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确定?”
元平帝始终不太放心。
叶凝喝了口白粥后,拿帕子擦拭了下嘴唇,方缓缓地道:“陛下大可放心,宁昭仪好颜面,陛下与宁昭仪共处一夜,却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以宁昭仪的性子定会觉得屈辱之极,此事是宁愿打碎牙齿和血吞,也不会与任何人说的。”
元平帝看看叶凝,说了句:“你倒是了解宁昭仪。”
叶凝笑道:“宁昭仪与臣妾同为女人,自是不难理解宁昭仪的心思。”
元平帝问:“昨夜可还有发生什么事?”
叶凝想了想,道:“噢,对了,险些忘记与陛下说了。宁昭仪等会会过来向陛下请罪。宁昭仪昨夜与臣妾说,是她一时糊涂,冤枉了臣妾,害死陛下与她的孩儿的人并非臣妾,而是慧秀轩里的三等侍女芜禾,不过芜禾昨夜已是畏罪自杀,如今死无对证。”
叶凝这般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对于自己被冤枉一事毫不在意。
元平帝见状,面色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宁昭仪的孩子是谁害死的,元平帝当初也不太在意,刚好他厌倦了叶凝,又宠着宁昭仪,便想遂了宁昭仪的心思。如今自打嘴脸了,元平帝顿觉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瞅瞅叶凝,忽然重咳一声,道:“朕应承你的金砖一定会赏你的,海宝阁里也有不少珍宝,朕给你写份手谕,你得闲时便去海宝阁里挑你喜欢的吧。朕记得里头有不少黄金打造的首饰。”
叶凝问:“陛下这是在补偿臣妾吗?”
元平帝哼了声,“你到底要不要?”
叶凝笑吟吟地道:“陛下难得投臣妾所好,臣妾当然要。多谢陛下赏赐。”
元平帝瞥了一眼叶凝,瞅到她唇边的笑意时,元平帝的唇角也不由得微微扬起。
叶凝离开青玉宫后,素红笑着与元平帝说道:“小主,虽然陛下昨天夜里去了宁昭仪那儿,但今日一大早就过来陪小主用早膳了,由此可见,陛下心里头是有小主的。”
平日里素红在唠叨的时候,元平帝基本上都是左耳听右耳出的。不过今日元平帝难得心情不错,也开口和素红搭了话。
“是么?”
素红猛点头,“是呢是呢,小主这是苦尽甘来呀。瞧瞧陛下现在待小主多好呢,小主以后可千万莫要在陛下面前说那些晦气话了,不然陛下听了定会不高兴的。”
元平帝一怔,他微微挑眉,“哦?什么晦气话?”
素红浑然不知元平帝在套话,嘴皮子一张,话语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小主不是说什么帝王之宠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看着像真的,实际上一触碰就破了。宫里绽开的花那么多,开得越早越灿烂便也谢得越快,还说陛下从来都没有真心,若是向陛下托付了真心,迟早有一日会支离破碎么?小主呀,陛下是一国之君,是我们大周国最最尊贵的皇帝陛下,只要能得陛下一分真心便是不错了,小主也莫要想太多了……”
元平帝听罢,眉头不由轻蹙。
他倒是不知叶凝心里竟是这么想的,虽说这话的确说得有理,若是他换个身份的话,也想拍手称赞,但是此刻他听得却有不怎么舒服。
想到方才叶凝笑意盈盈的表情,估摸着也是装出来的,就如同以前她装天真烂漫一样。
思及此,元平帝心有不悦,听素红还在唠叨,他横了她一眼,“都出去吧,我乏了。”素红见自家小主面色不善,也悻悻地噤声,对周围侍候的宫人使了眼色,一同退了出去。
元平帝环望着青玉宫里头的摆设,这是元平帝头一回认真打量。
以前来青玉宫的时候,元平帝从未注意过,与叶凝的身体互换后,他也甚少留意过这里的摆设。不过现在叶凝去上朝了,元平帝的心情沉静下来后,他方注意到叶凝这儿的物什摆设极是雅致。
元平帝从软榻上站起,他行到角落处。
角落里摆了好几个箱笼,印象中似乎从叶凝搬来青玉宫后便有了,他当时见到后便以为里头放的是绫罗绸缎和首饰,所以也不曾在意过。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与叶凝相处过后,见识到了她真实的性子,元平帝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了解叶凝。
箱笼并没有上锁,元平帝很轻易就打了开来。
第一个箱笼里装满了画卷,粗粗一数,起码有三四十轴。
元平帝随意展开了一幅,他不由得怔住了。
竟是王松仁的字画。
元平帝相当欣赏王松仁此人,王松仁在字画上极具天赋,可惜一场大火便让一代名家尸骨无存,连大部分王松仁真迹也毁于一旦,如今大周国里留有王松仁真迹的字画十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而元平帝那儿便有六幅。
元平帝再细细一看,方发现手中的这一幅并非是王松仁的真迹,而是临摹的,后头还盖有叶凝的印章。
元平帝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迅速地展开了剩余的所有画卷,全部都是叶凝的临摹,越是后面的画卷就越得王松仁的风骨,若非有个叶凝的盖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元平帝心底深处颇是惊讶,王松仁傲骨铮铮,字也如其人,而能临摹出王松仁风骨的人,想必其人也定然如其字。
他以前果真是小看了叶凝。
元平帝又打开了第二个箱笼,里边全是书册。青玉宫里的书架子上摆的皆是《女戒》《妇容》等等之类的书册,而他偶然过来见到叶凝在看书时,也必定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闺阁话本。然而,现在箱笼里的却尽是些医书,从书册的边边角角看来,便知叶凝翻了许多次。
元平帝顿时有些不解。
宫中时时刻刻都有太医候着,叶凝看这么多医书来作甚?
元平帝正想打开第三个箱笼时,却发现箱笼上锁了。打开了前面的两个箱笼,元平帝此时对叶凝愈发好奇,他唤了素红进来,问:“钥匙放哪儿了?”
素红一愣,说道:“这……这……奴婢不晓得,平日里箱笼的钥匙都是小主自己保管着的,奴婢也不知小主放哪儿了。”
元平帝一听,心中跟猫抓一样,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破开了第三个箱笼。
叶凝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元平帝想一一解开看个究竟。
素红又说:“小主莫非是忘记放哪儿了?”
元平帝轻咳一声,“我记得,你退下吧。”
就在此时,有宫人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小主,宁昭仪过来了。”话音未落,元平帝就见到宁昭仪进了来,她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素红跪下行礼。
元平帝这才想起现在的叶凝位份比宁昭仪低,只是要向宁昭仪行礼,元平帝的心里有道坎始终跨不过去,他干脆站着不动。
宁昭仪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但是她忍下来了。
她面上含了笑意,说道:“姐姐,妹妹今日是来向姐姐请罪的。都是妹妹不好,前阵子被宫里的贱婢蒙骗了,所以才会误会了姐姐。姐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妹妹一次吧。今天一大早,妹妹连早膳也未用便赶来向姐姐赔罪了。”
宁昭仪屈膝跪了下来,她身边的盼夏也跟着跪下。
“妹妹也知害得姐姐在冷宫白受了许多苦,妹妹的这一跪也补偿不了什么,但妹妹可以对天起誓以后定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见眼前的叶凝仍然是一动也不动的,仿佛没有听到自己再说些什么,宁昭仪咬咬牙,又红着眼眶说道:“若是姐姐不原谅妹妹,妹妹便再也不起来。”
盼夏说道:“小主,您的身子刚刚养好……”
宁昭仪横了盼夏一眼,“主子说话,哪儿轮得到你插嘴,闭嘴。”
元平帝冷眼看着她们,心里哪里会不知她们不过是在唱双簧。他以前看得津津有味,可如今换了个身份,却是觉得宁昭仪虚伪极了。
他说:“起来吧,若是跪久了,恐怕太后娘娘也会责罚我。”毕竟如今宁昭仪的位份的的确确是比叶凝高得多。
宁昭仪喜极而泣,拿手绢拭了拭眼角,“姐姐果真是大方得体,怪不得陛下如此宠爱姐姐。”盼夏扶了宁昭仪起来,宁昭仪此时见到地上散落的画卷,她看了眼,说道:“原来姐姐也喜欢字画,刚好我娘家那儿有几幅郭守的真迹,明日妹妹便捎信回去,过几日便送给姐姐当作赔礼。”
元平帝是极其不喜欢郭守的,只觉郭守为人太过浮夸,如今听宁昭仪提起,再见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元平帝不由得在心底冷冷地哼了声。
真真是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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