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阿宇在崔家已经待了大半月。
他在崔家过的日子远远比以前要好得多,有一片屋瓦遮风挡雨,不愁吃穿,偶尔大郎还会教他识字,这是他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想的。
在崔家,他只要侍候好大郎,并且办好大姑娘吩咐的事情便可以了。
而两位主人都是好说话,也不会刁难自己。
不过是短短大半月,阿宇便觉得自己长了肉。
他坐在屋外的矮凳上,看着不远处已经开始发芽的枣树发呆。一盏茶之前,大姑娘进去跟大郎说话,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门关上了。
阿宇晓得是他不能听的事情,索性搬了张矮凳坐得远远的。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厢房的门终于开了。
阿宇立即站起来。
只见大郎送着大姑娘出来,兄妹俩有说有笑的,蓦然,他迎上了大姑娘的目光。他连忙咧嘴一笑,“大姑娘好。”
崔锦含笑道:“我方才与大兄商量了下,借你用几日。你且跟我来。”
阿宇应声,跟着崔锦走到了枣树下的石桌。
崔锦说道:“这半月以来,大兄教你识了不少字吧?”
“回大姑娘的话,大郎宅心仁厚,教导小人识字,小人感激不尽,唯有认真仔细学之,方能报答大郎与大姑娘的恩情。”
她听了,不由笑道:“看来你学得不错,如今我有一事要你去办。”
阿宇站直身子。
“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这么严重,只是小事,但是要办好的话还是需要一些耐心的。”她取出十金,道:“今日你便启程去秦州,这十金,你用五金置办两套好衣裳。到了秦州后,你好好与当地的人结识,记得先打听下,要挑嘴碎的人,然后不经意地与他们说起樊城崔氏被鬼神庇佑一事,当时情况如何定要说得活灵活现。待十金用完,你便可以回来了。”
阿宇点头。
“是,小人明白。”
阿宇出发后的第二日。
崔锦见墙角的野花开了,偶尔还要大雁飞过蓝空,带着盎然春意。这段时日她过得风平浪静,谢五郎没有再传唤她,她也极少出门,在家中作画看书,倒也舒心惬意。
用过午饭后,崔锦让阿欣搬出画案,摆好画纸,画墨也磨好了。
她洗净双手,准备作画。
她渐渐发现一个诀窍,并非是每一幅画都会窥视将来。但凡有人在她身边的时候,画作便仅仅是画作,它不会有任何改变。
崔锦很是欣喜。
她觉得上天赐予她的神技像是有灵性一般,仿佛这仅仅是自己与上天之间的小秘密,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当真是为鬼神所庇佑的。
“大姑娘今天要画什么?”
阿欣在一旁问道,她说这话时有几分兴奋。以前大姑娘都不让她在一旁观看的,说是扰乱她的心神。她特别喜欢看大姑娘作画,尤其是大姑娘专注的神情,总让她觉得自家大姑娘美如画。
崔锦蘸了墨,微微沉吟。
“还没想好。”
阿欣笑吟吟地道:“大姑娘您看,枣树上有一对鸟儿,不如画鸟吧。”
崔锦笑道:“也好。”
狼毫一挥,素白的画纸上渐渐出现了一对鸟儿,画得活灵活现的。微微一顿,崔锦又添了一颗连理枝,最后郑重其事地盖上自己的印章。
待画墨一干,元叟蓦然疾步走来,神色慌慌张张的。
“大姑娘,不好了。”
崔锦气定神闲地道:“阿叟何必惊慌?有事且慢慢说。再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法子。”
元叟听后,顿时咳了咳嗓子。
他镇定下来,说道:“大姑娘,有一队人马擡着箱子往我们这边走来了,老奴认得是前段时日来过我们家的贵人的随从。周围的街坊们都在看热闹呢。”
阿欣上次听了崔锦一说,便知崔锦没有嫁谢五郎之意。此时,她不由担忧地道:“大姑娘,那……那这该如何是好?贵人莫非是要给大姑娘送东西?现在如此招摇地过来,街坊们肯定知道贵人对大姑娘有意了,若是到时候贵人离开樊城,不带走大姑娘,那樊城里也无人敢娶大姑娘了呀。”
崔锦也不慌,不紧不慢地道:“阿叟,你将大门打开,就在门外候着。”
说罢,她又吩咐阿欣。
“你与阿叟一同出去,表情快活一些。你是我的侍婢,你的一言一行便是表明我的态度和看法。记得了,切莫表现得紧张,要露出理所当然的模样,嗯,稍微有点趾高气昂也是可以的。最后……”崔锦卷起画案上的画纸,“你将此画转交给贵人的随从,便说是我无以回报,唯有投桃报李,以画送之。”
“……是!”
崔湛从厢房里走出,看了眼外面的动静,又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崔锦,转身回了厢房。
约摸有小半个时辰,崔家的大门终于关上了,隔绝了外头灼热而又羡慕的视线。
元叟松了口气。
“方才真是紧张死了,这么多人盯着老奴,还是头一回。”
阿欣也拍拍胸口,说道:“大姑娘,奴婢依照您的吩咐,得意洋洋地将贵人所赠的箱笼都收下了,并且悄悄地将大姑娘的画转交给了贵人的随从。”
崔锦侧着头,问:“他们可有说什么?”
“只说了,一定会转交到郎主手里。”
崔锦微微一笑:“阿欣,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要如此。”说着,她吩咐道:“阿叟,将三个箱笼都打开来吧。”
元叟应声。
三个箱笼次第打开,这一开险些晃瞎了阿欣的眼睛。她一双杏眸瞪得好似铜铃,嘴巴也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她忍不住惊呼道:“苍天呀……”
贵人好大的手笔!
一箱锦缎,一箱首饰,还有一箱香料,里头随意一件足够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了。阿欣艰难地合上了嘴巴,傻乎乎地看向崔锦。
然而,崔锦面上并无震惊,仿佛眼前这三个箱笼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物。
她仅仅是轻笑了一声。
“果然燕阳城来的贵人不差钱,这么大的手笔。”
阿欣猛地点头:“是呢是呢,好大的手笔!这些首饰莫说是赵知府家的千金,恐怕连郡守的千金也没有呢。还有还有,大姑娘,您瞧瞧这匹锦缎,这桃红的颜色比我们这边的铺子卖的桃红要好看得多了,一看就知道哪个才是质地好的,要是制成衣裳,再戴上首饰,熏上香料,大姑娘一定是樊城里最美的姑娘。”
阿欣说得满脸通红,仿佛此时此刻崔锦便已着华裳,戴珍宝,娉婷袅娜地站在她的身前。
她充满了憧憬之色。
此刻她早已被绫罗绸缎珠宝珍品迷花了眼,把刚刚会因此而产生闲言蜚语的忧虑忘得一干二净。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还都是女儿家所喜欢的,只要是个姑娘都会欣喜不已吧。
“大姑娘,您瞧瞧,这支含珠绿松石步摇也很好看,珠子这么圆润这么光滑……”
“阿欣。”
崔锦打断了她的话。
阿欣霍地回过神来。
崔锦敛去面上笑意,她严肃而郑重地道:“留下两匹锦缎,还有两三首饰,香料也留下来,其余都拿去当铺换成金。不能在樊城的当铺,这几日让二牛载你到临近的小城,隔一天当几样,直到当完为止。”
阿欣喏喏地应声。
与此同时。
谢五郎也收到了崔锦的画作。
阿墨展开画纸,不由呛了一声。他失笑道:“郎主,崔家姑娘可胆大得很。竟画了一对鸟儿,与连理枝,怕是想对郎主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郎主,崔家姑娘又在对你示爱了。”
“是么?”谢五郎淡淡地道。
阿墨不由一怔。
郎主似乎不太高兴?
他道:“再倔强的姑娘遇到郎主,也只有不堪一击的份。郎主,崔氏都如此表态了,可要……”
谢五郎打断阿墨的话。
“不急,我倒是想看看这一回她想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谢五郎:我不听我不听,说虐我的等着我今天晚上去梦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