可有去容先生那儿?”
玉禾道:“不曾。”
沈婠沉吟片刻,颔首道:“我晓得了,你做得很好。”
“奴婢接下来还要继续监视裴渊吗?”
沈婠道:“不必了,你出去得太频繁,倒会惹了其他人的疑心。”
玉禾应了声。
沈婠缓缓地喝了口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裴渊这么急着寻医,想来是知晓了自己不能人道。她曾试探地问过容铭,容铭说时日尚短的话还能医治,可如今已过五年,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裴渊看了许多大夫,也试了不少法子,甚至也去悄悄地找宫里的御医了,但最后仍是失望而归。有大夫建议裴渊去找容铭,裴渊再三思量还是颇为犹豫。
他知道容铭是沈婠的先生。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难免沈婠会在容铭面前做些手脚。只不过裴渊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容铭,毕竟事关子嗣。
裴渊托人给容铭递了帖子。
过了几日方是坐上马车去了容铭那儿。
阿潭开门,引着裴渊落座,“还请裴公子稍等一会,主子正在更衣,片刻便来。”
裴渊打量着容铭的住所,他随意地道了句:“容大夫果真高风亮节。”
接话的是卫节。
“公子前些年过来的时候,也曾这么说过。”
裴渊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卫节道:“公子忘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约摸有四五年。公子好棋,得知容大夫擅棋后,隔三差五总要来一趟与容大夫下棋。不过当时公子虽是不曾说,但属下也晓得公子意不在此。”
卫节后来见到沈妙时也好生惊诧。原本圣上赐婚,卫节以为被赐婚的会是容铭这儿的沈姑娘,没想到在这儿的沈姑娘不是沈妙而是沈婠,但圣旨已下,卫节无话可说,且后来观公子神态,也并无不满。
裴渊一听,不动声色地道:“都过了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年来,也就你最懂得揣摩我的心思。”
卫节笑道:“因为当时公子的模样,实在教人难忘。公子对沈府的大姑娘暗生情愫,有好长一段时日都来容大夫这儿盼着与沈大姑娘下棋。说来也怪,公子如此殷勤,可惜当时的沈姑娘却对公子无意。若是换了京城里的其他姑娘,恐怕早已是与公子两心相悦了。”
四五年前,也就是沈婠不过十岁。
上一世他遇见沈婠时,她已是十五,对自己是一见钟情的。他起初眼光高,也没看上沈婠,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对上了眼。
他最终还是娶了她。
起初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的,可到了后来她变得愈发古怪,性情也愈发刁钻,且异常善妒,每回他从姨娘或是通房那儿回来,她定要给自己摆脸色看,时日一久,他也厌倦了,只觉这妇人好生无理取闹,无法孕育子嗣还如此任性妄为,当初他真是瞎了眼。
可是后悔归后悔,如今听到十岁的沈婠竟是无视自己的殷勤,裴渊心里又有几分不甘。
她怎么敢无视自己!怎么敢!
容铭出了来,搭手在裴渊的脉搏上。半晌,容铭睁眼叹息道:“毒素潜伏已久,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如今想要痊愈,怕是不可能了。”
裴渊被打击得多了,倒也镇定。
他问:“容大夫能看得出来我中毒多久了?”
容铭沉吟道:“不少于四年。”
裴渊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整个人浑身皆是一颤。不少于四年,他身上有毒定然不可能是侯府里的人所害,府里的人也没有那个胆子,况且上一世也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而这一世唯一的变数是沈婠。
四五年前的他又曾对沈婠暗生情绪,裴渊很清楚地明白那时的自己铁定会对沈婠言听计从,她若想对自己下毒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裴渊问:“这毒可会影响我的性命?”
容铭道:“这倒是不会。”
裴渊果断起身,命卫节送上诊金,“多谢容大夫,告辞。”
毒素潜伏已久,也就是如今令自己中毒的物什就在自己身边。他细细地回想自己屋里头有什么与上一世是不一样的,不过裴渊上一世也不曾注意过自己屋里头的摆设,他思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离开容铭的住所后,他问:“卫节,我可曾收过沈婠的什么礼物?”
卫节道:“这个……属下不曾留意。”
裴渊吩咐道:“回府后我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换新的,连衣物也要通通换掉。另外,今日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
卫节应道:“是的,公子。”
天边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的,路上行人纷纷在屋檐下避雨。
马车里的裴渊脸色阴沉。
从容铭那儿出来后,裴渊心里已是有九分的肯定沈婠是重生的。不然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跟自己哪里有这么大的仇恨,又怎会下毒下得如此无声无息的。
且这一世的沈婠与上一世的境遇相差太多,若不是重生,她哪有那样的魄力。
裴渊忽然想起这一世她与沈婠的初见。
他愈发肯定沈婠也是重生的!她定然也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否则不会有那样的计谋。想到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在她面前唱了那么久的戏,裴渊恼怒得脑袋都快能生烟了。
蓦地,谢三郎的身影映入裴渊的眼底。
一见奸夫,裴渊更是恼火。他吩咐道:“停车。”
小厮打着纸伞,正送着谢三郎上马车。谢三郎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他低头嘱咐了小厮几句,说了什么裴渊没听着。
他愤恨地看着谢三郎。
他吩咐车夫:“悄悄地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这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去私会的。沈婠尚在守孝,竟敢偷偷摸摸地与情郎私会,若是传出去了,这名声铁定是要不得的了。
他倒要看看他们俩去哪儿私会,然后抓个正着公之于众。
谢三郎的马车悄悄地进了长公主府的角门。
裴渊微微蹙眉,他招来卫节,“现在去沈府打听下,沈婠在哪里。”
以现在长公主的性子,难保不会让沈婠与谢三郎在自己的府里私会。半晌,卫节归来,“回禀公子,沈大姑娘今日不曾出门。”
“可有查清?”毒妇如此小心谨慎,如今又掌管沈家,想要偷偷出来再容易不过。
卫节道:“属下偷偷潜入沈府,亲眼见到了沈大姑娘。”
裴渊一怔。
若沈婠在沈府,那么谢三郎来长公主府作甚?
想起平日里的传言,香囊铺子的老板背后撑腰之人乃是长公主。裴渊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裴渊再次吩咐:“卫节,你在此处候着,待谢三郎出来时再同我禀告。”
次日清早,卫节方是回了平南侯府。
“回禀公子,谢三郎今早辰时方是出了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里留宿一夜。裴渊眉头紧拧,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长公主跟谢三郎有私情。蓦然,裴渊脑袋里灵光一闪,莫非从头到尾都只是长公主与谢三郎有私情?
所以上回不是沈婠算计于他,而是长公主记恨了上自己!
可是……
上一世跟谢三郎与私情的明明就是沈婠,这一世怎会成了长公主?
裴渊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