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不停地告诉自己,夏氏只是在使离间计,她不过是想看她们两姊妹不合而已。可是尽管兰姨娘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千万遍,她还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一日。
有了之前大姑娘的前车之鉴,兰姨娘对自己的兰香苑是格外地注意,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着的,怎么就如此恰巧被红鸯钻了空子?
且青碧既然见到了红鸯,为何那一日却不说出来?
兰姨娘越想越是心惊,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美人榻上,脸色惨白惨白的。但想到夏氏和沈婠还在,兰姨娘仍是强撑着说道:“姐姐,我和妹妹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碧姨娘,由身边的嬷嬷搀扶着径直离去。
碧姨娘见状,顿时有些心慌,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追了前去。
夏氏淡淡地勾唇一笑,与沈婠说道:“婠丫头,你瞧,她们俩果真是姊妹情深。以后你与妙丫头也要这样才好。”
沈婠说道:“婠婠谨记母亲的教训。”
“这哪儿是教训,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说起来,婠丫头你今年也十二了,再过两三年也该议亲了。我是你的母亲,这几年我会替你留意着好人家的。”
这话也只是客套话,夏氏哪里会不知老夫人属意了魏家公子,且李氏也颇是喜欢沈婠。夏氏知晓时心里有些不满的,沈妙刚出生不久,夏氏就已是开始为沈妙留意夫婿的人选,魏家的几位公子都曾是夏氏所属意的。
只是那一日威远将军生辰宴后,夏氏就已是在心里划掉了魏家几位公子。
魏平如此不识趣,难保将来哪一日不小心得罪了人。得罪人了也就罢了,竟连圣心也不懂迎合,若是哪一日陛下一个不高兴,抄了家的话,岂不是将自己的女儿也赔进去了?且不说魏平,单单是他那几个儿子,一瞧就知道是些不成器的。
若是沈婠当真嫁入了魏家,夏氏真真是做梦也偷笑。
“姐姐!你听我解释。”
碧姨娘气喘吁吁地追到兰香苑里,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兰姨娘坐在椅上,脸色仍是有些难看。屋里的丫环不知所以,面面相觑的。碧姨娘瞪了她们一眼,喝道:“全都出去。”
丫环们都晓得平日里兰姨娘最疼的就是青碧,青碧还没当姨娘时便已是常常使唤她们,兰姨娘也不曾说过什么。如今青碧当了姨娘,又极得沈州宠爱,是以话音未落,丫环们便已是鱼贯而出,屋里就只剩下兰姨娘和碧姨娘两人。
碧姨娘走到兰姨娘身侧,柔柔地道:“姐姐,莫要听夏氏胡说。夏氏不过是想离间我们的姊妹之情。”
兰姨娘说:“是么?”
碧姨娘道:“你是我姐姐,我怎么会害你?”
兰姨娘道:“你既是明知红鸯来了我的兰香苑,为何不早在大家面前说?”
碧姨娘支支吾吾的,只道:“我……我怕大家不信我。”
听碧姨娘这么说,兰姨娘此刻心里哪有不明之理?怕是自己的好妹妹早就看见红鸯进来做了手脚,可是却当作不知道,直到她出事了才说出来。
为的便是要当沈州的姨娘!
枉她这一年多以来,时常在心底愧疚着,担心爹娘在九泉之下不肯原谅自己把妹妹拖进了这样的一个深渊里。可到头来,竟然全都是假的。
她的亲妹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诬陷,最后还以此来要挟自己!
她!竟是设局来害她!
兰姨娘推了碧姨娘一把,“你出去,我没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妹妹。我为你牺牲了多少,你到头来又是如何待我?出去!出去!从今以后莫要再与我说姐妹情分!”
兰姨娘这么一推,碧姨娘的身子踉跄了下,跌倒在地。
她轻呼了一声。
兰姨娘冷冷一瞧,又扭回头来,“碧姨娘,你回你的翠碧园吧。”
碧姨娘只觉委屈。
她明明也没犯什么大错,上回兰心酥一事,她的确是耍了个小心机,可最后姐姐不也安全出来了么?如今她们姊妹两人联手对付夏氏不是很好么?姐姐总是如此,一直想护着她,她又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姐姐就瞧不见老爷如今有多疼爱她么?
这个月里老爷都不知来了她的翠碧园多少回……
姐姐是在嫉妒她吧。
若不是嫉妒现在又怎会不谅解自己,她是她妹妹呀,姐姐不是应该包容自己才对么?
碧姨娘想到这里,心里也隐隐有些怒气。
罢了,不说姐妹情分就不说。
她才不稀罕。
碧姨娘摔门而去。
兰姨娘方才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个心软的。刚刚瞧着碧姨娘摔倒,兰姨娘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去扶起她的冲动,但一想起自己的亲妹妹竟是如此算计自己,兰姨娘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她重重地叹了声。
沈婠离开茹苑后,霜雪颇是好奇地问道:“大姑娘,方才大夫人是什么意思?”
沈婠道:“本来我以为是母亲在使离间计,只是从兰姨娘的脸色和碧姨娘的举止看来,恐怕是真有其事。”沈婠不禁感慨道:“看来兰姨娘有个白眼狼妹妹。”
“大姑娘的意思是……是……”霜雪听明白了,整个人都惊呆了。老天爷,真没想到以前胆小如鼠的青碧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婠颔首,“只能说富贵荣华容易蒙蔽人的心性。”接下来若是兰姨娘与碧姨娘当真反目成仇的话,父亲身边想必会更加热闹了。
“咦,”霜雪忽然注意到沈婠发髻上的黑宝石雕花簪,“大姑娘,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这簪子,好生别致。”
沈婠摸了摸发簪,笑道:“最近才得来的。”
上回裴明泽送了她一颗黑宝石后,刚好被郭嬷嬷见着了,郭嬷嬷说若是镶嵌到簪子上兴许会别有一番风情,于是沈婠便交给了郭嬷嬷,没想到制成后竟是如此好看,沈婠一见便喜欢得很。
以至于一见到这簪子,沈婠就不禁想起裴明泽那一日的反常。
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忍俊不禁,她怎么就不晓得一直老气横秋的闲王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下回他若是再语气怪一些,而她又不知该如何应付时,就使劲掉眼泪吧。
霜雪道:“那大姑娘是何时去长公主府?”
沈婠看了看帖子,“再过两日。”
那一回和李氏一道从长公主府出来后,沈婠便再也不曾踏足过。长公主虽说等她习了乐理后再来回禀,但长公主没主动开口,沈婠也不方便去。
现在长公主总算记起她这人了。
沈婠心里有些紧张,她悄悄地去打听过,可惜也没有打听出什么来。沈婠下意识地觉得这一位与上一世迥然不同的长公主并非泛泛之辈。
她得打足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两日后,沈婠在老夫人的期盼之下坐上了沈府的马车缓缓地往长公主府驶去。老夫人怕沈婠会出什么漏子,特地让府里有经验的嬷嬷陪着过去。
长公主府里头的摆设依旧如两年前一样,沈婠上回诧异了,这回也显得淡定得多。
侍女领着沈婠进去时,长公主正在慵懒地趴在铺了鹅毛垫子的长榻上,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分别揉捏着长公主的手脚,还有一个在喂着长公主吃水晶葡萄。
长公主一见到沈婠,懒懒地道了句,“你来了,婠婠。”话音未落,长公主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她说道:“婠婠,真是个好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的。”
“多谢公主称赞,”沈婠欠身行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快起来吧。”
“是。”
有侍女擡来绣墩,沈婠坐下后,长公主又在打量着沈婠。沈婠心里虽是局促,但面上仍是落落大方的。半晌,长公主才道:“弹首你最喜欢的琴曲吧。”
沈婠规规矩矩地弹了一首京城贵女所喜爱的名曲。
长公主听了,面上竟又几分失望,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的,长公主又恢复一脸慵懒的模样,侍女喂她吃了个水晶葡萄,她吐出籽儿后,方是缓缓地道:“本宫以为你会喜欢《兰花草》。”
沈婠心中大惊。
《兰花草》并非什么名曲,甚至可以说京城里知道的人定也不多。此曲只在兰城盛传,是唐氏最为喜爱的琴曲。受了唐氏的影响,沈婠上一世也是对此曲情有独钟。
只是……
长公主又是如何得知?
沈婠道:“长公主是如何得知此曲的?此曲乃是臣女生母的挚爱。”
长公主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沈婠一脸疑惑。
长公主道:“本宫一直有个疑惑,想了许多年也没想通。后来见到了你才觉得有一丝头绪,如今是完全解开了。”
她坐了起来,“来,婠婠,过来本宫这里。”
沈婠仍是一头雾水的。
长公主伸手摸了摸沈婠的脸蛋,“这如花的年纪真好呀,这小脸蛋上的胶……”顿了下,她改口道:“小脸蛋也好看,本宫很喜欢你,你以后常常过来坐坐,陪本宫说说话,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本宫也觉得年轻了。”
沈婠问:“长公主是如何知晓《兰花草》的?”
长公主笑道:“偶然得知的。”
沈婠见状,便知长公主不欲多说。她也识趣,不再追问。
能得长公主喜欢,若是哪一日长公主能在她皇弟面前说说平南侯府的坏话,若是这一世皇帝对威远将军的忌惮转移到平南侯府上的话……
沈婠眼神微微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