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人回去复命,出来时被言默拦住。
言默问:“侯爷可有说什么?”
玄衣人摇首,只道:“侯爷只说了一句。”言默期待地问:“何话?”玄衣人道:“嗯。”言默顿受打击,摆摆手,让玄衣人离开,沮丧地叹了口气。
言深不知从何处走出,瞥了言默一眼,问:“好奇?”
言默点头,要晓得平日里自家侯爷对那白玉扳指宝贝得紧,都不愿让别人碰一下。前些年有个不长眼自恃貌美的丫环企图爬上侯爷的床,不小心碰着了侯爷的白玉扳指,下场很是……残暴,且实行了连坐的惩罚,穆阳候府里但凡跟那丫环有些交集的通通都被打了十板子,从此侯府里再也没人敢动小心思。
如今居然将那么珍重的白玉扳指给了一个小丫头,言默平素再寡言少语,也忍不住想要打听清楚。
言深摇头,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平日说你脑子转得慢,没想到在情之一字上,你转得更慢。殷氏那丫头,一看便知是个有主意的。恰逢那丫头有难,我们侯爷伸出援手,等事情一了,殷氏还不对我们侯爷死心塌地?”言深一脸崇拜地道:“没想到侯爷平日里不近女色,一旦近了,那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四个字,无师自通。”
言默沉默了下,道:“你也说殷氏是个有主意的,万一她不接受侯爷的好意……”
言深大笑:“殷氏如今的处境是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她区区一个小姑娘,家中又无倚仗,若不想嫁人,除了像侯爷求救还能有什么方法?我跟你打赌,五日之内,她不来天陵客栈求侯爷……”目光打了个转儿,他遥指客栈后院端着一块生猪肉的厨娘,道:“我生吞猪肉!”
言默道:“你连侯爷为何要来恭城的原因都摸不清,我不信你。”
言深信誓旦旦地道:“侯爷脑子里兜兜转转,我摸不清实乃正常。但是殷氏,我可是有九成九的把握。”
然而四天一过,言深在天陵客栈里脖子都盼长了,还是没见到阿殷的身影。
言默拎了块血淋淋的生猪肉甩在桌上,不言一发地看着言深。言深咽了口唾沫,横眉冷对:“你急什么,这才第四天,还有一天。”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开始着急了。
次日中午,言深还未见到阿殷的人。他搓搓手,决定去殷家一探究竟。殷家守门不过一老翁,言深身手极佳,轻而易举便进入殷家,轻轻松松地找到阿殷的房间。
不过屋门紧闭,言深一时半会还没找到突破口。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响起。
言深一个闪躲,趴在了屋顶上。他轻轻地敲了下屋瓦,发现有几块是松动的,遂搬开其中一块。房屋背光,屋里昏昏暗暗的,姜璇又点了一盏灯,低声抱怨:“难怪三姨娘非得要搬去东苑,原来是这个理由。姐姐,我泡了一壶枸杞菊花茶,最是明目,你这几日不分日夜地用眼,得多喝点。姐姐眼睛又大又水的,可不能毁了上天赐予的这一双美目。”
阿殷坐在桌前,从言深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因着屋里昏暗,见不到桌上有什么。
阿殷打了个哈欠,笑道:“有妹妹在我身边,我哪敢不注意?”
“姐姐尽会打趣我。”
姜璇倒了杯茶,递给阿殷。
阿殷又道:“也差不多该好了,阿璇,待会我要出去一会,半个时辰之内便回来。你守在屋里,若母亲过来了,你便说我有些乏正在歇息。倘若母亲真发现我不在了,你便说我去祭拜祖父了。”
此时的阿殷连措辞都随意起来了,离婚期还有一月有余,爹娘也不敢拿她怎么办。
姜璇问:“姐姐要去哪儿?”
阿殷道:“天陵客栈,我去去便回。”
言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摆好砖瓦,火速回了天陵客栈,向言默说道:“最多两柱香的时间,殷氏必到。”
言默瞅他一眼,问:“你去殷家了?”
言深把他在殷家所闻与言默说了,言默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他说:“你居然做出此等偷鸡摸狗之事!”言深理直气壮地道:“所有与侯爷相关之事,都应不折手段。”一顿,他又语重心长地道:“阿默,你跟在侯爷身边只得数年,经验尚少,要深深地记住这一点。”
言默应声。
此时,阿殷到了。
言深立即出现在阿殷面前,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阿殷已施施然地欠身行礼,“郎君万福,阿殷有礼了。”她起身时,又微微地点头。
透过乌黑的帷帽,言深看不清阿殷的脸,但能听到她温和婉转的声音。
“贵人如此厚爱阿殷,阿殷喜不自胜,连夜赶工方刻出此物,还望贵人笑纳。阿殷虽是俗人,但也知贵人的白玉扳指价值连城,不是一个核雕可以比及,所以此物且当阿殷拳拳心意献给贵人。能得贵人一时半刻的把玩,已是阿殷最大的福气。”她轻咳了两声,带了点沙哑的鼻音,“昨夜阿殷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本该亲自拜谢贵人,可贵人是万金之躯,阿殷卑微如蝼蚁,若将病起过给贵人,阿殷便是罪该万死。”
帷帽下探出一双白玉般的手,掌心上是一个乌黑的匣子。
言深听得一头雾水地接过匣子。
阿殷伏地施了大礼,往后退了数步,转身离去。
言默先前得了沈长堂的吩咐,没敢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半晌,言深才打开黑匣子。里面有一串十八罗汉念珠核雕,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白玉扳指。
言深一拍脑门,终于反应过来了。
天底下怎么还有比言默更愚钝的人!
侯爷给她信物,哪里是要买她核雕的意思?她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言深正想追上去,二楼房门打开,一抹藏蓝的身影慢步走出,唤住了言深。
沈长堂的声音带了点沙哑,却格外的好听。
“她的意思你没听明白?”
言深道:“属下愚钝,请侯爷明示。”
想起阿殷方才的那一番话,他眉目间无端添了分阴戾,但仅仅瞬间,便消失殆尽,他不紧不慢地道:“她言下之意是她配不起本侯爷,此次一别,但愿以后再无瓜葛。”
阿殷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仍在砰咚砰咚地跳着。
被莫名其妙地塞了枚称之为信物的白玉扳指后,阿殷连着几夜心中都很是不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这世间更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更何况那贵人是位侯爷。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唤她一声美人,她也是敢应的。
可是在永平那些贵人的眼里,什么美人没有见过?那位贵人盯上自己,定是有些缘由的。倘若自己当真拿着信物去求那位贵人,便是欠了人情分。堂堂侯爷要什么没有,她一介小女子,能还人家高高在上的贵人的东西,也只剩身体了。
她从来都不愿以色侍人。
以她的身份,莫说是侯爷的妾,怕是连侯爷家的丫环都不够资格。她素来有自知之明,不能高攀的人,不能还的人情,远离为妙。
……那位贵人在核雕镇时并没派人来追她,想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有了今日,应该不会再来找她吧?
“殷氏。”
冷不丁的,转角处冒出一个白面郎君,还未靠近,便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生肉味传出。
阿殷认出了是那位侯爷身边的人,浑身僵住。
言深恶狠狠地道:“不识好歹!拿着!”
白玉扳指被用力地塞到阿殷的手中。
阿殷顿觉如烫手山芋。
“此物……”
言深打断:“你这个巧舌如簧的丫头,别跟我咬文嚼字,拿着。不要就扔了!我家郎主给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过!”他重重地哼了声:“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着,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阿殷瞠目结舌,那……那位侯爷怎么跟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