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起火了。”
范好核呆呆地道。
阿殷转身望去,不远处火光连天,映得黑夜一片通红。范好核喃喃地说:“哪家这么倒霉,居然起这么大的火。”话音未落,范好核身边忽然掠过一道身影,转眼间跳上了马车。
随之而来的是阿殷的声音。
“快,回上官府。”
范好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起火的地方是上官家!
面色登时大变,也跳上马车。
寂静的西市猛然间车声大作,马蹄奔腾,化作流星飞窜而去。食肆的掌柜从二楼窗户望出,与身边的小二说道:“绥州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小二懵懂,问:“变什么?”
掌柜道:“小半年前,桂兰坊易主时也有一场大火,与今日的像极了。”
阿殷再三催促虎眼。
虎眼应声,加快速度。
本该小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地缩短了一半。夜风袭袭,兴许是上官家大火的缘故,风吹来身上,心是热的。车帘一掀,阿殷跳下马车,一句话也没说,直奔宅邸。
因为这场大火,上官家向来有条不紊的守卫开始慌乱。
门口甚至没有人。
阿殷如入无人之境,迅速跑向听荷园。
宅邸里的人擡着水脚步匆匆,在阿殷身边穿梭而过。范好核与虎眼虎拳三个男人跑起来居然还没阿殷快,三人追上阿殷时,便见到阿殷傻傻地停在听荷园前,看着漫天大火。
“水!”
“再来一盆水!”
“快点!别让火烧向核学了!”
……
上官家的护院仆役奋力灭火,来来往往的人都顾不上在一边呆愣的阿殷。也是此时,范好核见到他们家姑娘往前迈了一步,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火光之中。
简直要把范好核吓懵了。
幸好他懵归懵,反应还是快的,与虎眼两人一人一边,也顾不上男女之防,用力抓住了阿殷的胳膊。
阿殷怒道:“放开我!”
两人不从。
范好核劝道:“大姑娘,钱财身外物啊!”
虎眼虎拳两兄弟连忙附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阿殷说:“不,你们不懂!”
里面有祖父留给她的核雕!她放在心肝上都怕弄坏的核雕!十二个生辰礼物,是她的珍宝!是她的心头血!跟她妹妹一样重要!
可就是今日,她的妹妹被掳走了,核雕也被烧了!
没了!通通都没了!
她以为自己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处变不惊,能淡定自若,原来只是自欺欺人,事情不发生到自己头上,永远不知失去的滋味。
她的小腿肚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范好核与虎眼虎拳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她又趁着他们不留意又往火里冲了,三人围在她的身前,将她的去路彻彻底底地堵住。
“……你在找什么?”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范好核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道窈窕的身影,探着修长的脖颈,对地上的阿殷说:“走水时,火势尚未烧到听荷园,我就顺手帮你把厢房里的核雕都带了出来,不过首饰胭脂的那些,太重,我就没拿了。”
林荷负在背后的手伸出,提了两个木箱子。
阿殷的目光像是投入一颗石子,慢慢地荡起涟漪。
忽而,她一个跃起,竟是将林荷用力地抱住。
林荷呛了声,嫌弃地道:“我快呼吸不了了。”但眼里却是有笑意。她就晓得,跟子烨一样的姑娘,核雕若都被烧了,该有多伤心。
“喂,你还要不要你的核雕?”能见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也算是值得了,当作跟当初在大屿山时遇见银环蛇的她扯平了。
姑娘家嘛,还是有害怕的东西才显得可爱。
“要!”
阿殷接过木箱子。
林荷又好奇地道:“小的箱子里也是核雕吧?因为上了锁,我打不开,但摇起来是核雕碰撞的声音。”
阿殷道:“是我祖父送我的核雕,我祖父在世时,每逢我的生辰便送我一个核雕,至今已有十二个。”她又道:“师姐,这回真是多亏你了。”
林荷闻言,盯着阿殷的小木箱子,问:“我能看看么?”
若是旁人,阿殷未必会答应。祖父当年曾经交待过,这十二个核雕不能给别人看。如今见过这核雕的人除了她,便只有阿璇。但林荷如今是这十二个核雕的救命恩人,不一样。
她道:“待事情结束了,我再给你看。”
林荷一想,也道:“好。”
此时,有一道人影疾步而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是江满。阿殷的心情虽然已经平静许多,但现在见到江满,胸腔里仍然止不住地砰砰地用力跳了起来。
……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江满道:“找到姜姑娘时她已昏厥,我送她到了城南的医馆。不过还请殷姑娘放心,我们发现她时,她只有脸颊肿了点,其余并无大碍。”
阿殷彻底松了口气。
她道:“替我多谢子烨。”说着,又吩咐范好核:“马上去城南医馆。”
又是脚步匆匆。
“……江郎!”来者惊慌失措,面色煞白,他顾不上喘气,道:“赶紧去少东家那边!”
眼下上官家正是多事的时候,恨不得一人当成十人来用。
江满道:“我立马过去。”
林荷也道:“我也跟你过去。”
阿殷不再多言。
马车离开上官府,迅速往城南驶去。
驭夫是虎眼,他身边的人是虎拳。范好核得了阿殷的吩咐,回之前住的宅院,通知穆阳侯的暗桩告知穆阳侯,她妹妹找到了。
城南医馆灯火通明。
阿殷赶到时,李郎中正为姜璇诊脉。
榻上的姜璇半边脸颊肿成了包子,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阿殷从未那么恨过一个人,她视若珍宝的妹妹居然这么陆岚糟蹋了。
她抿住唇角。
待李郎中收回手后,她才开口问:“我妹妹如何了?可有大碍?”
“姐姐……”
阿殷登时飞奔上前,握住姜璇的手,道:“阿璇,我在。”
“姐姐……”
李郎中道:“她送来时便开始发热,一直在喊姐姐。”
冷不防的,榻上昏迷的姜璇睁开了眼。
“姐姐!”
姜璇回握住阿殷的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道:“陆岚说是邓忠指使的,还说有贵人在帮我。”话一说完,她如负释重地松开她的手,又昏厥了过去。
虎眼虎拳一直跟着阿殷。
两人都是从恭城里跟过来的,知道这两姐妹情谊深厚。如今见到姜璇昏迷之际,还心心念念着阿殷的忧虑,堂堂两个男子汉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李郎中道:“她脉象极其虚弱。”
阿殷半晌才回过神,问:“什么?”
李郎中又重复了一遍。
阿殷问:“为何会脉象虚弱?”她看着阿璇,除了脸肿之外,确实如江满所说那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翻了翻阿璇的掌心手背,亦没有什么伤痕。
李郎中道:“病因也分多钟,有外因内因等。我虽为郎中,但只能望闻问切,找不出病因便难以对症下药。”
阿殷忽然站起,她道:“虎眼,你留在这里看着阿璇。虎拳你跟我回上官家。”
两人应声。
离开城南医馆后,范好核正好过来。
他道:“大姑娘,陆岚的人半路被截走了,现在在穆阳侯那边。”
陆岚四处张望。
这里是一间耳房,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她眼前有个黑面郎君,她知道是谁。在永平里,她曾经远远地见过,跟着穆阳侯身边的人。
那样的天之骄子,能随身跟着的,都是非富即贵。
她不怕邓忠了。
邓忠欺压她那么久,到头来肯定不知道竟栽在她的手里。
为表忠心,她对言默道:“侯爷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新主子是得好好巴结,巴结上了,便是人上人。
邓忠暗地里做过的勾当,陆岚略知一二。
毕竟一起生活在同个宅邸里,陆岚又如此心细,不会不给自己找退路。
言默道:“说吧。”
陆岚又说:“我母亲还在永平……”
言默道:“侯爷不会滥杀无辜。”
陆岚听了,心下一喜。此话便是言明了,邓忠活不长了,不会拖累她母亲。得了这个保障,她登时把邓忠的勾当都说了出来,她又说:“永平的宅邸里有个暗房,在邓忠的书房里。”
言默略一擡头,表示明了,转身就要离开。
陆岚喊住他。
“这位郎君,不知侯爷打算如何安排我?”她微微羞涩。
言默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只道:“侯爷自有安排。”
陆岚又道:“有劳郎君了。”
她心花怒放。
穆阳侯若扳倒邓忠,她也算是功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